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穆颂路九月 作者:初禾初 文案 香港的人眼中,穆颂是鬼手画家,是天使,是美神再世;拉斯维加斯的人眼中,穆颂是枪口艺术家,是人间的修罗。 这个修罗有一个世人皆知的软肋,软肋的名字叫路九月。 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路九月是一个出生在十月的姑娘。 穆颂把他这辈子所有的宠爱温存,都给予了她。路九月八岁那年,十五岁的他说,我会护着你平平安安直到长大成人。路九月十八岁那年,二十五岁的他说,我会爱着你长长久久直到生命尽头。 路九月二十二岁那年,发现这个对自己承诺了一生的男人,是自己的亲哥哥。 看文小贴士:伪兄妹!伪兄妹!伪兄妹! 男主很宠,大部分以宠为主,不排除后期部分有渣的倾向,有虐,但虐是为了更好的甜,HE。 不出意外每晚九点半更新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颂,路九月 ┃ 配角:梁荷花,杨骁,秦川,穆奇宏 ┃ 其它:伪兄妹,半养成 ================== ☆、引子   在中国香港,有一个崭新的传奇。   那传奇属于一个少年画家,他的笔下孕育着许多人们未曾到过的世界。画家年仅十九岁,十九岁的年纪却似乎得到了上苍所有的垂帘,在为数不多的来自偷拍的照片里,他站在画展中,侧影挺拔而英俊,属于少年的气息尚未退却,男孩与男人的过渡给了他微妙而危险的气质。一张照片里他转过身来,微微抬着下巴,带着点骄傲,眼神莫名透着清冷。   他的作品像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画里有坐在雨伞上的少女,有拿着刀哭泣的兔子,有一望无际的红色花海,有欢腾尖叫却表情寂寥的人群。画室的入口处挂着他最为得意也不肯卖出的作品,短发少女穿着裙子站在秋千上,背对着画家的角度,背影安静但是不快乐。画的名字叫《九月》,人们对此没有过多的猜想,因为画里的风景昭示着那的确是在秋天。   随着作品和本人照片的不断流传,媒体开始将很多美好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那一年,香港的女孩子们都知道他,她们叫他天使画家,还有些媒体将他形容为美神再世。但是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少年吝啬于出现在镜头前,因着这层神秘,他成为了一个传奇。   这个传奇有个他自己并不太满意的名字。   穆颂。   在活色生香的拉斯维加斯,也有一个传奇。   这个传奇带有些许血腥的味道,人们称他为赌城里的“枪口艺术家”。   这个传奇的崛起源自于他的父亲,那个在这里随时喜欢一掷千金的国际富豪。几年前,他的父亲把枪放在未成年的他手里,指着对面人的脑袋让他开枪。少年眯着漂亮的眼睛活动手腕,几声枪响后,对面的人身上开出了血红的花,随着疼痛而加剧的呼吸让那些花朵艳丽的大片绽放。   不出几年,“枪口艺术家”的称号被人们口耳相传,带着血腥的美总是让人着迷,尽管人们并不知道黑色口罩下的人究竟有着怎么样的一张脸。所有人都对他好奇,好奇他每次的出现和离开,好奇他这次离开,又留下了什么样的艺术作品。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有人听到了他的手下叫他,恭敬的,畏惧的。   Song。单音,舌尖和牙齿轻擦出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性感。   Song,歌颂的颂。    ☆、第一章:寻人启事   2016年,沉寂很久的穆颂新画问世。他的画作一直风格诡异,这次的作品中满眼都是暗灰的色调,那些黑灰色的颜料毫无章法的撒在画布上,唯一的亮色是黑灰色调中偶尔点缀的一抹白。有的人从里面看见城市有的人从里面看见森林,但是更多的人就只是看着这幅画觉得莫名的压抑。   那一年,一向在公众面前低调而神秘的大天使画家再一次来到了镜头前,谈到创作契机,他指着那些白色的,像是雪花一样飘在画布里的白点,声音轻轻地:“这幅画的名字叫寻人启事。”   那些黑灰色代表的是钢铁森林,也代表这个冷漠的世界,而此时穆颂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世界里,贴满了寻人启事。   要是可以的话,那些寻人启事上只会有一个女孩,短头发,黑亮的眼睛,总是一副不怎么开心的表情。   镜头前,这个一向骄傲的男孩忽然就苍老成了一个男人,那一天很多迷恋着他的人恍然发觉,在蛰伏了很久以后,穆颂的作品里再也没有了一个女孩的背影。   女人们应该开心,尤其是那些有机会接触到穆颂的世家名媛,那个叫做九月的女孩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画里,这说明她们有机会了。可是那个晚上看着这期节目的所有女孩都在叹息,叹息为什么曾经爱的如同传奇的两个人,还是不能免俗的分开了呢?   结束了节目的录制是在晚上九点,穆颂开着车行驶在尚且喧闹的马路上。车里开着广播,梁荷花的声音很好听,这个女主播之前把自己的电话号写在穆颂的掌心里,三天之后她在电视台再一次碰到穆颂,质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就是这么一个冲动且没什么脑子的人,现在正在用温柔的声线给听众解决感情问题。   穆颂握着方向盘,现在是红灯,车辆挨在一起,他看到前面的车里,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广播里梁荷花的声音温暖的说着,她说深秋已经到了,你找到陪你度过漫长冬天的人了吗?   很久以前路九月靠在他怀里,他们两个围着同一个围巾,那一刻穆颂觉得所有人都在过冬天而他们这里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眯起眼睛,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开始泛白,红灯终于切换成绿灯,穆颂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加速,往之前被他们称作家的地方疾驰而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办法让自己找不到路九月。   那个人就是穆奇宏。   站在穆家门口,穆颂第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树。那是九月种的。   陈管家看到穆颂回来先是吓了一跳,随后马上打开门把他迎进来,嘴里带着上了岁数的人固有的絮叨:“少爷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回来了,这么晚了吃东西了没?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宵夜端过去……”   “穆先生在房间还是书房?”穆颂的眉目很平静,看不出什么风雨欲来的阴翳。陈管家支支吾吾的,有意阻止他:“老爷晚上睡得早,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穆颂不想等,就像梁荷花在节目里说的,冬天就快到了,他要在冬天到来之前找到九月把她带回家。   推开书房的门,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桌前正看着书的穆奇宏。   桌前的男人摘下眼镜,看清了来人以后露出微笑:“怎么突然回家了?”   “我找了她整整一年都没有找到,”穆颂声音有些哑:“我为那个时候我做过的事道歉,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先让我知道九月在哪。”   很多的画面在穆颂的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穆奇宏的脸上,他当时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冷静而无情,像一架永远不会出差错的机器。穆奇宏把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像是哄孩子一样,带着安慰的语气:“穆颂,九月生病了,我只是把她送出去治病而已,等到病好了我就把她接回来。她那个时候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很危险,如果留在家里我们没有专业的人来照顾她,很容易出事。”   “她没有病,她当时是在跟我赌气……”穆颂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随后他最害怕的问题紧接着出现了,穆奇宏皱着眉,顺着他的话问道:“她为什么和你赌气?是什么样的矛盾,会让她一次次的选择自杀?”   穆颂听见自己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他不能说,九月警告过他,不可以说。   穆颂站在穆奇宏面前,从来没有这样低姿态,从十五岁那年拿枪以后,他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包括这个自私自利的父亲。他握紧拳头,声音低低的:“穆先生,我这辈子可能就求你这一次,告诉我,九月到底被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说过了,九月生病了需要专业的治疗,等到她好了我自然会把她带回来。”穆奇宏的声音换成了一贯的冷硬,显然耐心已经耗尽:“如果你再不回拉斯维加斯,我就收回属于你的那座赌场。”   “我不要什么赌场,还有香港的画室,你要是喜欢就都拿去好了,我只想知道九月到底在哪。”穆颂迎着他的目光,那一刻穆奇宏觉得自己当初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把路九月带回了家。   穆奇宏站起来,因为激动说话时手也在敲着桌子,那些话像是刀子一样剜在穆颂的心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没有一个人会在半年的时间里自杀那么多次,路九月得了抑郁症!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吗?就是精神病,就是疯子,就是该被关进精神病院里跟那些疯子一样每天吃着安眠药不听话就拿电击让她听话的那种人!我们家对路九月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懂不懂,我不希望我苦心培养出来的儿子最后会因为一个女人变得一无是处!要是你真的这样的话我就算不能动你我也有办法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抑郁症,疯子,安眠药,电击。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狠狠敲打在穆颂脆弱的神经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名字被香港的很多慈善组织追捧,可也是这个男人亲手把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孩送进地狱。穆颂艰难的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你怎么可以把九月送到那样的地方去……你怎么……”   后面的话被他自己吞了回去,脚下已经抢先一步到了门口。打开门跑出书房,穆颂跌跌撞撞的下楼,冷汗从毛孔里渗出来打湿了他背后的整片衣服。全世界有多少家精神病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要动用自己全部的人脉一家一家的把她挖出来。   “九月……九月……”穆颂靠着楼梯扶手,他想起很多很多的事,在这个楼梯口,他们偷偷的接吻,也是在这个楼梯口,九月苦苦哀求说穆颂你让我走吧。   他腿一软,靠着楼梯扶手瘫坐在地上,抬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呜咽。   天亮以后,穆颂接到来自华盛顿的电话,那边的人表示有了线索,但是凭他们的身份不能够直接接触路小姐,希望穆颂能够尽快赶到。   穆颂搭最早的一班飞机来到华盛顿,从走下飞机那一刻他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的,来接他的是他在美国的副手麦克,穆颂问麦克九月的情况怎么样,见到麦克皱眉以后他忽然伸手做打住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   他梦见过很多次,他在一片废墟里把她的尸体抱出来,她的眼睛闭的紧紧的任凭他怎么叫都叫不醒。   看到老板满头的冷汗,麦克有些无奈:“我们只是查到了路小姐在那,但是她是穆老先生送过去的人,所以被看管的很严,我们甚至提了您的名字,可还是没见到她。”顿了顿,麦克接着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医生说过,即使您亲自来了也不能让您把路小姐带走,他们只听穆老先生的。”   “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穆颂的目光阴沉下来,车窗外开始飘起小雨,去医院的路在雨水的衬托下显得很长很长。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眼底挂着淡淡的红血丝,脑子里很乱,思绪被拉扯着飘向很多个地方。   他想起某一年圣诞节,跟九月窝在沙发里看的那部《飞越疯人院》。他看见屏幕里很多看似正常的人被□□在狭小的地方,因为不听话被电击甚至被做额叶摘除手术。做了那样的手术以后人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这个残忍到有悖伦理的医学发明却得过某一年的诺贝尔奖。   然后思绪很自然的转到九月身上,她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但其实倔强的很,极有可能像是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做出各种不计后果的荒唐事来,那他们会不会给九月做电击?现在美国的精神病疗养院还保存着额叶摘除手术吗?   低下头,穆颂皱起眉。   要是谁敢对九月做那样的事,他就把那个人的手剁下来,蘸着他的血画画。心里愤愤的想着,车子拐了个弯,麦克的声音轻轻的,他以为自己的老板睡着了:“穆先生,医院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修剪的很漂亮的花园,小雨慢慢的飘着,把整个大花园衬托的如梦如幻。花园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就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任凭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头发上,从他完全湿透的衣服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在那坐了很久了,没有医生和护士过来把他带回去,也许他自己也知道没人会来带自己进去,所以表情很坦然,坦然的等着那些人来发现他。   打着伞下车,穆颂的身影从那个中年男人身边掠过,走出几步以后他叹了口气,顿住脚步对身后的麦克吩咐:“给他一把伞。”   麦克一愣,很短的时间里马上转身,去后备箱拿出备用的雨伞朝着中年男人走过去。   看着中年男人终于有了雨伞的庇护,穆颂这才回身往医院的大门里走。恍惚中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穿着牛仔裙的小女孩跟他说:穆颂哥哥,我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攒下了很多很多的福气,都是为了给你呢。   心里某个地方再一次小小的塌陷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还没想好到底是倒叙着写还是插叙着写,看大家吧,要是没人留言我就按照自己的性子想到哪写到哪啦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章:回家的路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并不算大的医院大堂,穿着白色立领衬衫的年轻男人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我来见路九月。”   前台的护士小姐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红了脸,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带着刻薄的那种好看,或者说是好看到可以让人原谅他神情里的刻薄。深吸口气,她抱歉的也重复自己刚刚的回答:“对不起先生,除了穆老先生路小姐不能见任何人。”   “穆老先生是我的父亲,路九月是我名义上的妹妹。”穆颂说着走近了一些,成功的让小护士红了脸。他状似无意的翻看着台子上的本子:“穆老先生最近身体不好,没有办法过来,冬天快要到了,要是九月的病情有所好转的话,我爸爸的意思是今年想接她回家过节……”   护士当然知道他是穆家的少爷,前几年他的画作动辄买上几十万几百万的大价钱,穆家在美国的公司股票长期飞涨。压下心里那种少女的悸动,护士保持着歉意的口吻:“穆老先生特地交代过,除了他谁都不能来,包括您,穆少爷。”   穆颂不悦的挑起眉,片刻后遗憾的点点头:“好吧,麻烦你了。”   麦克疑惑的跟着穆少爷离开,更疑惑的是没从他的脚步看出一点的沉重。他跟着穆颂的时间不长,更没见过那位路小姐,但是前几年的新闻里有很多他们的故事,这些故事让麦克觉得好奇,好奇那位可以制造出传奇的女孩一定有着很漂亮的脸,毕竟漂亮的女孩才能配上穆少爷这样的人。   穆颂默默地走出了医院回到车里,黑色的轿车很快驶离这个漂亮的大花园,离开前穆颂看见那个中年男人依旧默默地坐在那里,麦克给他的雨伞被他丢在了一边,雨水肆无忌惮的把他淋成一个落汤鸡。   “他不要那把伞,但是我还是给他留在那了。”麦克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   “所以他是故意坐在那的?”穆颂的声音里难得带着好奇。   麦克笑起来:“嗯,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护士,可是前几天他把那个护士惹生气了,所以现在想让自己通过淋雨来赎罪。要是自己淋湿了那个护士就会心疼,心疼了就会原谅他。”   穆颂没有说话。   车子绕着医院周围转了一圈,在穆颂的示意下麦克只能不停的在这一带来回的绕,天色渐渐暗下来,穆颂示意他停车,然后告诉他可以睡一会儿。   “在这睡吗?不回去……”麦克的后半句话被自己吞了回去,因为他看到穆颂从车后座的包里拿出了一把枪。   “你现在可以睡五个小时,凌晨一点记得把车开到医院楼后,别开任何的车灯。”穆颂把枪利落的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推开车门。雨已经停了,下过雨的夜晚空气特别的清新,他深吸口气,弯腰看着车里的麦克:“不管在医院那边听到了什么动静,都必须等到我来才可以走,现在开始到我们汇合,中间要是有风声传进穆老先生的耳朵里,我会毙了你。”   麦克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直到穆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麦克才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想报告穆老先生这突然的变故。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却不是意料中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相比之下电话那边的穆颂声音虽然年轻却平淡寡味:“麦克?”   车里的人吓得迅速挂断了手机。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穆颂不仅轻易破解了他的手机密码还设置了呼叫转移。他的密码是他女儿的生日,想到这,寒意更深的从脚底向四肢扩展开来。麦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多,他要在凌晨一点把车停在医院楼后。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这次是陌生的号码。麦克迟疑着接起,那边是熟悉而苍老的声音,想必穆老先生也是深知自己儿子的把戏,所以换了个号码打过来。穆奇宏在电话里问,怎么样,见到九月了吗。   麦克深吸口气,看见后视镜里自己没有波动的瞳孔:“跟您预期的一样,医院不允许穆少爷探望路小姐,他现在已经回去酒店了。”   “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看紧他,有情况立马告诉我。”穆奇宏的声音很清晰,麦克听见自己回答的也很清晰,他说,一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大雨初歇的夜里,谎言来的顺其自然。   也许他也很盼望穆少爷能够和那位路小姐重聚吧。   晚上十点,护士走进屋子里,照惯例带着几片药和一杯水。九月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听到声音也没有动。护士习惯了她的安静,伸手扶她坐起来,把药片塞进她的嘴里。   九月安静的接过水杯,把里面的水喝光,然后自觉的张开嘴,又抬起舌头,证明自己已经把药都咽下去了。但其实她把药藏在了上槽牙旁边,配合腮边把药片夹住,这样护士检查的时候就不会发现,等到护士走了再把药吐在马桶里冲掉。   来这里的一年时间,她有半年多都是这样度过的。   在护士进来的时候要保持安静,保持空洞的眼神,这样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真的有问题,她有问题那些人才不会为难她,穆奇宏才会觉得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她才能在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以后,寻找机会逃脱。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九月就在思考要怎么逃出去,后来她发现唯一的路径就只有一条,那就是顺着阳台一直爬下去。她住在三楼,从阳台爬下去有危险但是不至死,她打算等过了这个冬天就以春天到了为由,央求他们把窗户上的锁拆掉。   更多的时间里,她总是坐着同样的一个梦,梦见穆颂穿着红色的大衣打破了那扇窗户,像一个骑士一样冲进来把自己救走。为什么是红色的大衣呢?因为九月觉得黑色的风衣会让人想到变态,而穆颂的肤色穿红色总是很好看。   可是一年的时间里,那扇窗户上的锁纹丝未动,她时常出神的望着那扇窗户,轻轻感叹,穆奇宏把自己藏的真好,连穆颂都找不到。穆颂后来有没有写过遗书继续放在抽屉里,那把钥匙还在自己脖子上,要是有一天他真的回不来了,谁去打开那些遗书呢。   老式钟表又响了起来,一共敲了十二下。九月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知道自己今晚又失眠了。有时候她会这样失眠到天亮,看着曙光染白了远处的天空心情就变得很奇怪,好像那些曙光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了。   翻了个身九月闭紧了眼睛,努力酝酿睡意。窗户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响声,锁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碰到了,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也许是雨水的声音让她产生了错觉。九月这么想着就没有回头,困意慢慢袭来,她也懒得睁开眼睛。   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有点大,随后夹杂着雨水气息的风吹了进来,把九月的困意吹的无影无踪。她穿着无袖的睡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终于不得不转身看向那个终年锁着的阳台。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穆颂穿着黑色的风衣,正扒着窗户的边缘向屋子里爬进来。外面应该是没有下雨的,可是他的头发湿哒哒的,像是被雨淋了来不及擦。   九月有一瞬间的愣怔,心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眼泪却先一步聚集在了眼底等着汹涌而出。下一秒,她马上把那些眼泪逼了回去,毕竟这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原来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以前她也在这样的梦里流泪过,醒来以后就只剩下枕头上丑陋的一个小水渍。九月吸了吸鼻子,一般梦到现在都差不多该醒了,梦里穆颂从来没走到她面前来过。   可是这次不一样,穆颂不仅顺利爬进了屋里,还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再近一点的时候九月看到了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到可以让人原谅他眼里天生带着的刻薄。   穆颂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他还弯下了腰去看她的脸,距离近的让九月想喊出来。反正是在梦里喊出来也没关系的,九月想着就要张嘴,那声欢快的喊叫下一秒就被她自己吞了回去,要是喊出来就醒了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梦到他这么近的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九月只是捂着嘴,小心翼翼的轻声叫他的名字,像从前那样:“穆颂?”   十二岁之后,九月就很少叫他哥哥了。   “嗯,九月。”真神奇,这次梦里穆颂还会说话。那颤抖的声音叫的还是自己的名字呢。九月眼角弯弯的笑起来,她朝着她伸出手,像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穆颂顺势弯下腰,手臂环住她的身体把她扣紧在自己怀里。   这个梦太真实了,她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来自心脏的声音惹得九月在梦里再一次红了眼眶,忽而回到了很久之前在他面前总是很难伺候的小丫头,埋怨的开口:“你为什么才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九月……对不起……”穆颂的声音颤巍巍的,他摸到她后背,手里的触感让他想起了瘦骨嶙峋这个词,她竟然瘦成了这样。心里狠狠的咒骂着自己,穆颂拍着她的背安抚:“我这就带你走,我这就带你走九月……”   怀里的人乖巧的点头,任凭他抱着她来到阳台。九月幻想过怎么从这个阳台下去,因为医院的楼不高,二楼的阳台和三楼距离不远,跳到一楼也不是什么难事。梦里反正不会死,九月在穆颂的保护下很是胆大的扒着阳台的边缘跳了下来,路过二楼时她和屋内的女人还对视了一眼,那个女人在窗边梳头发,目光空洞。   跳出一楼的阳台,她稳稳地跌进穆颂的怀里。   黑色的车子在楼下等着他们,坐进车里时九月看见驾驶座上陌生的面孔,随后穆颂也坐了进来,她再度被他圈紧,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用下巴蹭她的头顶,他说九月你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会儿。   九月哪里舍得,这个梦这么美好。可是唯一不美好的是穆颂的衣服,所以九月很突兀又很傻气的扯着他的衣服问:“怎么不穿红色的风衣?”   我明明说过,黑色风衣穿起来像变态一样。   环着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浅浅的笑声在车厢里荡开,他宠溺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一年的时间里她的头发长到了肩膀,把她的脸衬得更小:“我忘了,但是我里面穿的是你喜欢的白色小立领衬衫。”   九月探头看了看,对着他送去了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这个梦到这里可以了,不能再有别的奢求了,不然醒来之后心里会更难过的。她闭上眼睛,环住他的腰,好像这样就能够把他留住,让他不要走似的。穆颂似乎是知道她的心情,揽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一些,她枕在他胸口,闭上眼沉沉睡去。   “穆先生,咱们现在去哪?”麦克压低了声音,透过后视镜他终于看见了路小姐,原来路小姐并不妖娆美艳,怎么看怎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即便是在夜色里还是能看出她的脸色很不好,蜷缩在穆颂怀里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小兽。   “先去附近的酒店,然后帮我订两张明天去云南的机票。”穆颂说着看向他的眼睛:“我不为难你,如果穆老先生问起,你可以实话实说,但是要等到明天我们离开之后。”   麦克默默地点点头。   车子在夜色里平稳的行驶着,九月靠在穆颂怀里,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夜色里穆颂望向窗外,他知道他该做什么,像之前那样混蛋的事,他不能再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穆颂少爷就是这么如同骑士一般的存在!希望后面不要把他写崩了。。。 ☆、第三章:梦境   九月不明白,明明自己前面的梦这么甜,有穆颂的声音还有穆颂的怀抱,为什么后面,却梦到了最难熬的时候了。   她梦见自己离开拉斯维加斯,初到香港。   九月来到香港的时候只有七岁,七岁以前她是拉斯维加斯有名的“香薰夫人”的女儿,在人们或同情或揶揄的目光里度过自己孤单的童年。幼小的心里不懂大人那些眼神的意义,九月只是知道自己不快乐,不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去上幼儿园,不能抱着爸爸的腿撒娇。七岁那年的某个晚上妈妈忽然说,九月,你想不想去香港?   “香港是什么地方?你也去吗?”九月仰着头这么问。   妈妈说了什么很模糊,时间过去了太久,又或者是答案太过让她失望,所以选择了忘记。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九月家门口停了一个漂亮的黑色汽车,她穿了一件漂亮的白裙子,被陌生的男人载去陌生的香港。   她记得她是问过的,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我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会害怕。   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妈妈是怎么回答的了。   到达香港的那天,九月见到了穆奇宏,她按照妈妈教给她的,乖巧的喊了一声“穆叔叔”。那时她站在大厅,稚嫩的声音冲出口的瞬间,她就看到穆奇宏皱起的眉。   于是心里有了清楚的认知,这个叔叔好像是不喜欢自己的。   因着穆奇宏冷淡的反应,后来的九月在穆家,度过了很长一段难熬的时间,这段时间的开端就是在这个大厅,中年女佣把本该递给她喝的巧克力牛奶全都洒在了她的裙子上,白色的裙子顿时沾了一大片难看的褐色痕迹。随后那名女佣蹲下来道歉,声音却不是那么友善,九月不知所措的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穆奇宏,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看她。   从那天开始,九月成为了下人们无聊时候的消遣。穆家宅子很大,穆奇宏很少在家,据说家里还有个少爷,可是她一次都没见过。长久的,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下人们百无聊赖,突然到来的不受宠的小姑娘让他们觉得有趣,况且小姑娘姓路,不姓穆,他们便肆无忌惮。   一年以后的某一天,九月在吃完早饭以后回到房间,看到自己被画的乱七八糟的日记本。她知道谁能干出这样的事,一定是那个带着儿子的女佣,她的儿子躲在外面用石头砸自己不是一次两次了。九月看着那上面花花绿绿的笔迹,一直以来隐忍不发的情绪忽然崩溃,她把本子扔进垃圾桶,从衣柜里翻出一年前自己来这里时穿的白裙子。   褐色的巧克力痕迹还在,尽管她自己洗了很久。这是妈妈给她买的,她要穿着它回拉斯维加斯。她讨厌香港,讨厌穆家,讨厌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她八岁了却还没上学,穆奇宏并不打算分出自己的精力在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她来到这里是一个错误。   笨拙的套上了裙子,九月背着书包走出房间,楼梯口的女佣调笑的问她去哪,她昂着脖子不理人,加快脚步往大门口走。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了这个门她能去哪,她要怎么回拉斯维加斯找妈妈。   小小的九月顶着裙子上那块难看的褐色痕迹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委屈觉得害怕,眼圈里泛着泪,抬手抹掉,于是脸就变得和裙子一样脏兮兮的。还没走出穆家院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小姑娘,你是谁?”   九月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大哥哥站在院子里,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刻薄。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水管,九月估计他是新来的家丁,负责修剪花花草草什么的,瞥了他一眼,扭头继续往外走。   刚一迈步,就撞到了正进门的穆奇宏身上。   九月这一下撞得有点狠,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眼里泛着泪花抬头,中年男人英俊的面孔在艳阳下似乎发着淡淡的光。他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小女孩,习惯性的皱眉:“怎么穿成这样?”   “穆叔叔,我要回家。”九月仰着头,声音里满满都是哭腔:“我想我妈妈了。”   这次失败的离家出走最后以穆奇宏的一句“胡闹”结尾,他似乎永远都很忙,九月被女佣抱回去的时候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声,他只是偏了偏头,眉依旧皱着。   那天晚上九月没吃晚饭,这个家里没人在乎她吃不吃饭,躺在房间里看着天花板,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快到九点时终究是饿的受不了,悄悄打开房间的门想溜到楼下去找点东西吃,却看到白天时见过的大哥哥正站在厨房门口,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毫不客气的朝着女佣的脸上砸下去。   九月扒着楼梯扶手,心里暗想,这个新来的园丁怎么这么凶。   可是随后,她听到他冷冷的声音:“路九月是爸爸带回来的孩子,在我这边跟亲妹妹没有分别,轮不到你们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来教育。看好你自己的孩子,下次我再看到谁欺负我妹妹,就可以滚了。”他说着嫌恶的皱起眉,补充:“不是滚出穆家,是滚出整个香港。”   恍惚间九月朦胧的认识到,原来他不是新来的园丁。   是哥哥呀。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   九月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按照往常来说不久之后护士就会拿着药进来了,护士进来之前她还能睡差不多五分钟。她蜷着身子等着开门的声音,良久,也没有什么声音传进耳朵里。   可能是自己醒早了,又或者还在梦里。想到梦,九月心里微微叹息一声,仿佛穆颂手掌的温度还在,勾勾手指想让自己从那种幻觉里醒来,掌心的温度让九月有点困惑,睁开眼睛,身旁躺着的人让她屏住了呼吸。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穆颂有女孩子都嫉妒的长睫毛,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微微的颤动。九月一瞬间也搞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了,她怀疑自己在医院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真的生病了,还是幻想症的那一类。   迟疑着,九月伸出手捏了捏穆颂的鼻子,她以前也常常这么叫他起床,但是很少这么温柔,一般都是气急败坏的——穆颂你快给我起来回你的房间去,穆叔叔就快醒了!   像是感应到了她回忆里的话,此时的穆颂很自然的揽住她把她带进怀里,就跟之前的很多个早晨一样,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没关系的,再睡五分钟。”   蓦的,他的眼睛睁开,生生从回忆里醒过来。   九月的头抵在他怀里,很安静,安静的让他心慌。   原来不是梦啊,她的穆颂真的像个骑士一样来救她了。九月的眼眶有点发疼,大概是一年前哭伤了眼睛,再流泪总会火辣辣的。她的头抵在他怀里,拼命的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手还被他攥在掌心,攥着她的那只手现在正微微的颤抖。   几分钟后,穆颂放开她转身下床,那只手从她的手上离开,被子外的冷空气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钻了进来,九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饿了吗?一会儿饭就送上来了。”穆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好在九月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洗漱好了以后就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吃饭。他们面对面坐着,这让穆颂想起以前的很多个早上,他们也是这样坐着,在穆奇宏的眼皮底下,九月曾经偷偷用脚尖去勾他的腿。   “谢谢你。”良久,九月低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穆颂没有回应。九月只好抬起头看他,接着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时间突然变得胶着起来,穆颂在她的目光里开始烦躁。他想打电话给酒店催促他们快点送饭上来,他害怕九月说出那样的事实,既然他们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他有点狼狈的起身去床头拿电话,九月的声音就这么从后面响起来,还是那么不知好歹的样子:“穆颂,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呢?”   床边站着的男人深吸口气,从他挺直的脊背九月看得出他生气了。然后穆颂的手换了个方向,抓起床边一个黑色的皮包,不客气的朝着九月扔过去,在理智崩溃之前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了力道,皮包落在九月脚下,她低头,并不捡起来:“你看,每次跟你想好好说话,你就这样。”   “路九月,那包里有三张机票,两张是今天下午去云南的,一张是今晚去澳门的。你要是想跟我一起走,我们吃完饭就收拾东西,云南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走,就拿着那张澳门的机票,里面夹着一份做好的身份证,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穆奇宏不会发现。”穆颂说着走过来,在九月面前蹲下,把皮包打开。他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摊到桌子上,语气柔和下来:“九月,不是我不想跟你好好说话,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累了,应该先好好吃顿饭,有什么话可以吃完饭再说……”   “谢谢你。”九月打断他,这是她醒来之后第二次跟他说谢谢了。因为这声道谢穆颂心里的预感很不好,在她身边坐下,穆颂拉起她的手,神情疲惫:“九月,我……”   “穆颂,我们是兄妹,在不知道这点之前发生过什么都是没办法的事,但是知道了以后就不能再这样了,妈妈说每个人犯下的罪孽都是要还的,如果不报应在我身上就会报应在我爱的人身上,这么大的罪孽该有多大的报应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九月凝视着他,目光温柔:“我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神灵,可如果涉及到我爱的人,我就不能不信。你不是说过吗,爱本来就是一种愚昧。”   穆颂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声音酸涩,昔日被他养的唇红齿白的小女孩现在瘦的就剩一把骨头:“那,九月爱的那个人是谁呢?”   “他啊,”九月没有躲开他的触碰,随着眼眶发热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又蔓延到了眼里,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她沉默了很久之后轻轻地摇头,有点任性的样子:“我不想说。”   门口传来敲门声,饭送上来了。都是九月喜欢的口味,她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对他笑,那句谢谢就要冲出口却被她换成了:“我们一起吃吧。”   晚上九点,黑色的轿车停在机场,透过后视镜麦克看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可是九月另一只手里拿着去往澳门的机票。   “穆颂,等过了十年二十年,你就不会这么喜欢我了。”九月低着头开口。   “嗯。”穆颂也低着头。   “等几年以后你就会找到一个很漂亮很可爱,还很温柔从来都不跟你发小脾气的女人,你们会在很多人的祝福里结婚,在教堂里对彼此发誓,还会有一个健康的宝宝。”   “嗯。”   “我也会好好地找一份工作,几年以后再找一个男人,有我自己的家,还有我自己的孩子。”   “……嗯。”   “然后再过好多年,我们把现在这些事当做笑话来讲,我就会带着我的丈夫和孩子回到香港去看你们,我的孩子会很乖的叫你舅舅,我也会给你的孩子当一个好姑姑。”   “嗯。”   “所以,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九月的声音有点哽咽。   “嗯。”   “所以,穆颂,你该放开我的手了。”   身边的男人惊醒似的,手指一松,九月侧身去开车门,冷风吹进车厢让穆颂心里忽然狠狠的一疼,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瞬间觉得好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九月扭过头看他,眼睛红红的,等着他说话,可是他只是那么死死地凝视着她的脸,沉默在车厢里流窜,很久,穆颂哑着声音:“九月,我可以给你的孩子当一个好舅舅,但是没有人会叫你姑姑,因为其他的人我谁也不要。”   九月一愣,眼前的脸忽然被泪模糊掉,她想起很久之前,她跟他耍小性子,彼时穆颂把她圈在怀里无奈的叹息,他说九月,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有这样的耐心了。   九月把手腕挣脱出来,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潇洒的笑着跟他说再见了,可是眼泪偏偏不听话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想说其实我也是,我也是除了你谁都不想要,那些话堵在喉咙里不能说,最后她用力甩上车门,穆颂跟着她下车,他们沉默的走进机场。   站在机场里,他们礼貌的彼此拥抱,就像很多告别的情侣一样,然后九月转身,快步离开。心如刀绞的分别让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人群中那道熟悉的黑影,直到枪声响起,九月小小的身影伴随着人群的尖叫颓然倒下。   那一刻九月忽然明白,穆奇宏把她关在医院,大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新的枪声,她听见穆颂颤抖的声音,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似乎是跪在了自己身边呢。九月模糊的想着,身体的疼痛让她觉得疲惫,于是就那么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一)   如果说初来穆家的那一年对于九月来说是地狱,那穆颂出现之后,她就好像回到了人间。在她躲在楼梯口偷听的那个晚上,穆颂好看却又带点刻薄的脸像是长在了她的心里,不多久就要拿出来看一看,告诉自己并不是无依无靠的。   后来九月才知道,那天是穆颂刚刚搬回家,在那之前,他一直在拉斯维加斯学习。全家人对于穆少爷都是恭敬且惧怕的,那个平日里喜欢朝自己扔石头的小男孩遇见穆颂都会躲着走,躲不开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声音颤抖。九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怕他,在她眼里,他只是个长相刻薄但内心很温和的大哥哥。   某一天傍晚,九月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穆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晃荡着秋千绳。九月转过头去,天边挂着大片的火烧云,穆颂好看的眉眼衬托在红艳艳的彩霞之下,她张张嘴,有点结巴:“哥……穆……穆颂哥哥……”   面前的男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穆颂大她七岁,现在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年龄,但偏偏就带着成年人都惧怕的气场。九月仰着头傻里傻气的看着他,傻里傻气的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你也是来荡秋千的吗?”   男孩挑眉,居然点了点头。九月讪讪的站起来,打算把秋千让给他,忽然听到他淡淡的声音:“为什么让给我,明明是你先来的。”   “欸?”九月疑惑的看着他。   霞光给穆颂镀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这一刻他说的话在九月听来仿佛神祗,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可以骄傲,用这样好听的声音:“九月,你是爸爸带回来的孩子,过几天全香港都会知道穆家的路小姐,你还会去到最好的学校开始上学,在那之前你要学会骄傲。在这个城市,你比任何的女孩都高贵,像是这种秋千,你不想让出来,就可以不让出来;像是家里的那些佣人,做错了事你就可以教训他们,这都是很正常的。”   九月愣愣的,没有做声,穆颂伸手揉揉她的短发,表情还是很柔和:“九月,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你的妈妈,我知道她是拉斯维加斯有名的香薰夫人,你是她的女儿,你值得所有最好的东西。”   听到妈妈的名字,九月猛地看向他,他眼里很真诚,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成分。就在半年前,九月无数次的听到家里的女佣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妈妈,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鄙夷,说香薰夫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婚都没结就生了孩子,养不起了就把孩子送人。   那个时候九月明白了,不结婚就生小孩是不好的,因为这种不好,自己才会被送来香港,才会被这些人欺负。她忽然有点委屈,不自觉地伸手抓住穆颂的衣领,这样的问题对于八岁的孩子来说太复杂了,所以她只能单纯的述说自己的疑惑:“可是,妈妈没结婚就生下了我,家里的阿姨说这是不好的……”   她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哭。穆颂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仍旧柔和的看着她:“在背后这样说别人才是不好的,如果再有下次,你可以直接把她扫地出门。”他的目光慢慢转为一种坚定:“九月,在这个家里有任何的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我跟阿姨保证过,会护着你平平安安的直到成年。”   很久以后九月回忆起这段对话,才知道穆颂早就把一切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所以才会巧妙的偷梁换柱。可是那天全部的记忆到最后也渐渐淡去了,只剩下漫天的火烧云和秋千旁边眉目如画的少年。   那时候他还是少年,却已经敢许下那么重的承诺。那时候九月还小,心里的疑惑本来像是扯不清的线,却因为他一句“护着你平平安安直到成年”而安下心来。   她可以骄傲,她有很棒的妈妈,她会被人保护着安稳的长大。晚上九月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这些,幸福忽然变得清楚而具体。这种幸福的魔力太大,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她还时不时的发呆傻笑。   穆奇宏经常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很少跟她一起吃早饭,穆颂更是鲜少出现在早餐的饭桌,她坐在桌边托着下巴,心思神游的太远以至于佣人把饭放在了她面前都没发现。似乎是看不惯她的开心,佣人叉着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拿起盘子重重一放,里面的煎蛋因为力道的惯性直接飞出来落在了九月的裤子上。   几个佣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在穆家打工的日子是很无聊的,找点乐子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九月见怪不怪的把煎蛋从裤子上拿掉,刚刚那种幸福感忽然又飘远了,她凝视着裤子上那一块难看的油渍,有些难过,一方面是因为早饭泡汤了,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裤子只穿了两次,还很新。   小小的叹了口气,九月在那些不善的低笑里蹭下椅子,打算上楼换一条裤子,正巧穆颂进门,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见到她没精打采的,他把盒子放到一边,蹲下身来:“怎么了?”   “裤子脏了。”九月如实回答,身后那些低笑早就在穆颂进来的瞬间消失,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希望这个狼狈的自己能快点从这离开:“我要去洗裤子了,晚了的话这块油就洗不掉了。”   穆颂皱起眉。   她才八岁,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油渍晚了会洗不掉。穆颂伸手把盒子拿过来,语气轻松:“洗不掉的话就不要了,正好我今天出去,给你买了一条新裙子,你穿上试试。”他说着站起来,把盒子打开,白色的连衣裙从他手中展开,漂亮的花纹和卷边都透露着做工的精细。九月在心里暗暗惊叹,伸手想去接,却忽然想到自己手上还有煎蛋的油,只好皱着小脸缩回手,穆颂猜到她的心思,冲着厨房那边招招手,刚刚把煎蛋弄到九月裙子上的女佣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条裙子。   “让阿姨带你去换。”穆颂拍拍她的头,很明显看到九月眼里的抗拒,他轻笑:“还是你想自己换?那就先让阿姨带你去洗手。”   他的眼底始终荡着微微的笑意,等到九月上了楼,那种笑意才渐渐消失。穆颂走到厨房外,里面的佣人们噤若寒蝉的低下头,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少爷又怎么了。   “我记得我之前说过,路九月是穆家的人,跟我的亲妹妹没有分别。”他揉了揉太阳穴,很是苦恼的样子:“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在我明确的说了这些话以后,她还是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也看不到你们对她的尊重。是你们觉得我年纪还小,说的话无所谓?还是说,”他顿了顿,刚刚带着九月上楼的女佣刚好回来,九月要求自己换衣服,不需要她帮忙。穆颂的话正好说了一半,听到她的声音很自然的转过身,眼里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叛逆疯狂,目空一切:“活得不耐烦了?”   那天之后,家里所有的佣人对九月的态度忽然恭敬起来,再也没有发生过谁手滑把饭菜洒到她衣服上的事。九月进入了香港最好的学校,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她穿着贵族学校的校服,很多个时候站在班级队伍里,会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富家小姐。   九月看过的电视剧里,富家小姐都是长得很好看,又很有才华的。她们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学习乐器,学习舞蹈,学习书法,学习贵族礼仪,她们被带去各种酒会和晚宴,穿着漂亮的裙子游走在人群中。可是九月不是,她已经快要九岁了,却和七岁的小朋友差不多高,她的头发也是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班里其他女生那样黑亮顺滑。最糟糕的是,她的成绩一般,坐在教室里很轻易的就会被老师和同学们遗忘掉。   可是穆颂明明告诉过她,你是全香港最高贵的女孩。   隐约的,她觉得自己也许要让穆颂失望了。   十岁生日到来的前几天,穆奇宏难得正眼瞧她,在饭桌上他叫了她的名字,九月抬起头,中年男人的目光有一丝罕见的柔和:“过几天就是你的十岁生日了,我打算给你办个生日宴会,也让大家都知道,穆家现在有了一位新小姐。”   生日宴会。九月在心里小小的欢呼,她想到了电视上那些漂亮的名媛淑女,想起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里穿着公主服的样子。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欣喜表现的太明显,可是终究是小孩子,一出声就暴露了心里的雀跃:“那我是不是也要穿漂亮的裙子才行?”   “嗯,礼服我已经叫人订做了,过几天送来,地点暂时定在世纪酒店,到时候司机会;来接你。”穆奇宏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甚至认真地看了看九月的脸,语气真挚:“比刚来的时候长得好看多了,等到时候找个人给你化化妆。”   那天晚饭九月的心里盛满了幸福,她觉得穆叔叔也不像以前那样冷漠阴沉了,甚至是窗外的树都长得比平日里好看。九月在镜子前面坐好,想起以前妈妈化妆的样子,假装面前有很多的化妆品,她拿起桌上的梳子先是小心的把头发梳好,耳边的碎发要掖到耳后去,然后假装拿着口红在嘴唇上抹了抹,对着镜子看了半晌,依然是清汤寡水的一张脸,穿着幼稚的米奇睡裙。九月皱了眉,歪着头想起自己之前跟着穆颂看过的电影,那里面的热情女郎都不是这个样子的,想了好久,恍然大悟。   伸出手,九月把睡裙的一边领子往下一扯,露出肩膀侧着身子,然后对着镜子撅起嘴,风情万种的飞了个吻。   门口站了良久的穆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情况下被看到是很尴尬的,即使九月只有十岁也还是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胡乱把睡裙领子扯回来,她站起来冲着门口恼羞成怒的喊:“你怎么随便进淑女的房间!”   穆颂耸了耸肩:“是你忘了关门了,小淑女。”   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九月有点气结,可是平日里穆颂纵容她纵容的多了,此刻她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那你也不能随便站在门口看,这是我的门口。”   “好好好,是我错了。”穆颂倒是十分好脾气,伸手在门板上敲了敲,语气讨好:“淑女小姐,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小礼物,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虽然刚刚的懊恼还没过去,但是听到有礼物,九月眨了眨眼睛,勉强的:“进来吧。”   他这才推开门走进屋里,屋子里只亮着一盏小灯,走廊却是灯火通明的,穆颂的身影从明亮处一点点融进昏暗,暖黄的灯光下九月发现他比两年前高出了不少。还有一年,他就要成年了,而自己似乎一直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时间似乎总是比大人要漫长。   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穆颂把她抱到床边坐好,然后半跪下来,从带来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双鞋。是一双银白色的高跟鞋,鞋跟大概只有二三厘米,穆颂仰着头看她,声音还是温和,但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爸爸说你的十岁生日会有晚宴,我想那时候你肯定会穿的像小公主一样,小公主怎么能没有一双漂亮的鞋呢,所以我给你买来了,算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他说完低下头,细细的把鞋帮她穿上,在九月呆愣的目光里他已经牵住了她的手:“来,走走试试。”   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九月在他的搀扶下站稳,再抬头,忽然觉得世界都不一样了。十岁的她个子很小,并不了解站的高一些会是什么样的视野,新鞋子带着她忽然高了差不多三厘米,她忽然明白原来高一些,就是代表着,离穆颂更近了一些呢。   “不敢走?是不是买的太高了……”穆颂看着她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微皱,露出一点少年的苦恼样子:“要不然换一双?”   他说着想把九月抱回床边把鞋脱掉,却被九月急急地拦住:“不,不用!”   “我……很喜欢……”九月低着头,那句“谢谢”在嘴里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口,正懊恼着,穆颂却带着笑意开口:“九月,以后每年我都送你一双高跟鞋吧,但是不要总穿,对骨头不好。”他说着站直了,把手递给她:“来,走几步试试,世纪酒店的台阶可多了呢,你现在要多练一练免得到时候摔倒。”   犹豫了一下,九月把手搭在他的掌心,马上的手就被握住,她在他的指引下迈出第一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不是香港最高贵的女孩不重要,能不能成为名媛淑女也不重要,甚至于在学校的开心不开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的人,她想为了他变得更好,想有一天能像那些漂亮的姐姐一样,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想对着他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想长得高一点再高一点,直到能够平视他的眼睛。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像此刻那样,让九月无比的期待着长大。   昏黄的灯光里,一脸稚气的女孩傻傻的仰着头,米奇睡裙下是精美的高跟鞋,她的手被年轻的男孩握在掌心,画面滑稽却又说不出的温馨,于是更加傻气的问题就这么冒了出来:“穆颂哥哥,你现在开始不要长高了,等我长大好不好?”   后来的很多时候,穆颂还是会想起那天九月脸上带着乞求的认真,她像是全世界最美好最柔软的宝贝,惹得他失神,他失神之后很多做不到的话便脱口而出,就为了不让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说,好,我等你。    ☆、第五章: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二)   在香港这个地方,穆奇宏是传奇一般的存在,这种传奇在九月看来,充其量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号。她只知道穆奇宏的产业远到国外,知道穆颂每年大概会往拉斯维加斯跑两到三次,帮他管理赌场。穆颂每次回来都会自己去顶楼坐很久,那段时间家里所有的佣人都会格外小心,因为那几天里穆颂的脾气会变得很不好很不好。   可是九月不知道,其实穆颂原本就是一个脾气很不好的人,唯独除了对她。   如果说十岁之前,穆奇宏的传奇人生在她眼里只单薄的存在于电视里报纸上,那么十岁的生日宴上恢弘的场面和客人,就足以把他的传奇具体而真切的铺展在她面前。九月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相比刚刚来到穆家的时候,她长高了一点,只是脸上那种懵懂无措的表情还是会偶尔浮现出来。脚下是穆颂送她的高跟鞋,银白色的鞋面配她的裙子特别好看,她站在那里,温顺的挽着穆奇宏的胳膊,真的就像一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我一生致力于慈善,想把我拥有的跟更多更需要的人分享,因为有一个人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做了很多的善事,那些福气不仅会回报给你,也会回报给你爱的人。”穆奇宏握着话筒,说这些话时,他的眼里带着少见的柔和的光,九月错愕的看着他,这句话妈妈也告诉过她,妈妈说九月,善良会积攒下很多很多的福气,不止回报给你,也回报给你爱的人。   穆奇宏低下头,他的眼里流光溢彩,手掌温柔的抚在九月额头,声音像是温泉一样有让人安心沉溺的魔力:“我的这位朋友,一生过的坎坷,最后我能做的,就是把她的孩子接过来,好好宠爱她直到长大。九月对我来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以后在这个地方,她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我会竭尽所能的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会场响起掌声,穆奇宏温和的表情在媒体的笔下被写成情深义重,小小的九月在那些掌声里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之间觉得他比最初时还要陌生。他眼里的温柔真真假假半明半暗,她实在年幼,看不出真伪。恍惚间手臂被人拉住,九月转过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穆颂。   她这才知道,是记者邀请穆颂上台来,让他们好拍一张“全家福”。   一瞬间闪光灯此起彼伏,九月有点紧张的抓住了穆颂的食指,下一秒她忽然被腾空抱起,穆颂好看的眼睫毛变得很近很近,她听见他跟记者笑着说,我们家九月还小,你们这么多人拍照她害羞。   那天的报纸上,他们的合照占据了很大的版面。照片上中年男人英俊潇洒,眼角眉梢都是生活安逸幸福的喜悦和满足;年轻的男孩嘴角微微扬着,虽然脸上还挂着青春的稚气,但是气场丝毫不输旁边的男人;男孩的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白色连衣裙,银白色小高跟鞋,小脸通红眼神无措,凝视着摄像机的样子软萌可爱。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无比幸福的一家。   然而事实是,那天的酒会结束之后,穆奇宏便动身离开香港,他的行踪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只是临走前碰巧在院子里遇见了正帮园丁给花浇水的九月。大概是酒会上他表现的太温柔,给了九月某些错觉,所以她拿着水管很随意的口吻就这么问道:“穆叔叔你去哪?”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跟自己搭话,随后微微皱眉,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脚步匆匆的走向门口的车。九月拿着水管站在原地,这才回神明白,生日宴上温柔的穆奇宏是假的,面前这个对她不闻不问的穆奇宏才是真的。   可是那晚上九月梦见了妈妈,她觉得穆奇宏提到妈妈时,脸上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爱意也是真的。梦里她问,妈妈,为什么你告诉我的话穆叔叔也知道?妈妈不说话,九月还想问,刚喊了一声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午夜的穆家大宅格外安静,九月听见自己的呼吸,似乎比平时不一样。她觉得身上很冷,可是额头明明全是汗,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明白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地位,来到穆家之后九月一次都没有生过病。她知道没人会关心她,生病的话只会给自己添麻烦。可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被捧上了云端,又被扯回地面,对妈妈的思念和日积月累的委屈终于以发烧的形式得以抒发。   九月翻了个身,有点难受的蜷缩起身子。脑子里开始胡乱的想一些没头没尾的东西,一会儿埋怨妈妈在梦里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一会儿想到生日宴上某个名媛淑女漂亮的手包,一会儿感慨穆奇宏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又想到穆颂把她抱起来时飘飘然的感觉。   穆颂。九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知道他就住在她隔壁,虽然一直不想给他添麻烦,但最后还是裹着棉被敲响了穆颂的房门。   睡眼惺忪的少年似乎很不满自己被吵醒,打开门时明显带着一股戾气。低下头,厚厚的棉被中间圈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小人,正睁着大眼睛忐忑不安的望着他。   “九月?”穆颂的眉缓和开,揉了揉眼睛,在看清了面前的这张小脸后,眉毛拧得更紧:“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小女孩裹着棉被,体表的高温和体感的寒冷让她一阵阵的晕眩,张张嘴还没回答,穆颂忽然蹲下来,手抚上她的额头。穆颂的手是温温的,九月眯起眼睛,小声说出自己的来意:“穆颂哥哥,我好像发烧了,你能不能……”   “去医院。”穆颂皱着眉,打断她的话,伸手从屋里随便抓了一件外套穿上,就着棉被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九月整个人被棉被缠的动弹不得,其实她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退烧药,或者让他帮忙找找家里哪有退烧药,现在的进展让她的脑袋有些懵,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塞进了车里。午夜的穆家一片寂静,车子发动的声音让九月在夜里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裹着棉被在副驾驶上艰难的蠕动了一下:“穆颂哥哥……你有驾照吗?”   握着方向盘的人偏头把棉被给她裹得更紧了一些,理所当然的语气:“没有。”   “……”九月眨眨眼,觉得这样似乎是不对的,还想说点什么,车子已经一溜烟的开了出去。她被裹得像个蚕蛹,双手没办法保持平衡,车子拐了几个弯之后她结结实实的撞在车窗上,疼的眼睛都泛起了泪花。   不一会儿,穆颂伸手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扣着她。好在九月长得小,占不了多大空间,他抿着唇平视前方,车开的依旧飞快。   九月的头抵在他肩膀上,自己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他,窗外不断变幻的街景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奇怪,似乎到不了医院也没关系,似乎连生病这件事都变得可爱起来了。十岁的路九月听见了穆颂十七岁的心跳,蓬勃年轻,她用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闭上眼睛。   真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个午夜啊。   从医院回来之后,九月有了一个新的习惯,就是每天晚上趴在阳台上,偷偷看隔壁穆颂房间的灯光。直到灯光暗下去了,她才跑回床上,满足的想着,今天又和穆颂哥哥同一个时间睡觉的啦。   十一岁在九月的记忆里很模糊,如果一定要她讲那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她也只能看着房间里穆颂送过的礼物来把时间穿成一条线。十八岁的穆颂不用再上学了,他一边帮穆奇宏打理着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一边在香港开了家画室。小小的九月心里对他充满了崇拜,因为穆颂的画都很奇妙,他好像随便拿着颜料在纸上涂一涂,就能赢得好多人的喝彩。   在十二岁即将过去的夏末,半个月不见的穆颂终于从拉斯维加斯回到了香港。他的身影在楼下一闪而过,九月跑出来时管家告诉她,少爷已经去了顶楼天台,还再三嘱咐她不要跟过去。   穆颂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一个人去顶楼天台坐着,这个时候谁要是上去打扰他,就会变成可怜的出气筒。这是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潜规则,所以九月只好退回来,眼巴巴的看着那节楼梯,等着他下来。   她想告诉他,自己今天拿到了奖状,在班里的成绩也上升了很多,和她同桌的女孩不仅不再嘲笑她笨,还把自己家里做的饼干分给她吃;她想告诉他,自己这半个月来看了一本书,那本书的内容他一定觉得很有意思,他要是求求自己,自己就把书借给他看;她还想告诉他……   九月抿了抿嘴,眨眨眼。   她还想告诉他,其实他不在的这半个月,她还挺想他的。   那时候穆颂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他的画在香港被炒得越来越贵,很多名媛淑女开始私下谈论穆家年轻的少爷,甚至连同穆家的股票都在上涨。那些九月不懂,她只是觉得他还是那个午夜会用棉被把自己裹紧,飙车带自己去医院的穆颂哥哥,外界给了他再多的加冕,他也该还是自己的穆颂哥哥。   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去,穆颂很久都没有下来。   九月站在楼梯口看向天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穆颂。他站在画架前面,画纸上乱七八糟的红色颜料触目惊心。少年的眼里满是暴戾,张扬,似乎是带着野心,也似乎是极尽愤怒。   那样的穆颂太陌生,九月有点害怕,后退着想走,他却忽然感应到什么一样,目光朝着她直直的望过来。   不加掩饰的阴冷目光让九月腿一软,她忽然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听管家的话。远处的穆颂扔下画笔快步朝她走过来,他眼神里的责备让九月心慌,索性在他开口之前,先发制人:“穆颂!你怎么这样!”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是一愣。   她第一次这样叫他,还是用无比苛责的语气。面前的人比她先反应过来,眉眼间的戾气淡化不少,扯了扯嘴角:“我哪样了?”   “你……”九月一时词穷,后退想跑,穆颂瞄了一眼她脚下的楼梯,怕她一着急摔了,于是拉过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眉心还是微微皱着的,他想告诉她这种时候不要来找自己,可是距离忽然的拉近似乎拨动了九月心里的某处记忆,她眼睛一亮,抓住他的衣领不满的责怪:“你说要等我的!你自己却又长了这么高!”   这年九月长得很快,原本比同龄人矮出很多的个头终于慢慢追了回来,可是穆颂似乎也没闲着,她站在他面前,头顶居然还是只能到他腋下。傍晚的风把九月的头发吹的乱糟糟的,穆颂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也不像刚刚来时那样毛躁枯黄了,几缕发丝缭绕在手心,倒是柔顺清爽的很。   眉眼间的那股暴戾彻底消散,穆颂伸手在她脑门点了点:“是你自己长得慢。”   天边开始染上淡淡的火烧云,九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闷声闷气的:“他们说你心情不好就会来天台,你不会是想跳楼吧?”   “那你是来陪我跳楼的?”穆颂拉着她坐下来,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安定了,他眯起眼睛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种时候没人敢来打扰我吗?”   是啊,穆家少爷是有名的坏脾气,这件事在全香港都是公认的。九月在学校偶尔也会听到同学之间的议论,穆少爷在酒吧对谁大打出手啦,穆少爷在哪里赛车结果差点玩出人命啦,穆少爷把画室的手下骂的狗血淋头啦……这些东西传到她这里像是笑话,可是当她认真跟穆颂求证的时候,他都无所谓的点头承认。   想到这九月学着大人的样子,惆怅的叹了口气:“对啊,他们都怕死你了。”   可是,总还是有各种的疑问在里面。穆颂不是无缘无故会发脾气的性格,只要不惹他,还是很安全的。但是九月看着家里那些佣人,见到穆颂就仿佛看见鬼一样,能躲开绝不凑上来,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明显,她好奇,却不知道怎么问,怎么问那些人也不会告诉她。   似乎是看到了她满脸的疑惑,穆颂拍拍她的脑袋,语气轻松:“九月,你小时候住在拉斯维加斯,知道那边的赌场有什么规矩吗?”   小女孩懵懂的摇头。   “赌场啊,是很复杂的,它的背后有很多组织,这些组织呢,需要一定的规矩去维护,如果不能保证规矩,赌场也没办法顺利运营下去。”穆颂说完,看着面前一头雾水的九月:“我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就是负责这样一个维持纪律的工作,所以大家可能比较怕我,就像你在学校会比较怕你的班主任一样。”   某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穆颂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是要保密,因为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的。”   晚霞辉映下,女孩信誓旦旦的点头,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说了这些,鬼使神差的:“那你知道了,怕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你做的是对的事啊。”九月一脸认真,小小年纪还不懂看人眼色,所以也就没注意到穆颂眼里的黯淡。他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声音忽然柔和的不可思议:“九月。”   女孩眨着眼睛看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似乎是很多的,穆颂张张嘴,还没准备好措辞,手机铃声就这么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的电话很少给外人,九月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梁荷花。   十二岁即将过去的夏末,九月发现除了自己,穆颂也许还对另外一个人这么好。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难过,却说不出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二应该不会这么早就登场 只是预热一下 不要误会穆颂哥哥,他还是只对九月一个人好的,原因后面会说 不能保证日更这个文 唉好忙啊 ☆、第六章: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三)   穆颂没有给她解释梁荷花是谁,九月也没有问。那个名字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根刺,扎在九月心里让她想离穆颂远点再远点。九月小时候在拉斯维加斯总是被人欺负,那时开始她养成了一个很懦弱的习惯,再喜欢的东西,要是有人跟她抢,她就赶紧撒手不要了。   因为她害怕抢不过别人时那种□□裸的失败感。   但是这跟刺似乎只刺痛了九月一个人,穆颂依旧每天正常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看见喜欢的礼物随手买给她,偶尔跟她开开玩笑,他的画价格还在飙升,他画的东西再怎么匪夷所思都有人买,甚至还有电视台邀请他去上访谈节目。   记者来画室邀请的那天,碰巧九月放学早被接到那里吃晚饭。穆颂正低头把她碗里她不喜欢吃的黄瓜挑出来,摄像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进了门。九月吓了一跳,唯恐暴露在公众之下,扔了筷子就往里间跑,穆颂伸手拉了一把没拉住,记者只看到女孩子的衣角在里间门缝一闪而过,门就迅速的被关上。   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记者正琢磨着怎么问,毕竟面前的男人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但今天这位穆少爷心情似乎很好,他甚至对着不请自来的记者露出了浅浅的笑,眉目柔和,眼神却潋滟的很。朝着里间紧闭的门看了一眼,穆颂多此一举的解释:“我这边养了只猫,比较怕人,刚刚正和我在吃饭,你们突然推门进来她可能吓到了。”   记者看着桌上的两套餐具,怎么看也没有猫可以用的,但是脾气阴晴不定的穆少爷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记者离开以后穆颂把桌上冷掉的饭菜收好,走到里间门口敲了敲,声音里还有隐约的笑意:“他们走了,出来吧。”   半晌,没有回应。   穆颂皱了眉,犹豫了一下,伸手把门推开。   黄昏的橘红色微光照在九月脸上,细小的绒毛被衬托的暖洋洋的,她窝在窄小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呼吸酣甜。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是哪里呢,穆颂不知道。他弯腰把九月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女孩瘦瘦的,抱在怀里也没什么分量,只是忽然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如履薄冰,生怕吵醒她,怕磕碰到她,一直清冷的男人眼里渐渐也沾染了暖意。   路九月今年十三岁,她们班里的有些女孩开始变得玲珑娇俏,可她却不开窍的还像个孩子。穆颂把她抱到里间的床上,放下她打算出去,谁知小姑娘忽然翻了个身,胳膊压在他的衣角上。   扯了半天,都没成功。穆颂无奈的挑眉,索性挨着她躺下来。   这一躺居然真的睡着了。   九月醒过来时,窗外华灯初上。视线因为睡眠有些模糊,只看到眼前有人,近在咫尺。她用力眨眨眼,等到看清了是谁,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不同于平日里的样子,睡着的穆颂收起了身上的不善和刻薄,安静且毫无防备。他侧着身子,半边的脸陷在枕头里,随着均匀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九月有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但是醒来以后看到他在身边,竟是说不出的安心。低着头往他身边蹭了蹭,到底没敢碰到他,深吸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安宁和寂静,只存在于尚且天真的少年时代,回想起来的时候九月有点后悔,早知道以后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好好挥霍一下。怪她太晚熟,好多心思已经在心里长出了一棵树,枝繁叶茂,她才后知后觉的去扯住种树的人,说你不要走。   所有的相处像是杯温吞的水,十三岁的九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穆颂,其实终究是差着一个世界的。被穆颂保护在小世界里的她对一些事情抱有可爱的天真,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把这些天真撕开的,也是穆颂。   穆颂二十一岁这年,用画室的资金自己开了个酒吧,他似乎很喜欢投资,而且稳赚不赔。在香港他的名字渐渐有了赶超穆奇宏的趋势,那些记者在写到他的时候会用一些非常肉麻的词,这些肉麻的词让很多女孩很是受用,甚至包括九月班上的同学。   十四岁的女孩子们开始爱美,开始对着画报上的明星发出花痴的尖叫,但是在香港,比那些明星还要光彩的人,是穆颂。九月亲眼看着前座的女生把穆颂的照片夹在本子里,还对着照片摆出了一副“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的表情。一直沉默寡言的九月开始有了朋友,那些人来到她的身边大多数都会或直接或间接的表达一个主旨——听说你是穆颂的妹妹,可以带我去看看你哥哥吗?   也许是长久被恭维让九月有些飘飘欲仙,某个校园活动日结束后,同桌的女生一直吵着要去穆颂的酒吧看一看,九月脑子一热,也就跟着去了。站在酒吧门口,看着牌子上那独属于穆颂风格的绘画,九月有点腿软,她记得穆颂很认真的告诉她,不可以来这里的。   可是旁边的女生说,那是你哥哥,妹妹来哥哥的店里,有什么不可以?九月想对啊,自己来他的店里,有什么不可以呢,自己这样进去,说不定还能给他一个惊喜。   这样想通了,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推搡着往里走,还没进大门就被警卫拦住,明确表示这里不接待未成年人。   心里的某根筋忽然绷得紧紧的,九月挤到最前面,因为紧张所以声音格外的大:“我是来找穆颂的!”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后的这些朋友,她不能让他们失望,因为那样的话,她可能又要回到过去孤孤单单的感觉了。也许是她的声音太大,门里的一个年轻男人循声走了出来,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仔细回忆什么的样子:“你是……路九月?”   九月忙不迭的点头,男人皱皱眉,哭笑不得:“你都长这么大了,上次看见你还是你十岁生日,那么一小点。”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话题有转回来:“怎么跑这来了?找穆颂有事?”   “嗯……”九月听见自己底气不足的声音。男人笑了笑,招招手示意她进来,同时对着后面的小同学们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这里未成年人是不可以来的,快回家写作业吧,乖。”   男人长的很干净,五官不算英俊但气质很好。他说完以后那些同学只好遗憾的各自散去,九月愣愣的进了门,脑海里开始思索一会儿见到穆颂的话,要编个什么理由。他不许自己来这个地方,要是生气怎么办,他生气的样子还真的挺可怕的。   胡乱的想着,脚下已经跟着男人拐了几个弯,中间还和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差点撞上。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包厢门口,男人弯下腰:“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叫穆颂过来,他来之前谁来也别开门,屋子里的东西也不要动,知道吗?”   九月乖乖的点头。   包厢里很干净,并不像外面那样有烟酒味。九月在边上的沙发坐下,抬起头就看到墙上挂着的画,短发女孩穿着裙子站在秋千上,那是穆颂唯一不肯卖的作品。   她知道那幅画的名字也叫“九月”。   等待的时间里九月还是没想到自己来找他的理由,正愁眉苦脸着,门口忽然传来巨大的砸门声,九月一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砸门的声音带着刺耳的谩骂,九月退到最里面的墙角,手刚摸到壁纸上的花纹,门就“砰”的一声直接被撞开了。   闯进门的是两个中年男人,看到九月先是一愣,随后骂骂咧咧的说着走错门了,转身就走。九月惊魂未定的挪到门口,探出头往外看了看,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远了,她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抬手想把额头上的汗擦掉,一个陌生的声音就这么横进耳朵:“小妹妹,怎么进来的?”   九月猛地转过头,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倚着门框冲她轻浮的吹了个口哨:“真难得,这里还有这么嫩的小姑娘。”   十四岁的路九月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些黑暗的不可言说的角落。当她被陌生的男人扯进包厢,眼前晃过的全是穆颂那张刻薄的脸。肩膀上的校服被扯掉一半时她忽然想,穆颂回头一定会说,看,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活该。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里九月的校服就被扯的乱七八糟,她听见自己在歇斯底里的尖叫,那种尖叫在校服裙子发出破裂的声音时变得扭曲,慌乱中她张嘴咬住了那个人的手,随后她被大力甩开,紧接着就是巴掌甩在脸颊上火辣辣的痛。   她忽然回忆起小时候,还在拉斯维加斯,她路过某个地方时也听到过类似的尖叫。那时候妈妈抱着她走的很快,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当时路过的是别人的噩梦。脸颊的痛让她有点恍惚,面目可憎的青年站了起来,手忙着解开皮带,九月捂着脸刚想爬起来,后背就被皮带狠狠抽了一下。   她疼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眼泪滚出眼眶。穆颂也许真的很忙,这么久了都没有来。她终于明白不能再傻傻的等在这里,皮带第二下抽下来的时候她用力的翻了个身,然后像条鱼一样溜出了包厢。   跑出来的那一刻九月终于泣不成声的哭起来,顺着来时的方向刚跑了没几步,就看到那时带着自己来的男人正往这边走,身后的穆颂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正举着手机不知在说什么。九月挣扎着喊了一声“穆”,颂字还没出口,忽然被人扯住头发直接拖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开始模糊,呜呜咽咽的捶打着身后的手,那青年被她缠的烦了,手上忽然用力,九月吃痛,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叫。   走廊这边的穆颂正拿着手机,新作品的价格商谈到一半,刺耳的尖叫便撞进了他的耳膜。他愣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九月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听筒那边的人还在不断的讨价还价,他却好像听不见,把手机往前面的秦川怀里一塞,拔腿就向着包厢那边跑过去。   “妈的……”穆颂一边咒骂着一边跑到包厢门口,锁头早被之前的两个男人撞坏了,推开门的瞬间他听见九月惊恐的喊叫,眼前是衣衫不整的女孩和正解着扣子的青年。九月的手被皮带绑着束到头顶,校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惊惧使得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半边的脸颊因为刚刚那一巴掌有些肿,所有的画面一股脑的撞进穆颂眼里,他忽然站定,愤怒到极点的情绪让他的声音难得有点发颤:“住手。”   被打扰了好事的青年气喘吁吁的转过头,刚才折腾了半天也没得手,让他心里窝着一股火,现在凭空又出现了多管闲事的人,他咒骂着想看看是谁,眼珠还没转过来就被一拳打的倒在了地上。   “老子的地盘你也敢撒野,活腻了吧!”这一拳是秦川打的,秦川是大陆北方人,硬朗的口音让包厢里的人忽然都清醒过来,九月颤抖着睁开眼,穆颂已经脱下衣服盖在了自己身上,手腕上的皮带迅速的被解开,随后她被他无比珍惜的拥进怀里。小小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穆颂用自己的衣服把她裹的严严实实的,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九月,没事了……”   “你们是谁啊!”地上的青年捂着脸站起来,九月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吓得一抖,穆颂眼神变了变,一手依旧抱紧了怀里的女孩,一手已经摸向腰间,飞扬跋扈的青年刚要上前,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给你两个小时滚出香港。”穆颂举着枪,周身的寒气让他看起来像个魔鬼:“或者我现在就送你回老家。”   “哈,拿着把假枪吓唬谁呢……”青年后退了一步,明显被这气势吓到,嘴上却还是逞能,穆颂冷笑了一声:“假枪?”   秦川眼神变了变,开口想阻止,枪声却先一步响起,与此同时站着的青年嚎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右手。   “看到了吗,不是假枪。”穆颂眼里闪着可怕的光,他忽然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九月枕着他的肩膀,明显惊魂未定。他眼神柔和下来,把沉甸甸的□□塞进她的手里,声线低沉的诱哄着她:“除了脑袋和心脏,想打哪里都可以,出了事哥哥给你担着。”   九月含着眼泪害怕的摇头,穆颂也不勉强,环着她走到青年面前,枪口对着青年那刚刚被子弹贯穿的右手:“他是用这只手打得你吗?”他的眼神让九月害怕,所以九月只是拼命的摇头不说话,穆颂点点头:“那就是了。”他说着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地上的男人马上发出恐怖的嚎叫。像是还不够似的,穆颂把枪顶在他的左手:“这只手应该也碰了你吧,不如一起废掉好了。”   “穆……穆颂哥哥……我错了……”九月呜咽着抱住他的腰,阻止了他开枪的动作:“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他温柔的把她的眼泪抹下去,朝着秦川递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秦川会意,拖起地上半死不活的青年,临走还不忘帮忙把门带上。九月被穆颂哄着坐到他腿上,像是婴儿一样的姿势蜷缩在他胸口,高大的男人极其无奈的样子,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九月哭的有点抽噎,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后背疼……”   穆颂掀开她被扯得碎布一样的校服,看到背上几道类似鞭痕的伤口以后暗暗咒骂了一声,打横把她抱起来:“先去医院吧,有什么问题看完医生我们再说。”   窝在他怀里,九月闷闷的点点头。其实她想问,你怎么会有枪呢,又或者,你怎么会在这么可怕的一个地方呢。可是穆颂怀里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九月疲惫的闭上眼,跟自己说没关系的。   那是穆颂啊,穆颂怎么会是个坏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好中二啊 下一章是我特别喜欢哒,明天放上来~ ☆、第七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四)   从医院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穆颂给九月请了假,让她能在家里安心的休养几天。医生说除了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的惊吓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调整回来。   在车上的时候他接到了秦川的电话,那边的男人叹着气说事情解决好了,穆颂看了眼身边的九月,低声对秦川说了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九月真的是吓坏了,下车时他关车门声音大点她都要吓得一激灵。穆颂揽着她的肩膀进门,等到一切都料理好已经十一点多,他看着九月睡着,这才起身去洗澡。   心里的情绪很乱,没来由的惶恐不安。在九月心里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如果她发现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又会怎么办呢。穆颂站在淋浴下面,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很深很深的负罪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是隐约的,让他难受。   洗好澡,穆颂穿着浴袍出来,忽然看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躺着个小小的人,正缩着脑袋看他,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湿漉漉圆溜溜的。他原本有些紧绷的嘴角缓和下来,站在床边:“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九月眨巴着眼睛,声音有点委屈:“我自己睡害怕。”   到底还是个孩子,毫无防备的就往异性床上跑。穆颂叹了口气,在床边躺下,没有进被子里,只是微微搭了个被角:“我在这呢,你睡吧。”   被子里的九月点点头,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她又小声开口:“可是我睡不着。”   穆颂侧过身子,在她身上轻轻拍着,像是哄小婴儿睡觉一样,语气温和:“闭上眼睛,我拍着你你就能睡着了。”   “小时候我妈妈也总是这样。”九月扁了扁嘴:“穆颂哥哥,我好想妈妈。”   来穆家快七年,九月从来没有说过想念妈妈的话,可她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穆颂的手来到她的头顶,抚摸着她的头发,这几年她的头发变得黑亮顺滑,他却说不出的心疼起来:“嗯,我知道。”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对九月还算不错的佣人,曾经撞见过九月偷偷的哭。那时候九月忍不住说自己太想妈妈了,善良的佣人安慰她不要哭,说九月最坚强了,妈妈喜欢坚强的孩子。可是面前的穆颂没有这么说,他把她的头发理的顺顺的,然后轻轻靠近了一些,近到她伸手就可以抱住他的脖子:“九月,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你是你自己就好。”   外人给你最理智的安慰,爱你的人才会宠着你的不理智。可惜那时候九月还不懂这些,她看着穆颂温和的眉眼,原本不敢问的话就这么问出了口:“那你呢?”   “嗯?”穆颂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九月有点慌,本来准备问的“你为什么会有枪”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小女孩憋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幼稚的方法:“咱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吧,你问我一个,我也可以问你一个。”   穆颂沉吟了一下,今天的九月的确可怜,他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点点头。被子里的人高兴的眼睛都亮了,却还是抱着自己的小心思:“那你先问,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然后我再问你什么你也必须得告诉我。”   “嗯,那我先问,”穆颂好脾气的顺着她:“九月的生日在十月,那为什么取名字叫九月呢?”   话问出口,小女孩的表情纠结起来:“这个,妈妈说是秘密……”   “秘密才能交换秘密啊,你不是也想知道我的秘密吗?”穆颂勾起嘴角,他忽然好奇起来,九月皱着眉,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好吧,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穆颂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九月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妈妈说,等一个人最多只能等九个月,她说她等了爸爸九个月,爸爸没回来,她就不等了。”似乎是发觉自己这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九月组织了一下语言,拿出了她写作文时的精神:“妈妈说,爸爸其实很爱我们的,他许诺了九个月之后就会回来找我们,所以妈妈给我取名叫九月。但是九个月之后爸爸没有回来,妈妈说她等了好多的九个月,爸爸都没回来。”   原来九月不是生日,是承诺。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穆颂没有说话,九月悄悄看看他,发现他正在发呆。讲完故事的小姑娘清了清嗓子,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现在该我问你了吧?”   穆颂点点头:“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有枪。”   小心思被拆穿,九月有点羞愤:“你都知道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赌场有一定的规则,我是负责维护那些规则的,没有枪的话怎么维护规则呢?”穆颂有点心疼的摸着她脸上还没消肿的地方:“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就该一枪打死他。”   “那……”九月犹豫了一下:“你杀过人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害怕我吗?”穆颂看着她的眼睛,九月明显是吓到了,他叹了口气,没敢追问答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给她盖好,伸手关了灯:“快睡觉吧,很晚了。”   房间里陷入寂静,黑暗中穆颂睁着眼睛,有点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九月应该已经睡了,心里烦乱的很,于是打算起身去阳台抽根烟。微微一动,手忽然被抓住。   小小的手在黑暗里抓住了他的手指,随后传来九月胆怯的声音:“妈妈说,那些事是很不好的,会折损你的福气,让你的命运变得不好。”她说着深吸口气,再出声时忽然底气十足:“但是我刚才想了很久,你应该不能放弃那样的生活,很多人都说你不是好人,那就不是吧,你在我面前也不需要是个好人,你是你自己就好。”她学着他的语气,浓稠的夜色里床边的男人似乎是动了动,她怕他忽然离开,更紧的抓住他的手,心底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穆颂哥哥,我会做好多好多的善良的事,妈妈说做了那些事,就可以积攒下好的福气,你不用担心,我把我的福气都给你,你以后的命运还是会很好很好的。”   她的话音落下,很久都没有回应。九月有点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的不够好,惹他生气了。很久,她忽然听到一声温和的轻笑,随后身边一沉,她被拥进他的怀里,嗅到他身上好闻味道的同时,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似有哽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福气给别人?我家九月太傻了。”   她想说你怎么会是别人呢,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害羞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昏昏沉沉的,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那一年的香港有一件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事,年轻的天才画家穆少爷开始像他的父亲一样致力于慈善,他画作中的六成盈利都被捐给了世界贫困地区,捐款人的位置写的却是路九月的名字。   同年,他的画里开始频繁的出现一个女孩,但凡这样的画都是不卖的,被收藏在画室里仅供观瞻。渐渐地人们也就明白了,穆家养女是穆少爷最宝贝的人,讨好的路小姐开心,穆少爷那边也就成功了一半。   于是很多的人开始和九月做朋友,九月的周末也开始变得繁忙起来,总是有人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她在家里的时间开始变少,一开始穆颂没有在意,毕竟出去走走也是好事——直到第一封情书出现在九月的书包里。   在穆颂发现情书的第二个晚上,九月打电话来说她晚上不回家吃饭。   那天穆家的佣人都看到了自家少爷对着电话发了很大的脾气,因为路小姐在他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披上外套就往外走,走到楼下才记起自己忘了拿车钥匙,咒骂了一声又折回去。   路九月不是机灵的女孩,尤其在男女方面近乎空白,什么也不懂。穆颂心里带着担忧,一路把车开得飞快,终于赶在九月放学之前来到了学校门口。   把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点的地方,穆颂下车,站在学校门外等着放学。铃声响起没多久,就见到九月跟着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到了校门口大家朝着各自的方向散开,九月明显没看到他,站在校门口好像在等人。果然,没多久,一个男孩匆匆跑来,两个人并肩往休闲街那边走去。   呵,站在那里等了快十分钟,真是不矜持的路小姐。   穆颂心里腹诽,转眼就看到两个学生手拉着手从自己身边路过,明显是情侣。他皱皱眉,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这么早熟,十四五岁懂什么就搞在一起。穆少爷的目光挪开,落到已经走远的九月身上,怎么忽然,觉得她长大了呢?   还是说自己最近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来不及看她成长?   穆颂在九月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好在前面的两个人只是并肩走在一起,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到底是小孩子,吃完了饭男孩并没有送女孩回家的觉悟,九月站在餐厅门口有点懵,低头在书包里找了找,掏出电话。   两秒钟之后穆颂的手机不出所料的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轻笑,拿出电话接起来,刚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就听到身后一道惊喜的声音:“穆颂!”   九月的目光顺着这声音转向他的方向。   那是九月和梁荷花的第一次见面。   在很多时候九月都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谁对自己是真的好,而谁只是为了穆颂才来假惺惺的接近自己。她心里有一个很清楚的天平,每个人的斤两都称的很清楚。年少的九月认为所有人的心里都该有一个天平,在那样的天平下很多人才能安心的相处没有压力。   但很明显,梁荷花不是这样的。   现在三个人坐在她刚刚吃饭的餐厅,其实她想说这家店真的很难吃,可是看到梁荷花脸上期待的表情她又不好意思开口。进门时穆颂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把她扯到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抿起嘴角笑,蹦蹦哒哒的跟了进去。   他说,一会儿回家带你去买冰淇淋。   梁荷花是穆家一直在资助的学生,今年刚刚考上大学,来到香港。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声音很好听,读播音主持专业。九月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这么会说话,她只知道一向脾气很差的穆颂在听了她的话以后露出了浅笑,他甚至还温柔的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给自己打电话。   那一天的饭吃了很久,因为梁荷花的话很多,她从自己的家乡讲到学校的新宿舍,九月本来听得还算认真,可是渐渐地肚子开始胀痛,她觉得可能是自己今晚吃的东西有问题,捂着肚子去了厕所。   九月临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穆颂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这下心思都被她牵着走了,梁荷花接下来说的话他没听清,回过神来就听她问,“行吗?”   他愣了一下:“什么?”   “我们这周有一个采访的作业,我想采访你。”梁荷花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满眼期待的看着他,声音带了点撒娇:“你就答应吧,我都跟同学说了,你不答应的话我很没面子的啊。”   也许是尾音里的撒娇让穆颂觉得不舒服,他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耐心的样子:“我没有空,不过你可以问问我爸爸,他对你一直都很有空。”   梁荷花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不过马上的又甜美的笑开:“嗯,穆叔叔人特别好。刚才那个女孩就是穆家的养女吧?叫九月是吗?穆叔叔真善良。”   她的话里有很微妙的东西,这样一说就把她和九月的位置放到了一个平等的地位上,穆颂皱眉,刚想开口纠正她,就见到九月脸色煞白的回来了。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刚刚想跟梁荷花说的话全都忘到了脑后,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过来,站在自己身边,她的手也冰凉,穆颂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怎么了?”   九月眼睛里满是泪,眼神惊慌失措,她低头捂住自己的肚子,随着低头眼泪大颗的落在穆颂手背上。女孩抽噎了很久都不说话,穆颂压着心里的不安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没事的,怎么了跟我说,我在这呢。”   餐厅里已经有人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这边,梁荷花有点尴尬的也走过来,弯腰安抚着九月的后背:“怎么了呀九月,是刚才在洗手间谁欺负你了吗?”   九月用力的摇摇头,也许是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撼和恐惧都太大了,也不管梁荷花在场,她带着哭腔颤颤巍巍的抓住了穆颂的袖口:“我……我流产了……”   梁荷花的手包直接掉在了地上,即使一直淡定的穆颂也终于有了震惊的表情,他一手把九月揽得更紧,强装镇定:“你,你说什么?”   九月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梁荷花已经利落的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手包,声音愤怒:“快先送到医院去,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是被人欺负了!九月你别怕,你告诉姐姐和哥哥,这个孩子是谁的?”   九月捂着肚子摇头,穆颂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偏偏这次车停的远,他抱着九月在夜幕降临的街道狂奔,身后的梁荷花穿着小高跟鞋也是跑的飞快,在到达医院之前他一直把九月扣在自己怀里,恍惚间九月想起那年自己午夜发烧,他也是这样带着自己去医院的。   心里的委屈更甚,九月把脸埋在他胸前,小声的。   穆颂哥哥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名字的由来~~ 后半段的那个,其实是个乌龙。。 嗯九月年纪还小所以不太懂(其实也是因为她笨) 梁荷花比我预想的出场要早了 不过女配嘛,基本都是被秀一脸恩爱然后炮灰的 今晚要结购物车估计不会早睡了,好紧张,希望能抢到 ☆、第八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五)   穆颂抱着九月飞奔进医院,在被医生接走的一刻,九月忽然死死抓住穆颂的手,说出了今晚让他和梁荷花大脑空白的第二句话。   “穆颂哥哥……对不起……孩子是你的……”   在黑道和商界打拼了几年的穆颂第一次露出了那种表情,那样的表情配上他好看而刻薄的五官显得无比滑稽。梁荷花捡起第二次掉在地上的手包,声音颤抖:“她还是……还是个孩子呢……你……”   两分钟后,路九月被护士赶了出来。   十四岁的路九月比同龄孩子笨一点,笨到不知道什么是月经。穆颂站在医生面前被批了一顿,医生戴着眼镜毫不留情的指责着这个香港的传奇人物:“胡闹!医院天天这么忙还拿这种事来添乱!小孩子不懂大人也不懂吗!”   大人怎么会不懂,大人只是有点……关心则乱。   和梁荷花的第一次见面成为了九月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出闹剧。被穆颂开车带回家的时候九月非常惆怅的靠着车座,心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这模糊的伤感是从何而来,于是只好往穆颂身上怪:“你说过晚上要带我去买冰淇淋的。”   “你不能吃凉的。”穆颂偏头看她,也不急着下车:“就因为这个一路上都不说话?”   “嗯。”九月心虚的点头,撞见他明显不是很相信的眼神,又摇摇头,最后无力的陷进座椅里:“我不知道。”   车厢里有短暂的安静,随后穆颂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恭喜你路小姐,你终于长大了,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可以自己给自己做决定的大人了。”   九月望着夜色里黑沉沉的穆家大宅,声线沮丧:“有什么分别吗?”   “有啊,”穆颂思索了一下,“比如,你可以直接叫我穆颂,不用再叫我穆颂哥哥了。”   小女孩脑袋偏过来看他一眼,明显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怎么可能,我在长大你也在长大,你永远都比我大七岁,永远都是哥哥。”   “路九月,是你让我等你长大的啊。”穆颂侧过身看着她,这句话勾动了九月十岁那年的记忆,她抿抿嘴唇,不确定的看着他:“我现在开始,就算长大了吗?”   “嗯,要不要叫一声我的名字试试。”穆颂挑挑眉。   “穆颂。”   “嗯,九月。”   “穆颂,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司机来接我放学了?”   “当然。”   “穆颂,那我是不是可以像你一样熬夜或者通宵了?”   “……那个对身体不好,不可以。”   “穆颂,那我是不是可以每天都吃很多冰淇淋了?”   “……那个对身体也不好,不可以。”   “那自己去参加舞会呢?”   “……那个也还要再等等。”   “……骗子!”   小姑娘愤怒的开车门下车,边往门口走边听见穆颂含笑的声音,他说九月,那些事再等几年,我都会陪你一起做的。   九月回过头,很有志气的扬起下巴:“切!谁稀罕!”   穆颂回家以后钻进了书房很久都没出来,九月躺在房间里看着月光落在墙上的一块影子,忽然思念起妈妈来。这样的事情要是有妈妈在身边就好了,在医院的时候护士很惊讶的问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她只能尴尬的说没有。   时间过了九点半,九月还是毫无睡意,肚子还是胀胀的有点难受,她把头埋进枕头里,渐渐的有点想哭,眼泪还没酝酿出来,就听见敲门声。   门口的穆颂声音很轻:“九月,睡了吗?”   “没有。”九月爬起身愣愣的看着门口,不知道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门被推开,穆颂端着什么走进来:“没睡正好,把这个喝了再睡。”   “这是什么?”九月接过来闻了闻,甜甜的气息在鼻腔飘散。穆颂有点不自然的挠挠头发:“红糖水,我刚才查了一下,喝了这个会比较舒服。”   九月懵懂的点点头,端起杯子小口的喝,穆颂在床边坐下,把她被蹭的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为什么会觉得是流产了呢?”   九月呛了一下,抬头看他:“电影里不都是那么演的,流了好多血就是流产啊,也没有人告诉我……”她说着声音就小下来:“今天给你丢脸了吧,对不起。”   穆颂忍俊不禁:“是挺丢脸的,我还从来没被人那么骂过,那个医生好凶。”他说着把九月喝完的杯子接过来放到床头,凑近了一些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温热的手掌隔着睡衣贴在她的小腹上:“书上说这样捂着的话能舒服一点——不过你在医院为什么说孩子是我的?还跟我说对不起?”   被他锁在怀里的九月听到这话剧烈挣脱了一下,被他轻松按回去,于是只好扁着嘴招供:“我们不是一起睡过觉嘛……而且觉得把我们的孩子弄没了,很不好啊……”   头顶传来穆颂压抑的笑声,九月恼羞成怒的仰起头,头顶正好撞到他的下巴上,穆颂仰头躲开她的进攻,笑声越发放肆:“九月你真的太可爱了哈哈哈……”   他的笑彻底触犯了路九月微薄的自尊心,炸毛的女孩挣扎着想爬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在床上打闹成一团,最后还是穆颂先停了战,把她扣在自己胸口:“好了好了,你现在不适合大幅度动作,好好休息。”   路九月气咻咻的没理他,但是穆颂的手真的很暖和,捂在肚子上确实舒服多了,九月动了动,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刚准备睡,又听到他问:“今天跟谁出去吃饭了?”   “同学。”还是一副懒得理你的语气。   “嗯,有朋友是好事,但是男女之间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穆颂说着去观察她的反应,生怕自己这句话说完她想多了生气,结果九月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的:“我们是好兄弟啦,我帮他写情书,他请我吃饭。”   他们家这个连月经都不知道的小笨蛋还帮别人写情书。   穆颂忍住了笑意,还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哦,你还会写情书?”   “讨厌写那些东西,肉麻死了。”九月皱起眉,表达自己的嫌弃,穆颂有些意外:“那还帮他写?”   “他求我帮忙的,这不是为了给你攒好多的福气吗,我都很少拒绝别人的……”怀里的人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穆颂低头把她额前的刘海拨开,仔细端详着她的五官,有些心疼的点了点她的鼻尖。   “今天想妈妈了吧。”他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好在枕头上,又帮她掖好被子,突然离开温暖源的九月有点不满的嘟囔了一声,缩进被子里去。   那个夜里,穆颂忽然开始期待,期待她能快点长大。   穆颂不知道的是,那个夜晚九月说的话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在为他积攒很多的福气。在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年龄,小女孩执拗的觉得只要自己够善良,就能保佑自己在乎的人一生无忧。她比谁都盼望长大,盼望像梁荷花那样穿漂亮的衣服说漂亮的话,可是时间似乎总是在跟她作对,日复一日的期盼里她觉得自己的钟表总是走的比别人慢一点,当同桌的女孩开始偷偷和男生约会,她依旧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穆家在夏天会举办海上派对,一般举办的主旨都是为了方便穆奇宏和各路人士谈生意。九月十岁那年在生日宴上被推到了媒体面前,此后的每年海上派对,她都会收到很多礼物。穆家养女似乎是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只要有媒体镜头的地方,就能看到穆奇宏慈爱的目光。   但是今年的派对不一样,今年的派对穆颂也在。往年因为种种原因,他这个时间都是在拉斯维加斯的,但今年计划有变,穆颂提前了两个月回到香港,正好赶上了派对。   穆颂会参加派对的事让一众名媛陷入了激动和亢奋中,九月在学校都能听到高年级的女孩一起讨论,派对那天要穿什么,每到这个时候九月都会偷偷瞄一眼她们,再对比一下自己,觉得那些漂亮的晚礼服和泳装应该都是跟自己无缘的。   派对到来的那天,九月再一次成为了穆奇宏的演技搭档,在穆奇宏把手温柔的落在她头顶时,她对他回了一个感激且崇拜的微笑,九月觉得自己那个表情一定拿捏的非常棒,说不定这个微笑的特写还能上明天的报纸头条。   你看,穆颂,你把我保护的那么好又有什么用呢,该经历的丑恶都要经历一下,才能真的长大啊。   夜色到来的时候派对进行的正酣,九月赤着脚站在沙滩上到处望,也没找到穆颂的影子。意外的是看到了秦川,那个普通话很标准,气质也很好的男人。九月端着果汁跟他打了个招呼,秦川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友善的笑开:“九月?越长越漂亮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圆滑的人这点好,永远都挑你喜欢的话来说。九月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称赞,咬咬唇问道:“秦川哥哥,你看到穆颂了吗?”   “穆颂?”秦川对她这个称呼有点讶异,但也没问,指了指左边:“他刚才还在这,好像被谁叫去那边了,要不你在这等等,他应该马上就能回来。”   “不用了,我去找他。”九月说着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找他干嘛,只是习惯了在任何有他的地方,呆在他身边。   夜晚的海边空气潮湿,九月一路赤脚踩着沙子走到这边来,觉得脚下有些冷。为了保证来的人能玩的尽兴,周边的休息设施也是一应俱全,穆颂应该是来了休息室这边,九月推开门,还没走进去,忽然听到穆颂的声音,那是她不熟悉的阴冷:“对,两个都处理掉,手脚干净点,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吧。”   九月明白过来他是在打电话,她一直知道他在拉斯维加斯那边的身份。脚下转了个方向打算离开,按照秦川说的去沙滩上等他,耳边却忽然飘进熟悉的声音,是把好嗓子,天生的播音员。   梁荷花用十分熟稔的语气问他:“电话打完了?”   看来这通电话打了很久啊,佳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九月收住脚,站在门边,除了声音就只能看见屋里的两个影子,穆颂应该是坐着的,梁荷花站在他对面,即便是影子也能勾勒出梁荷花美好的身材,但是穆颂明显没什么回答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又是女声:“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不答应,你也别去我爸爸那边吹风,九月的事我心里有数。”穆颂的声音淡淡的,有点不耐烦:“还有我之前忘了提醒你,别总是把九月放在和你一样的位置,你们是不一样的,爸爸再喜欢你,不是也没让你进穆家老宅吗?”   多刻薄的话,多刻薄的人。   但梁荷花明显是习惯了这种刻薄,声音依旧甜美如初:“那么好的机会,你问都不问就帮九月推掉了,她以后知道了说不定会怪你。”   “我可不觉得去国外留学是什么好机会,九月确实年纪小,但不代表她脆弱,我跟她的妈妈有约定,有我在的一天,谁也不能欺负她。”   九月后退着默默离开了休息室。   明明心里的疑问那么多,她却选择了逃避。如果时间能跑的快一点,让二十二岁的路九月站在这里,她说不定就会推开休息室的门,问问他,和妈妈的约定,到底是什么。她那时天真的觉得全世界只穆颂对她最好,其他人接近自己基本都是心思凶险别有所图,却不知道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想象中这么直白简单,看不透的东西,很多年以后还是看不透。   那天晚上九月没有等穆颂回来,她坐上了秦川的车,哀求秦川送她回穆家。等到穆颂回来,九月房间的灯已经暗掉,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手在门把手上徘徊良久,还是没有进去。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要意志坚定,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在九月的事情上也一样。可是走过好远以后再回头看,穆颂才发现他不断的挣脱却又不断的被命运拉扯,最后每一步居然都踩在了预定好的轨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我的女主呀 童年时代的回忆暂时到这里 接下来就该回到2016年了,你们将会看到霸道忠犬型穆颂 其实我还挺喜欢写小时候的 估计写不了几章现在就会又跳回去写小时候 毕竟年少时候的两个人有好多好多的回忆呢! ☆、第九章 无尽   2016年年末,华盛顿机场的枪击案悄无声息的被掩埋下去,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们默契的选择了闭口不言,那个跪在机场里声嘶力竭的亚洲男人让自己的手下给了他们一大笔封口费,伴随着封口费还有警告的话语,如果这件事走漏了风声,后果自负。   九月从昏迷中醒来是在黄昏,医院惨白的墙壁让她第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那个疗养院,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阳光落在她的枕边,她好心情的伸手想去感受一下,肩膀的剧痛猛然把她扯回现实,穆颂憔悴不堪的脸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   那一枪应该是奔着心脏来的,但是当时九月走路踉跄,开枪的人又明显的不在状态,所以最后子弹很没准头的打在了她的右边手臂。至于她倒下之后又响起的枪声,那应该是穆颂,穆颂开枪的技术她知道,他想打死的人十有□□是活不成的。   叹了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九月清了清嗓子环顾房间,现在她很想喝点水,可是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尝试着坐起来,九月发现自己除了右边手臂其他地方都很灵便,于是光着脚下床,打算出门找水喝。   凭着她的判断,这里应该是华盛顿的一个小医院,穆颂总是在世界各地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一到关键时刻就能给他安顿的妥当。九月想着自己一会儿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跟护士说要杯水,因为长久的与世隔绝她的英文退化了不少,而且即便是以前,说英语的时候也总是很没自信。   推开了病房的门,九月左右看了看,正思考着该往哪边走,忽然看到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朝着她急匆匆的跑过来,那个焦急的样子让九月明白了自己一定是个尊贵的病人,这份尊贵八成是穆颂给她的。   让她有点惊讶的是,跑过来的护士是中国人,而且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路小姐您怎么下来了,快回去躺着这样容易扯到伤口……”小护士慌慌张张的扶住她,九月有点尴尬,自己似乎给别人添麻烦了:“我就是想……喝杯水……”   “床头有呼叫铃,有事按铃就可以不需要你自己下床。”原本被护士扶着的手忽然换了个方向,穆颂顺着她转身时的惯性让她很自然的靠在自己肩上,他的声音很平静,完全不像那个在机场时六神无主的人。忽然的身体接触让九月有些抵触的皱起眉,未等挣脱,就被他环着带回了病房。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穆颂扶着她在床边坐好,随后出门帮她接了杯温水。九月拿着杯子小口的喝,大段的沉默之后她抬起眼,看到穆颂下巴上泛青的胡渣,轻轻地问:“我睡了很久吗?”   “两天一夜。”穆颂有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把领带解开。九月收回目光又喝了口水,沉默的氛围让她有点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这边的医院还有中国护士啊,好亲切。”   穆颂被她的话逗笑,重复道:“这边的医院?”   九月不明就里,迷茫的看着他。穆颂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这样的角度让他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缓缓地,他弯下腰把她困在自己臂弯里:“九月,这里不是华盛顿,这里是云南。”   这里是云南。   云南是他们在一起的地方。   “我在这里打算开新的画室,你不喜欢我从商的话我就只画画,画室的地方我已经选好了,旁边有个不错的花店,我打算盘下来给你,你不是不喜欢闲着吗,那样的工作也不累正好合适,从花店出来往东走有市场,穿过市场就是我们的家,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我特地告诉他们在阳台上放了个吊椅,家具也都搬进去了,就是窗帘和床单的颜色我还没选,我怕我选好了你又嫌弃,所以还是等你好起来之后一起去选吧。哦对了还有,家里的阿姨也已经到了,咱们可以早点搬回去,我叫私人医生来给你换药。”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见到她脸色越发苍白,于是笑着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哪里不满意?画室?花店?还是阳台上的吊椅?”   “我没有说要跟你来云南。”九月偏开脸,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在脸上他吻过的位置别扭的蹭了一下:“而且你疯了吧,你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了?”   “看来路小姐还是不满意啊。”穆颂做出了很苦恼的表情,随后无奈的笑,像是九月刚刚跟他撒娇提了个什么请求,他妥协了一样:“好,那就听你之前说的,养一条狗也没关系,但是你得答应我别把它带到床上来,我很讨厌狗毛……嗯,今天你刚醒,说太久话你会累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他们买回来,鲜花饼怎么样?”   九月看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精神病人,她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眼下的情况让她觉得难堪,只好艰难的出声:“我是你妹妹,穆颂。”   同父异母,二分之一相同的血液。   他还是保持着把她困在自己怀里的姿势,脸上无懈的笑容却开始松动,直到上扬的嘴角彻底垮下去,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九月为了和他拉开距离只能僵硬的后退,却被他按住背部带进自己怀里。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而且那不重要。”穆颂的声音冷硬,仿佛变成了拉斯维加斯那个有名的人间修罗。九月眨眨眼睛,叹了口气:“你看,又回到这里了。”   她的语气失望而平静,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抵在他胸前,下一秒男人收紧了怀抱,她听见他明显慌乱的呼吸。   “为什么这么难呢……”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呢。   他曾经发誓找到九月只后就让她自己选择,那个时候即便她选择离开他也帮她打点好一切潇洒放手。可是当他把满身是血陷入昏迷的她从机场大厅抱出来,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路九月在哪里都不安全,她去哪他都不放心。自私的心在作祟,那种即便有悖伦常还是想跟她长相厮守的愿望让他彻夜难眠,到达云南之后穆颂开始联系所有的一切,房子是早就装修好的,画室和花店是他花了大价钱盘下来的,他知道九月心软,看到自己做了这么多也许她就真的能在这里安定下来。   深夜里,他坐在病床边,看着九月即便昏迷依旧紧锁在一起的眉头。   分明之前,只是个孩子来着。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以为自己把她保护的滴水不漏,可其实这世界上该有的丑恶冷漠,她一点都没少经历。   没人知道那一刻穆颂有多心疼。   夜幕缓缓降临,病房里没有开灯,抱着她的男人终于平复了情绪,他从床边起身,声音温和:“饿不饿?”   他一直都是这么的擅长装蒜。九月仰着头看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平静而乖巧的回答:“我想吃蛋炒饭。”   她的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穆颂看着有点失神,低头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吻,他的声音有了些许愉悦:“我让他们去买。”他的语气好像即便此刻九月想吃的是满汉全席他也能瞬间帮她弄到,那种宠溺的神情让九月有些微的迷醉。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任性一下,思想还没理清,没受伤的手已经圈上了他的腰:“我不喜欢吃他们买的。”   穆颂嘴角含着笑意,颇为耐心的给她解释这种完全没必要解释的东西:“做饭的都是一个人,味道也是一样的,那家店我去吃过,味道很好。”   九月眯起眼睛没有说话。两分钟后,穆颂有点无奈的叹息,手抚上她的头顶,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揉了揉:“那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他说着转身欲走,衣角却被扯住,九月可怜巴巴的:“我有点冷。”   他凝视了她几秒钟,随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好,九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快速坐起来,捂住受伤的手臂,走到门边。穆颂明显是不放心她,所以九月刚打开门就看到两个黑西装的男人,这两张面孔很是陌生,她不舒服的捂住肚子,皱起眉:“我要去洗手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之后表示会一直陪她到洗手间门口,然后在外面等她。   好在医院的洗手间构造非常简单,走进去之后九月一眼就看到了没有护栏的窗户。她在二楼,按照这个高度跳下去基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自己一只胳膊是不能动的,左手力气明显不及右手,站在窗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的想法战胜了恐惧,九月推开窗,抓着窗沿试探着把脚伸了出去。   是过了多少年再来云南?九月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捡起穆颂的外套。她不知道该去哪,但是她知道不能留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里穆颂会瓦解她的意志,最后说不定她真的会丢弃最基本的道德观。沿着医院的围墙九月快步走着,她知道几分钟之内穆颂就会回来,发现她不见了他说不定会把那两个保镖一枪毙了。   那个坏脾气的混蛋是绝对有可能做到的。   九月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对不起那两个黑西装男人,拐过花园她看到了医院的大门,脚步朝着那个大门急匆匆的跑过去,连伤口流血了都不知道。走出大门的瞬间九月长出了一口气,那些一直淤积在心里的东西似乎终于轻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她知道,走出这里以后,她要彻底和那个男人告别,从八岁到二十三岁,那个男人陪伴了她有生以来的最漫长的时光,他教给她骄傲,允许她软弱,给她天堂,也给她地狱。   总能活下去的。   九月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然而这种顺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托了穆颂的福,因为她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五百块钱。五张一百的钞票很整齐的叠在一起,整齐到让九月开始怀疑这些从一开始会不会就在穆颂意料之中,她才是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人。   云南的夜晚很美,九月拿着仅有的五百块钱,漫无目的的走在人群里。她胳膊上的伤口开始撕扯着疼,她想起上次她来到这里,好像是因为什么事很伤心来着。   心里的某根线忽然被狠狠的揪起来,她记起上一次来云南是属于一场离家出走,那时候她生了穆颂很大的气,气到直接离开香港跑来了云南,一天不到穆颂就追了过来,他来的太急甚至身上都没有多少人民币。那天晚上他们住在了一家很便宜的小旅店,脏乱差的环境里,他们私定终身。   原来当时觉得刻骨铭心的事,现在讲出来这么轻描淡写。   等到九月回过神,发现她就站在当时的那家小旅店门口。她记得旅店门口的牌子,当时穆颂还嫌弃说这牌子的配色太差。这地方怎么这么小,小到她想着想着就能走到这来,九月叹了口气,就当一切是命运的安排好了,索性也就坦然的走了进去。   她没有找到当时的那个房间,这里似乎是重新翻修了一遍,墙壁相比那年干净多了,厕所的瓷砖也不再满是黄色污渍。九月站在狭小的空间里环顾一圈,明明走了这么久,时间已经午夜了,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然后她又想起来,自己之前睡了两天一夜呢,现在不困也很正常。把穆颂的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她定定的看着那件外套,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把脸贴了上去。   那天晚上九月做了很多的梦,大多数的画面是有人闯进了这个旅馆的小房间,她到处躲藏却总是被发现,于是只好在梦里拼命的跑。身后追她的人不是穆颂,她一边跑一边喊得却是穆颂的名字,眼看着就要跑到悬崖,穆颂突然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受这个力气两个人一起倒向一边,她的右臂传来剧烈而清晰的疼痛。   九月挣扎着张开眼睛,惊魂未定,半秒之后她张了张嘴,露出比梦里更惊恐的表情。   如果此时这是一幕电影,那么镜头就会从九月的脸部特写开始,一点点拉远,随后观众会看到她身后躺着的男人,刻薄的眼睛半张着,一只手臂横在她腰间把她锁的死死的,下一个特写镜头也许会放在男人的侧脸,然后观众就会惊呼这个男人的侧脸怎么会这么好看。   感觉到她忽然僵硬的身体,穆颂的手收了收,让她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向自己,不要压到右边手臂的伤,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醒了?伤口该换药了吧,车也在楼下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他亲昵的用嘴唇去蹭她的鬓角,“快起来,我带你回家。”   说着她被他抱起来,腾空的瞬间九月愣愣的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穆颂没有说话,于是九月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心里的什么东西像是被打碎了,一直以来的委屈在胸腔里积攒到再也藏不住,眼泪落下来,九月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捶打穆颂的肩膀,刚打了两下她就被他重新放回床上,他揽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哄她:“好了九月,好了……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你相信我。”   他低下头去吻她,九月偏开脸,他的唇追上来,准确的印在她的唇上。熟悉的场景让两人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穆颂轻轻舔舐着她的舌尖,满满的讨好和宠爱,他环住她的腰把她贴近自己,胸前的空虚被填满,唇瓣似乎不满足于现在的浅尝,辗转间他的舌溜进了她的口腔,他卷着她的舌尖逼她给出回应,一瞬间九月的世界里都是他熟悉的气息。   那种熟悉的气息让她心里的愤怒慢慢变成无力的失落,时间胶着在一起,良久后他离开她的唇,把她按进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后背,他温存的摩挲着她的发丝,许久不曾经历的缠绵让他有点呼吸不稳,随后他听见九月茫然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没有回应,拦腰一把抱起她。   “九月,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过完双十一吃土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嘤嘤嘤 ☆、第十章 赌注   昆明的繁华区在2016年的秋末迎来了一对新住户,他们的家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男人把车里的女人抱出来时,就像婚礼上抱着新娘的新郎,楼下的住户正巧出门,英俊的男人很有礼貌的对他点头。   某一段时间里,住在附近的人们觉得那个好看的男人是个家世显赫且教养良好的人,每天早上他会出门跑步,作息非常规律,下午他会到距离家里不远的画室去,渐渐的人们知道了他是一位很有名的画家。这个画家似乎是个很有情趣的人,因为在画室旁边他还着手准备开一家花店,花店的设计从内到外都是他一手操办。   偶尔人们还会看到他带着一个女孩一起出门,他们肩并着肩走路却从不牵手,大多数时间他们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女孩长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眼神总是茫茫然的,市场的阿姨说起她通常都是,“啊,那个女孩啊,她有个很帅的丈夫——是丈夫吧?”   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他们在外人面前从未有过一点的亲密举动,但从男人的眼神和语气,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宠爱。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男人则是带着一点点成熟的味道,在外人看来怎么都是说不出的般配。   曾有人在男人自己来市场时,试探着问他:“今天你老婆没来啊?”男人笑了笑也不回答,像是默认。   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   在房子的描述上,穆颂没有骗她。九月进门就看到了阳台上的吊椅,时间正好是下午,暖暖的秋日阳光洒进屋内,穆颂一直把她抱到沙发上,顺着沙发面朝着的方向,可以看见外面蓝的透明的天空。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要不要我带你上去看看?”穆颂弯腰凑近她,见她没有反应,他轻轻皱起眉,像一个拿到了漂亮的成绩却没得到奖赏的孩子:“是你喜欢的小阁楼和小矮床呢,你不是说那样的房间像是童话里的一样吗?”   九月转过脸,目光定定的望着他。   他们之间总是有这样的沉默,曾经九月是一个很害怕沉默的人,因为穆颂不说话的样子总是阴沉沉的,她不想看他不高兴。可是自从这次见面,他们之间的沉默开始越来越多,九月发现她甚至很享受这样的沉默,因为那样她才有时间来思考自己究竟要说什么,又该怎么说。   深吸口气,九月平静的看着他:“穆颂,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   “当然可以,”好看的男人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嗓音温柔:“这个房子是我很久之前就买了的,因为你说昆明这个地方很美,我觉得咱们在这里定居也不错,但你要是过几年住的烦了,我们也可以随时换地方;画室已经开业了,说好给你的花店可能要晚一点,我想亲自装修,而且我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搬进来。哦还有,”他顿了顿,“拉斯维加斯那边我都打点好了,我不会再去了。”   言下之意,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再也没有了所谓的枪口艺术家。   九月靠在沙发上,表情有点疲惫:“我不是问你这些,我是问你心里……”她觉得这么说似乎也不对,索性颓然的叹了口气:“我是说我,你在我身上是怎么打算的。”   穆颂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温柔:“听我们九月的语气似乎是不喜欢花店。”   “你应该知道,我们……怎么可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一直下去……”九月皱起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比她在疗养院还要疲于应付,她的话被穆颂温柔的打断,他伸手拉开茶几下的小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他把纸袋递给她的时候语气满满的无奈:“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就给你看的,既然你心急,还是先给你吧。”   打开纸袋之前九月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期盼,也许是一份亲子鉴定也说不准,说其实她跟穆奇宏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纸袋打开之后她拿出里面的文件,看到标题的瞬间,心里急速的灰败下去。   那是一份婚姻登记表。   “只是个表格而已,你想什么时候填就什么时候填,反正不会有太大的差别。”穆颂的声音含着笑意,那一刻他在九月的眼里忽然变得特别不可理喻。九月站起来,一边撕扯着手里的表格一边往后退,退出一定的距离以后她发了狠的把那些碎片砸在穆颂脸上,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你还是人吗……我是你妹妹啊……”   他温和的看着她,一边站起来一边把肩膀上的碎纸屑弹掉,声音却比刚刚明显冷了不少:“不要担心,九月。这里不是香港,这个地方没人知道我们是谁。”   九月后退着摇头,要是以往她一定会哭的,可今天就是没有眼泪。她一直后退到了阳台,后背撞上落地窗,穆颂怕她受伤,伸手把她捞进自己怀里。   “九月,我跟穆奇宏断绝了父子关系。”他轻吻着她的鬓角,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吓到她:“所以我不是你的哥哥,你要相信我,九月,你要相信我……”他的吻渐渐绵密,九月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凄怆:“可是我们都知道……”   不,九月,你什么都不知道。   怀里的人不知好歹的剧烈挣扎起来,穆颂死死锁着她,眼里的温和终于被耗尽,他忽然扛起她瘦小的身体,不顾她的尖叫往二楼走。像穆颂说的那样,二楼的房间时小阁楼的样式,斜斜的天花板和一块小窗户,湛蓝的天像是镶嵌在棚顶的一幅画。小矮床也是九月喜欢的,因为小时候她曾经抱怨家里的床太高,自己睡觉翻身掉下去会摔得很疼,那些无关痛痒的小小抱怨她都记得,他也记得。小矮床的床单是干净的蓝,上面装饰着浅白色的花纹,此时的路九月被他狠狠摔在那些花纹上,于是原本平整的床单泛起了丝丝褶皱。   几乎是被摔下去的下一秒她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手腕忽然被扣住,接着他极具压迫性的身体带着她倒在床上,右边受伤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痛,九月吃痛的咧嘴,声音还是愤怒的:“放手!”   来自于很久远的记忆慢慢松动,穆颂想起在穆家的时候,他们很多次就是在这样的姿势下彼此凝视,只不过那时候浓情蜜意,九月喜欢在受不了的时候咬他,逮哪咬哪。他忽然想知道九月是不是还记得那些时刻,他记得她很不经逗,手指沿着衣摆慢慢滑动,他贴她贴的更近了一些:“我要是不放呢?”   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九月脸色一白,弓起膝盖狠狠顶在他腿上:“穆颂你就是个畜生!”   “我在你心里真的是这样的吗?分开这么久,你不想我吗?”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手沿着衣服下摆缓缓向上,几乎是在触碰到她的同时,九月张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口是下了狠劲,仿佛要把那里整个咬下一块肉来,腥甜的气息在口腔蔓延,九月抬起头凝视他:“穆颂,你真的要让我瞧不起你了,我希望你能尽快送我回香港,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来。”   “嗯,我们九月现在脾气比以前大了。”穆颂咧咧嘴,肩膀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声音却再度软下来:“这样是对的,什么事要是解决不了,不要想着自杀,而是想着去杀了让你烦的要死的人。我猜现在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吧,要是你手里有把枪,肯定第一时间把它顶在我的太阳穴上。”   九月没有说话,穆颂也就懒洋洋的把头蹭在她头顶,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她:“九月,想不想跟我打个赌?”   “不想。”她快速的回答,同时偏头避开他的触碰。穆颂的手落了空,但也没生气:“你知不知道,现在香港和拉斯维加斯的黑帮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   她干脆闭上眼,表示自己毫无兴趣。穆颂笑了笑接着说:“有人花重金要买你的命。”   小小的身体终于颤抖了一下,她转过头看他,在她惶恐的目光里他点头:“就是因为那件事。你消失了一年,那一年里穆家对外的消息是你自杀了,但是机场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被耍了,所以才有了这一枪。”他说着在她的伤口上点了点,看到她吃痛的表情他微笑:“现在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他们随时都可能拿着枪出现在你面前,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所以九月,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突然而至的消息让九月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她终于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心里像是被狂风席卷。短暂的沉默后她动了动:“赌什么?”   “赌我们还能活多久,你知道的,那些人找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穆颂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九月仰头想看看他,但是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她看不见他的脸,再出声时九月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哽咽:“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那香港的穆家……”   “嘘,别说这些,九月。”穆颂柔声打断她,她还是这样,说话老是抓不住重点。无奈的他只好提醒:“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要不要打赌的问题。”   被他禁锢在怀里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他知道她肯定是害怕了。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穆颂勾起嘴角,感觉到九月的手臂慢慢环上他的腰,然后缓缓收紧,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怎么赌?怎么赌都是输。”   “怎么会呢,你是跟我打赌又不是跟那些人。”穆颂半撑起身子,“按照我以前在拉斯维加斯的经验,他们最快两周的时间就能找到我们。如果两周之内他们找了过来,我会想办法送你去澳门,给你新的身份,那边秦川会帮助你,你现在恨得牙根痒痒的穆颂会就此永远的消失;如果两周之后他们没有找过来,那说明上帝也在帮助我们,那以后的每一天,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在一起,不要浪费。”   想了想他补充:“如果挺过这两周就是我赢了,如果挺不过就是我输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跟我打赌,那我直接就送你去澳门,你上飞机之后我马上就会去找他们。你听过那句话吗,‘剁掉Song的一只手等于废了半个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要是能换你的命,我觉得两只手也没关系。”他顿了顿:“你知道吗,想到可以拿自己来换你的命,我觉得特别开心,所以那天我才会拿着机票让你自己选择。可是九月,我总是贪心的想着,还有没有更两全其美的方法,我从小看惯了打打杀杀,但是你,你让我贪生怕死。”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穆颂抱着她叹息,九月,你美好的让我开始贪生怕死。   房间里很静,那一刻九月希望很多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因为怕黑躲到他的房间来缠着他让他陪。这几天她一直在跟穆颂闹,她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哄着她的,只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心里闷闷的疼。她更紧的去环住他的腰,她说我赌。   “穆颂,我赌,要是两周之后我们平安无事,那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上帝的馈赠,我们好好在一起,一天也不要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就在写这章的时候,听说一个很尊敬的人去世的消息, 消息来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然后就改了故事走向,本来是打算一直小清新加重口味的洒洒糖的…… 突然就上升到了生命的命题。 其实想说的是身边的美好一定要好好珍惜, 在觉得很爱很爱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去爱 然后回到文本我想说, 下面的内容应该不会太虐, 可能会有些不可描述? ☆、第十一章 来日方长   从家里走到画室需要二十分钟,这中间会路过一家甜品店。穆颂每天下午去画室,晚上回来的时候会给九月捎带点小零食,当做饭后甜点。   在两个人的赌约里,这段时间的穆颂必须住在一楼客房,九月住在二楼主卧。更多的时间九月还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放着电影,穆颂在一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昆明的气候很好,即便是快要进入冬天。为了掩人耳目穆颂的画室很低调,在九月看来现在他们做什么都很低调,唯一算得上高调的应该就是去市场买菜,她曾经听见过八卦的中年妇女们窃窃私语,讨论她和穆颂到底是什么关系。   起初那些议论是善意的,说他们是兄妹是夫妻或者是男女朋友,后来渐渐的有些事开始变调,从市场回来的阿姨是这么给九月描述那段对话的——   “今天那对小夫妻又来买菜了吧?”   “你可别乱说,他们可没说过自己是小夫妻。”   “怎么可能,你是没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神,上次那个小姑娘让人给刮到了,他看起来就差上去揍人家了!这不是老婆能护成这样?”   “跟自己老婆走在外面连手都不牵?还不一定什么关系呢。”   “哦——”   在阿姨惟妙惟肖的那声拉长的“哦”里面九月听见了穆颂不悦的声音:“我希望我请回来的是一个干练懂事的阿姨,而不是八卦的中年妇女。”   穆少爷的坏脾气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九月冲阿姨使了个眼色,阿姨识趣的抱着洗好的菜回了厨房,关上厨房门的时候她听见穆颂跟九月明显没好气的说着:“洗菜这些事你不用插手……”   “我无聊嘛。”九月站起来朝着他走过去,眼神落在那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上,手指即将触碰到盒子的时候他忽然把手举高,顺着那个高度九月抬起了头。   穆颂侧过脸鼓了鼓腮,用眼神示意她。   “穆颂,我们的赌还没完。”九月挑着眉毛提醒他,距离上次两个人立下赌约已经过去了七天,七天的时间里他无数次这样暗示她都被她义正言辞的拒绝。放下手穆颂把蛋糕递给她,眼神里有些微笑意:“吃完饭再吃。”   这几天他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吃过晚饭以后穆颂喜欢拉着她出去走走,附近的小公园很幽静,到了傍晚来散步的都是些老年人,他们还发明了一种聚在一起消遣的方式,这种方式在大陆地区十分普遍,人们称它为“广场舞”。   九月很喜欢广场舞。   只是今天下了雨,而且随着天色渐暗雨势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所以小公园里只剩下了零零星星的人。撑着一把伞九月埋怨穆颂,这种天气出来,一会儿说不定会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她说完了发现穆颂很乖的听着似乎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于是絮絮叨叨的埋怨越说越多,比如早上的时候扔掉的煎蛋很可惜,晚饭前对阿姨说的话很不礼貌,前几天他在画室加班回来的晚了却忘了给她打电话……走过街角九月还想说什么,忽然一辆车从她身边堪堪擦过,穆颂手一扯,她撞在他怀里。   “看路。”穆颂斜了她一眼,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慢慢向下,直到跟她十指紧扣。九月起初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进她的掌心,原本喋喋不休的女孩忽然安静下来,有点不自然的去看街边的建筑。   像是一对第一次牵手的初恋情侣。   后来的路他们沉默的走回了家,越是临近小区两个人的脚步就越慢,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空无一人的小街道上他们沉默而缓慢的踱着步子,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让两个人贴得很近,从背影看过去很亲密。   九月又贪心的希望时间静止了。   其实不止是这一刻,很多的时刻她都是这样盼望的,比如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穆颂不喜欢爱情片常常看到睡着,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就希望时间就此静止;比如他在书房里看书,她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拿着游戏机打游戏,偶尔她抬头看他,会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那一刻的对视里九月想,要是她能让一切凝固在这一刻多好。   还有某一天午夜,九月还没睡着,正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忽然听到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然后很小心的把她的被子盖好。穆颂一定以为她已经睡了,所以临走前他吻了吻她的嘴角,从他的动作来看他吻得恋恋不舍,心里柔软的快要化开,九月很认真的祈祷世界在那一刻彻底毁灭。   这天晚上雨越下越大,而且夹杂着雨声开始打雷。闪电透过小阁楼的窗户清晰的映在九月眼底,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忽然回忆起在疗养院的某个夜晚,也是这样的闪电里,和她同病房的室友拿着刀站在她床前,说我们一起去死吧。   九月打了个寒颤,从被子里钻出来,黑暗里看不清房间布局,她伸手去碰床头的灯,按了好几下,没有半点反应。   黑暗的环境让她开始陷入恐惧,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雨声越来越大,她抱住自己发出小声的呜咽。   穆颂在打开房门以后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九月光着脚,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的,眼睛通红,头发也是乱七八糟。他明显愣住了,两秒后他听见九月说,我要跟你一起睡。   他让开身子让她进来,客房的床比较小,但好在灯没坏,温暖的光亮让九月平静了不少,她在他的床上坐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穆颂,楼上的灯坏了。”   “可能是闪电的原因,我去看看。”穆颂说着转身要走,还没出门就被九月拉住,她扯着他的衣角把他拽回来,一声不吭。穆颂只好无奈的回来,伸手有点心疼的把她乱蓬蓬的头发整理好:“灯坏了你害怕了?”   九月点点头。   穆颂轻轻把她拥进怀里,见她没反抗他再开口就有了笑意:“以前没见你怕黑怕打雷,今晚怎么了呢?”   她白了他一眼,推开他在床的里侧躺下,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穆颂没有追问,把床头的灯调的暗了些,挨着她躺下。   窗外依旧风雨肆虐,屋内的两个人很安静,但都没有睡。九月背对着他侧身躺着,穆颂平躺在她身边,几分钟后九月翻了个身,没几分钟又翻了一次。   反复几次之后穆颂闭着眼睛开口:“不要乱动,床一直在晃。”   九月听话的安静下来,不到两分钟,她再次翻身——   腰忽然被捞住,穆颂手臂一收,她就被他扣在了怀里,头顶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但是有点控诉她的味道:“路九月,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老实。”   怀里的人这次真的安静了下来。   十分钟后,九月在他怀里动了动,穆颂皱眉刚想说话,忽然听到九月问他:“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华盛顿那一年是怎么过的?”   他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幽深。   “我刚到那的时候,同病房还有一个人,有一天晚上也是这样打雷下雨的,我被雷声惊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她站在我床边,拿着一把刀,说要跟我一起去死。”九月仰着脸,看到穆颂的眉再一次敛起来,她伸手在他眉心揉了揉:“但是幸运的是,我只喊了两次医生就来了,他们在病房里打了起来,最后我的室友是被抬出去的。那时候我就知道在那个地方一定要乖,不然的话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我后来都很听话的吃药,只是从那之后我都是一个人住了,医院到了晚上有点可怕,病房到了时间就会熄灯,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失眠,就是因为害怕。”   手臂收了收把她搂的更紧,穆颂声音低低的:“那时候很难过吧?”   “一开始是有点难过,但是后来我有了逃跑的计划,就是从窗户那里。”九月声音有些得意的上扬:“我打算春天一到就让他们把窗户上的围栏卸掉,那样我就有机会从那逃走。但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你就来了。”   穆颂笑了笑:“是不是当时觉得我很帅?”   “我当时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那样的梦我做过好多好多遍,但梦里你都是穿红色外套的,你还是穿红色外套比较帅。因为觉得是梦所以我什么都不怕,你让我往下跳我就跳,还以为梦里肯定摔不死。”九月把脸埋在他胸前:“我在那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总是每天坐在花园里,说是等一个护士。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妻子是个护士,但是他们很早就分开了,他老了以后神智开始不清醒,就每天坐在那等他妻子回来。我总是把自己攒下的吃的给他,那时候我都没忘了我要给你攒好多好多的福气。”   “哦,你是说那个男人,我也见到了。”穆颂回忆起那个坐在雨里的男人,“我还给了他一把伞。”   “你居然会同情陌生人。”九月的声音有点不信。   “是真的,那时候我想我要是这么对他,那就会有人这么对你。”穆颂说着叹了口气:“看来我的确被你带的有点迷信了。”   九月在他怀里笑起来,片刻后她把头抵在他胸前,发音模糊:“穆颂,那时候我很想你,每天每天,都很想你。”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闪电,九月吓了一跳,马上的身体被拥紧,头顶的声音有着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我知道。”   “穆颂,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他们来的话,是很礼貌的请我跟他们走,还是直接把枪顶在我头上?”九月环住他的腰,大概是这个拥抱让她安心,原本觉得可怕的事好像也变得无足轻重了:“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能不能吃饱了再跟他们走?”   “他们要想带走你,就要先带走我,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尽全力把你送到秦川的手上。”穆颂揉了揉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抚小动物。   “如果你也跟我一起去澳门呢?我们都用假的身份,那样不行吗?”九月仰起头问他。   穆颂摇摇头:“傻瓜,我怎么藏的起来,我那么有名。”他的语气带了点洋洋自得,九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跟穆……叔叔断绝关系,也是因为我吧?因为不想让穆家牵扯进来对不对?”   “你再不睡天就要亮了。”穆颂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黑暗里九月往他这边又凑了凑,声音很难过:“穆颂,怎么看,这个赌你都是吃亏的啊。”   不管九月是赢还是输,穆颂都有办法把她安全的送到澳门;而原本可以把自己撇的一清二楚的他,断掉自己所有的后路就是为了跟她在一起那么短短一些日子。九月知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但这个很聪明的人似乎一直在为了自己做傻事。   她的话让头顶的人发出了不耐烦的抱怨:“路九月,你这么晚来我房间就是为了不让我睡觉的?”   伸手把她按在自己怀里,穆颂有点凶巴巴的:“快点睡觉。”   雨声渐渐转为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愈发温柔,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漆黑的夜晚似乎漫长的没有尽头,拥抱在一起的人都闭着眼睛,但是谁也没有睡。   天边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九月动了动脑袋,随后她的身体往后挪了挪,这样就能看清他的脸。黎明将至未至,这样的光线下穆颂的脸有些模糊,有些苍白,她握住他的手,跟他絮絮叨叨的说话。   “穆颂,我发现好多事都变得不重要了,小时候刚到穆家,穆奇宏不喜欢我,我其实特别难过,还做了好多傻事希望他能喜欢我,那时候觉得他要是能真心的对我笑一下我能高兴的飞起来;后来上学了,考试考不好我觉得天都塌了,虽然下次还是考不好,但是每一次都难过的要死,再之后我知道了我们的事,我发现你骗我,我真的想死。”她低低的说着,“可是来到这之后,当我真的每天都有可能死去的时候,我发现我不在乎那些东西了,生命其实很脆弱,对吧?”   她说的笨拙,但还是没停下:“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喜欢跟你打赌玩,你总是故意输给我,然后我就能缠着你让你给我买糖买冰淇淋。我刚才想了一下,从小到大真的,你居然一次都没赢过,你比我聪明那么多可是你一次都没赢过。”   闭着眼睛的男人像是睡着了,没有回应。九月往前凑近他,微凉的嘴唇轻轻的,胆怯的触碰上他的下巴,新生的胡渣让她觉得有点麻麻的,换了个地方,吻上他的喉结。   随着她的动作,穆颂的喉结非常明显的滑动了一下。他想问问她到底想干嘛,天都要亮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睡觉,质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她打断,九月环着他的腰,嘴唇似有似无的蹭着他的脖子,声音温软:“穆颂,我们提前结束这个赌约吧,这次我让着你,算你赢了。”   装睡的人倏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九月嘴角漾起好看的笑,日出的晨光里她吻上他,酥酥软软的声音一直落进他的心里去:“我说,赌约结束,你赢了,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甜了~\(≧▽≦)/~啦啦啦 ☆、第十二章 少女心事(一)   十五岁到来的前一个月,穆颂从拉斯维加斯回到香港。走进穆家大门就看见院子里九月跟着园丁在忙活什么,他有点好奇的走上去,弯下腰,听清了她的话以后不咸不淡的开口:“你要在院子里种树?”   专心致志的九月被吓了一跳,下一秒肩膀马上被他握住,声音带了点笑意:“胆子怎么这么小。”   九月愣愣的看了看他,余光里瞥到了管家同样有些错愕的表情。每次穆颂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准是满身戾气的,今天这么温柔,忽然让大家都有点不习惯。九月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事情比较顺利。”穆颂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这几年九月的头发越长越好了,乌黑顺滑的很是漂亮,小时候这头乱毛只要揉了揉就会炸开的。九月偏头想躲,察觉出他今天心情很好,于是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不要闹了,我在种树呢。”   “我看看。”穆颂蹲下来,看着那一排可爱的小树苗,忽然想起九月小时候,心里某个地方柔软下来,他伸手指着其中明显不太健康,有点病态的树苗,仰起头看向九月:“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小时候的你?”   九月也跟着他蹲下来,齐肩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穆颂想伸手去撩她的头发,忽然又觉得不合适,手指不动声色的收回来,心里某个地方微妙的动了动。   九月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转头看了看已经走得远了一些的园丁,颇为得意的跟他炫耀:“我刚才问园丁叔叔要了一棵树,他说可以让我自己种。”   虽然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可得意的,穆颂还是微笑的点点头:“挺好的。”   “但是既然你回来了,”九月顿了顿,似乎在端详他的脸色,再说话时就明显有点没了底气:“你愿不愿意……”她犹豫了一下,穆颂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你想让我跟你一起种这个树?”   小女孩抿着嘴唇点点头。   “直接说就好了,怎么小心翼翼的。”穆颂伸手,像是拍小动物一样在她头顶拍了拍,又低头在那排树苗里来回巡视了一圈:“想种哪棵?”   九月想了想,指向那棵他说像自己的。   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其实穆颂想说这样的树种了不一定能活,但是张张嘴,出口的话却变了样:“那就这个了,这棵树就叫九月吧。”   他说着就站起来,利落的挽起袖子,说是一起种,却基本没怎么让九月插手。她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忽然轻轻地叫他:“穆颂。”   “嗯?”年轻的男人转过身温和的应了一句,初秋的天气还有点热,他的额角挂了层细细的汗,九月摇摇头,不说话。   她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十五岁的九月开始变得敏感,总是愚笨的头脑似乎也终于开窍了一点。她很早就知道穆颂对她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个年纪忽然就想知道,这份不一样,究竟是源于什么。   可是隐约的,心里也是有着期盼的答案的。   因为你可爱,因为你乖巧,或者因为,我喜欢你。   那一年班级里开始互相传阅着几本言情小说,不同的作者笔下,总是有一个娇滴滴的女主,会含情脉脉又欲语还休地问男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然后男主就会温柔的说:因为我爱你啊傻瓜。   那些小说在很多女生的手里被传来传去,九月也是其中之一。某一天,这句话像是在她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她忽然很想去问问穆颂,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对她是不一样的呢?明明心里有了期待,却也变得怯懦,那些话在很多次差点就要溜出来,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这边被叫了名字的穆颂疑惑的看着她:“怎么又不说话了?”   九月看着那棵已经被种好的树,有点沧桑的叹了口气:“女人的心思就是这样的,反复无常捉摸不透。就像我刚刚想跟你说的话,现在突然不想说了。”   十岁那年她自称淑女,十五岁这年居然就自称女人了。穆颂看着她脸上的稚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十分配合:“那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   “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九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穆颂点点头:“你已经知道了吧?今年也是在世纪酒店,爸爸会提前回来的。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上次在世纪酒店过生日,还是十岁的时候。转眼间五年过去,穆奇宏大概是想要向大家炫耀自己把养女照顾的很好,所以打算再办一次生日宴。可是那年的记忆在九月心里就只剩下了无数的闪光灯和穆奇宏伪装的亲切,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点头:“嗯。”   如果一定要在十岁生日和十五岁生日之间找到什么不同,恐怕也就只有年龄了。穆奇宏还是那样亲切的微笑着,面对着那些闪光灯,温文尔雅,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妥帖自然。九月还是有些拘谨的看着镜头,虽然她渐渐地也明白了,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十岁的时候是不会做那样的表情,十五岁时便成了不屑做。   媒体的镜头不断落在她的身上,昔日头发枯黄满脸惶恐不安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如今恬静安然的姑娘。九月乖巧的挽着穆奇宏的手,心底忽而叹息,除了年龄,还有很多都不一样了的。   比如穆颂。   这五年里,他独自经营着香港的画室,还陆续接手了拉斯维加斯那边的赌场。那时还带着些稚嫩气息的面孔,如今已经完美的无懈可击。拍照的时候穆颂轻轻靠近了她一些,暗暗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再也不是他可以随手抱起来的小孩子了。   结束了和媒体的纠缠,还要面对无数的名媛贵族。九月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礼服裙,端庄典雅,来给她送祝福的贵公子们会暗暗去看她的身材,这件衣服有些微的修身设计,九月端着酒杯友好的微笑,不知道该怎么躲开那些略带猥琐的目光。全香港都觉得穆奇宏宠爱养女,青年新贵穆颂作为她名义上的哥哥,花在她身上的精力更是有目共睹。这里的大多数年轻男女,都是冲着这对兄妹来的。   九月知道,那些缠在穆颂身边的女人,尚且会对他有一些迷恋爱慕,而自己身边的这些男人,恐怕就只是单纯的为着她的身份了。   恍惚间,脚下一拌,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不认识的男人,随着九月的踉跄,他倾身过来似乎是想扶她一把,结果反倒碰到了她的手腕,半杯酒直接泼在了九月胸前,淡蓝色的丝绸面料上顿时晕开难看的酒渍。   “穆小姐对不起……”男人似乎有点尴尬,声音里带着惊慌,动作却又急又快的拿过了侍应生手里的纸巾,试图帮九月去擦胸口的酒。这其中的小小玄妙旁人早就看的透彻,九月年纪小想不到那么多,却也没有人告诉她。慌乱间九月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走,还没迈开步子就被他抓住了手臂:“真是对不起,来我给你擦擦……”   男人一手抓住九月的胳膊,嘴里念叨着道歉,另一只手举着毛巾,眼看着就要碰到九月的衣襟。九月皱了眉想推开他,却见到那只手半路被人拦住,抬头,穆颂握着那人的手腕,面无表情。   穆家公子脾气不好,而且极度妹控。这一点全香港都是知道的。   旁观的人忽然来了看戏的兴致,人群悄悄聚拢。穆颂先是把拿着毛巾的那只手挥开,随后侧身挡在了九月身前,生生挡掉了那只抓着九月的手。他不笑的时候眼里的刻薄就更加明显,那种睥睨天下的盛气凌人让面前的男人悻悻地退后了两步:“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马上出去。”穆颂朝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位公子顿时脸色难堪。人群有小小的骚动,要知道这位也不是小商小贩,这么明显的在众人面前丢脸,日后说不定要报复。   九月站在穆颂身后,眼看着人越聚越多,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算了,我去换件衣服就行。”   身前的人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她听见穆颂的冷笑:“好吧,听九月的。”   人群顿时觉得无趣,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穆颂凝视了那个人几眼,似乎是努力把他的样子记住,然后才转过身去看九月,这一眼就让他皱起了眉:“怎么这么……”   九月咬着唇低下头,手还是捂着自己的胸口。   酒渍刚好泼在了九月的胸前,湿漉漉的贴紧了皮肤,这件衣服只是收腰的设计,这么一来却连上半身的曲线都变得玲珑起来。想到刚刚那个男人差点伸过去的手,穆颂眉目更冷,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把九月包了个严实:“跟我回去。”   那一年,路九月作为生日宴的主角,却缺席了整个后半场宴会。   那天穆颂带着她走出世纪酒店,她还裹着他的西装,小小的身影被他拉扯的东倒西歪,跑出一段路,九月踉跄着站下:“去哪啊?”   “不知道,就是想带你出来。”穆颂送了送衬衫领口,冲她挑眉:“其实你早就想溜出来了对吧?”   夕阳落在他的眼角,随着他挑眉的动作,那些细碎的阳光就跟着舞动起来。九月呆呆的点点头,手还被他握着,那一刻穆颂眼里的情绪一定是珍惜吧?她很想知道他的心,可是看不清,只好扯了扯他的手:“穆颂,我脚疼。”   脚疼是真的,她穿着高跟鞋站了大半天,新鞋总是打的她脚痛。穆颂皱了眉,在她面前蹲下,看到脚后被鞋磨出的血泡以后眉头锁的更深:“你怎么不早说?”   九月没回答。   穆颂把她带着坐到了椅子上,伸手脱下她的鞋。这双鞋是设计师送来的,外观精美,却比不上穆颂送的任何一双,因为穆颂送的鞋,她穿了从来都不会疼。   “下次穿之前先试试,码数不对的话让他们给你换,别自己忍着。”穆颂说着坐到她身边,扬了扬手里的鞋:“扔啦?”   “扔了我穿什么?”九月着急的伸手去抢,却被他轻易的躲开:“扔了吧,我背你。”   “你要背我去哪?”九月放弃挣扎,瞪着眼睛看他。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想回家。”   穆颂一愣,随后在她头上揉了揉:“这么没出息啊,就知道回家?”   “不是穆家,是拉斯维加斯的那个家。”九月看着他,眼光灼灼:“穆颂,就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吧,带我回拉斯维加斯看看好不好?我很想妈妈,她从来都不接我的电话,只给我写信,我真的很想她。”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穆颂顿了顿,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九月有点后悔,自己似乎是仗着他的宠溺有点无法无天了。张口想反悔,却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以后找个机会,我一定带你回去。”   她愣愣的看着他。   穆颂把自己刚刚揉乱的头发帮她理顺,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九月,我猜你的妈妈可能是希望你能在这边好好生活,不要乱想,所以才不接你的电话。但是你看她每年都给你写信,说明她还是很爱你的。等到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回去看她。”   “又是长大啊,”九月淡淡的笑:“你之前还说我已经长大了,结果转眼我又成了小孩子。在你眼里,什么才算长大呢?”   穆颂被她问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九月轻哼一声,拳头落在他的肩膀:“穆颂,你不要以为你答应我陪我回去,我就会不问你要生日礼物了。”   “哈,我早都准备好了,哪年没给你礼物。”穆颂轻笑,在她面前弯下身,拍拍自己的肩膀,语气带了丝不正经:“来吧格格,起驾回宫了。”   九月笑嘻嘻的爬上他的背,环住他的脖子:“要一直背回去,不许坐车。”   他的西装罩在她身上,把她衬得更加娇小,穆颂颠了颠,真的没有多少分量,颇为轻松的应承下来:“好,格格说喜欢背着,那我们就背回去。”   “穆颂,要是我特别胖,你还愿不愿意这么背我?”   “当然。”   “穆颂,等我过完了生日,你还愿意背我吗?”   “当然。”   “穆颂,要是我长大了变丑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   “当然。”   “嗯?”   “我是说当然不会啦……”   昏黄的夕阳下,穆颂背着她走的缓慢,很多年以后九月想起这个生日,都是街角尽头被拉长的影子,和长的走也走不完的路。   那样的情景里,不长大,似乎也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个三五年也是它。。。 ☆、第十三章 少女心事(二)   十五岁生日,穆颂给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把银色的小钥匙。因为设计的精致小巧,拿在手里时九月还以为这是个小小的玩具。穆颂房间的灯光有些暗,九月刚刚洗完澡换了衣服,坐在桌边眼睛亮亮的看着手里的钥匙,仰头问他:“这是什么的钥匙?”   刚洗完的头发还没吹干,湿漉漉的披在肩上,穆颂一手拿着吹风机预热,一手拍了拍自己床头的小抽屉:“这个。”   九月歪头想了想,有点疑惑:“所以礼物在那个抽屉里面?”   这边穆颂已经拿着吹风机走了过来,手指温柔的落在她头上,声音淡淡的:“不是,这把钥匙就是礼物。”   九月还想问,可是马上的吹风机的噪音就响了起来,在这声音的干扰下穆颂气定神闲的说,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那么她就可以拿着这把钥匙打开那个柜子,那里放着他每年写下的遗书。   行走在枪口上的人,早就做好了可能有一天会离开的准备。穆颂对这些事不是很怕,他看事情很淡,又没有太大的名利心,可是这一年开始,他忽然对于自己随时可能客死他乡的人生产生了怀疑,那些怀疑最后让他做了一个决定,每年都写一封情书,像是这一年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年一样。   九月头发刚刚吹干,毛茸茸的,她仰着头看他,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穆颂揉了揉她的发顶,在她疑惑的目光里解释:“我就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遗书不会没人发现。”他说着把那枚小巧的钥匙拴在红绳上,替她挂上脖子,语气里似乎有点宠溺的味道:“九月,我敢保证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送过你最贵重的生日礼物。”   “可是,为什么每年都要写遗书?”她皱着眉。   穆颂思索了一下,最后却只是笑笑,伸手把她的眉间抚平,声音温和:“可能是我变得怕死了吧。”   那天晚上九月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很多年以后,她老的步履蹒跚,拿着那把钥匙打开了穆颂的柜子,里面躺着很多封信,她打开那些信,梦里只记得自己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醒来后却不记得那些信里究竟写了什么。那天早上九月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缓过神来,险些要迟到。   十月过去之后,冬天就不远了。一年的尾声似乎呼啦啦的就要到了,她伸手摸到自己脖子上的钥匙,心里忽然有点说不清的惆怅,就这么在课堂上走了神,眼睛瞟到前桌的书本上去。前桌的女孩很喜欢穆颂,像是小粉丝对于偶像,书里夹着穆颂接受杂志采访时候的照片,老师在上面讲的口若悬河,她在下面对着照片吃吃的笑。   那张照片九月没有见过,于是压低了身体,用笔戳了戳前桌的背:“这个照片是什么时候的?”   “你不知道?”前桌也有点惊讶,毕竟路九月是这个人的妹妹:“这个是十月末的采访啊,网上有视频。”   “哦。”九月点点头,刚收回目光,就听到前桌压低了声音问:“听说穆颂的妈妈要回来了啊?”她的语气是善意的,只是单纯的对穆颂感到好奇而已,却忽略了九月在穆家的身份。说完这句话她有点后悔,正想回身,就看到九月迷惑的眼神:“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回来?”   “就是这次采访里面穆颂说的啊。”前桌扶额,突然有点可怜九月,这个女孩似乎在穆家并不怎么受重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   穆颂的妈妈啊。   九月趴在桌上,她来到穆家这么多年,从来没听穆颂提起过,下人们讨论起来也只是说夫人快回来了吧,多的一句不敢多谈。早在见到穆颂之前,九月就明白了大家对这件事的讳莫如深,所以即使是在见到穆颂之后,她也一句没有问过。   小小的心里是忐忑的,还有一些说不清的难过。他的妈妈要回来了,他却没有告诉她。   但他也没有错,九月毕竟不姓路。   九月忽然讨厌长大了,长大让她想的东西开始变多,让她开始贪心,可是从小她就知道,贪心这件事啊,最要不得。   穆颂的妈妈名叫程好,是穆奇宏的发妻。关于她的传言很多,大致是说早在穆奇宏声名显赫之前,她就已经陪伴在他身边了,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穆奇宏去拉斯维加斯闯荡时,穆颂只有两岁,程好带着穆颂,就这么等了他三年。三年后穆奇宏回到香港,一瞬之间成为天之骄子,媒体对他们的形容大多是“伉俪情深”,在那些年,他们恩爱的事迹屡见报端,现在去查还是不难看到。   可是穆颂十岁那年,程好离开了香港。这之后穆家封锁了全部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变故。   九月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搜刮来的资料,照片上的女人眉目温婉,笑的很淡。穆颂的长相是中和了父母的优点,却又青出于蓝。他本来是随了母亲的眉眼的,可是偏偏个性里带着桀骜和刻薄,这种美看起来就带着浓浓的疏离感了。   叹了口气,九月翻出了穆颂十月末的采访,地点是在他的画室,画面里的年轻的男人对着镜头,说话很简短。她定定的看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温和熟悉的嗓音:“采访怎么样?”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穆颂。九月默默关掉了网页,翻开数学笔记。   “今天不高兴?”身后的人声音带了询问,随后他的手搭在了她的头顶,把她当成娃娃似的来回晃了晃:“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   九月偏头躲开他的手,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不用理我,这是少女的心事。”   她听到他在头顶轻轻地笑,一副戏谑的语气:“有暗恋的人了?”   “嗯。”她的声音闷闷的。   穆颂嘴角的笑容顿了一下,声音却还是之前的样子:“真的?”   九月猛地从桌子边弹起来,转过身去看他,企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一些破绽。比如嫉妒,比如愤怒。可是穆颂就那么淡淡的看着她,眉眼温和,敛去了那份刻薄,嘴角挂着点好看的弧度,和每一次看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读到的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正在发愣,穆颂忽然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把:“你这个年纪,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想那些没有用的。”   他这句话让九月有些莫名的委屈,她想说你就是那个没有用的啊,我每天每天,想的都是你啊。可是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小姑娘眨着眼睛看他,捂着自己的脑门:“我喜欢的人,不知道我喜欢他,而且好像不喜欢我。”   橘黄的灯光落在穆颂脸上,把他衬得分外温柔,缓缓地,他似乎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却认真:“他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叫暗恋了。我倒是很好奇,谁这么没眼光,我们九月这么漂亮可爱。”   漂亮,可爱。   九月抿了抿唇,他的语气就像父亲在称赞女儿,看,我把她养的多好。骄傲的,欢喜的,没有其他感情的。   “穆颂,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人。”九月仰着头:“但是我想等一等,等到自己变得更好一点,再告诉他。”   她眼里像是蓄了泪,穆颂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她头顶揉揉:“好,我想那个人会愿意等你变好的。”   时光缓缓地走到了现在,她从八岁到十五岁,他全程参与她的成长。很久之前的某个瞬间,他希望她能快点长大,又有很多时候,他真想她一直这么小,毛茸茸的发顶,小动物一样没有防备的眼神。他的九月,值得最好的宠爱,值得最好的人。   那天,九月终于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穆颂走到了门口,听见她的问题转过身来,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我答应过你妈妈,会好好照顾你。”   九月忽然记起来,很久之前,在秋千旁边,他温柔的看着八岁的自己,声音坚定。   “九月,在这个家里有任何的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我跟阿姨保证过,会护着你平平安安的直到成年。”   灯光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九月眨了眨眼睛,把那层浮光藏回眼底:“你什么时候见到的我妈妈?”   “很久以前了。”穆颂靠着门框,似乎是不太想谈这个问题,嘱咐了她几句,便离开了。不久以后楼下有车辆发动的声音,九月走到窗口,夜色里,穆颂那辆跑车十分耀眼的离开穆家大宅。   他对她好,是责任,是承诺,唯独不是爱。   穆颂在黑夜里加快了速度,敞篷跑车带着强劲的风,他死死的踩着油门,所幸穆家大宅在郊区,远近很少有别的人家,他紧紧的抿着唇,车在酒吧门口停下,穆颂下车时看到里面走出来的女孩,和九月差不多的年纪,却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臂弯,谄媚笑着离开。   他顿住脚步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还撑不起那件性感的超短裙,腿细的像两根筷子。穆颂的唇抿的更紧,移开目光往酒吧里走,眼里有很深的阴翳。   秦川正站在吧台那和别人聊天,见到穆颂先是一愣,随后端了杯酒走过来,声音带着笑意:“今天没在家陪你那个妹妹?”   “不是说好了,这里不让未成年人进来吗?”穆颂坐在沙发上,仰起头,颈部线条在微敞的衬衫领口显得贵气十足:“我刚刚看到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从这出去。”   酒杯里的酒被主人晃了一圈,秦川笑意依旧:“看来穆少爷今天不太高兴。”   沙发里的人皱了皱眉,心事被窥探,眼里的刻薄更甚:“我把酒吧交给你代为打理,可没说规矩也是你能定的。”   吧台里的人听闻这话抬眼望向秦川,这话说得太刻薄了,但是秦川眼底依旧毫无波澜,把手里的酒杯放回吧台,无奈的坐到他对面:“嗯,下次我会更严格的看着。”   其实他并不是穆颂的下属,只是穆颂初次涉及商业,经验不足请他帮忙,说白了他就是个来帮忙的朋友。帮忙却还要被骂,秦川有点沮丧,只是这位少爷现在看着心情不佳,他不打算刺激他,于是应承的很温和。   “你这人真没意思,吵个架都吵不起来。”穆颂闭上眼,马上又气急败坏的睁开:“你知道刚才出去那个女孩才多大?年纪轻轻不好好上学,为什么偏要跑到这种地方来?现在十五六岁的孩子都在想什么?”   十五六岁,正是九月的年纪。秦川心下了然,笑了笑:“九月怎么惹你了?”   穆颂眼眉一挑,看了他一眼又收回来:“给我拿瓶酒。”   不说就算了。秦川对吧台那边招招手,早已有人送来了好酒,这边酒已经倒上,穆颂才拿着杯子迟疑了一下,又放回去:“不喝了。”   “不喜欢?那换一瓶?”秦川扬眉。   “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去。”穆颂陷进沙发里,烦躁的皱起眉。秦川觉得好笑:“今晚就在这住好了,让人把你楼上的房间收拾出来。”   “不行,”穆颂摆摆手,老气横秋的:“九月明天有家长会,我得去。”   秦川一愣,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穆少爷最近真是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第十一章结尾写了一小段船 怕被锁没发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 少女心事(三)   九月的家长会,照理来说该是穆奇宏出席的。但是穆奇宏很明显并不关心这些,九月起初不敢说,在学校被老师训过一次后找了穆颂,那之后的每一年家长会,就都是穆颂去了。   给九月开家长会其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九月成绩不出彩,在学校迷迷糊糊倒是闯祸不少,他坐在家长堆里明明最为年轻英俊,却每次都因为九月抬不起头来。穆家是做娱乐行业的,教育界的人跟他没有利益往来,自然也不会刻意讨好。所以家长会在穆颂心里,其实是个苦差事。   这样的苦差事,他做了好几年。   入冬以后天气转凉,人也跟着变得嗜睡起来。家长会定在星期六上午,九月马马虎虎的记错了日期,所以等到穆颂穿戴整齐进来喊她吃早饭,她还蒙着被子睡得香甜。   站在床边,穆颂无奈的叹了口气,弯腰拍拍她:“起来了,今天有家长会。”   梦里的人被“家长会”这三个字吓到,猛地坐了起来。   九月的脸睡得有点浮肿,嘴角还挂着明显的口水印。穆颂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本来是埋怨的话,却莫名带了点宠溺:“家长会日期都能记错,你脑子里每天装的都是什么?”   这个起床时间导致了九月的早餐只能在车上解决,九月一手拿着酸奶,一手抓着面包,含糊不清的埋怨着开车的人:“你应该一起床就叫醒我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穆颂顺着她附和了一句,语气满是无奈,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让他惊讶的是,今天的家长会上,一向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九月成为了焦点,相比上学期,她的成绩进步很大,甚至老师在点到九月名字时声音都是带着笑意的。穆颂坐在家长中间,忽然想起九月说,想为了那个喜欢的人变得更好一点。   九月喜欢的人是谁,他一直都没有问。心里是疑惑的,却料定了问了她也不会说。家长会结束之后他要去画室,所以先送九月回家,小姑娘抱着书包磨磨蹭蹭找了半天,伸手丢给他一个黑色的围巾。   穆颂挑眉:“送我的?”   “本来是为了那个人织的,他不要,就给你吧。”   要是此刻的穆颂仔细去看,就能看到九月耳廓那抹淡淡的粉红。他看着那个丑不拉几的黑色围巾,明显手工不怎么样:“这样的手艺拿去送人,难怪人家不要。”   车子正好进入了穆家大宅,九月跳下车,野蛮的去扯那个围巾:“不要算了,我扔掉。”扯了两下没扯动,车里的男人一手死死抓着围巾的另一端,一向刻薄的眼里带了妥协的神色:“好了好了,我收下了。外面冷,快进屋去。”   这样的打闹在这对兄妹间偶尔会上演,家里的佣人也是见怪不怪,九月背着书包进了大厅,看到门口摆着的鞋,愣了愣,换了拖鞋走进去。   穆奇宏回来了。   “穆叔叔。”九月站在门口怯怯的叫了一声,按照以往来说,她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这样就算打过了招呼,她转身准备上楼,忽然听见穆奇宏开口,声音是不同于往常的严肃:“九月,我有事跟你商量。”   九月站下脚步,一颗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程好是在一月回来的,正好还差一个星期就是除夕夜。穆家是很传统的,每年的除夕即便有事,穆颂也会被穆奇宏叫回来过年。如此传统的家族,每年的女主人却都是缺席的。关于程好九月有很多的好奇,比如为什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关于这位夫人的重要程度,九月是知道的。穆奇宏这样的男人,都带着司机亲自去机场接人,穆颂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他在九月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妈妈,九月便也识趣的不问,只是偶尔看看那些老照片,还是有疑惑的。   车灯照得原本昏暗的院子一片明亮,九月站在门口,最先进门的是穆颂,他一进来就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是穿着黑色大衣的穆奇宏,他一向不苟言笑,今天却难得带了点讨好的去牵身后女人的手。不知为何,那样的表情让九月莫名的有些难过,情绪还来不及深究,程好已经走了进来。   “程……程阿姨好。”九月紧张的低下头,穆颂的声音便轻轻地响起来:“这就是九月,来的路上我跟您说过的。”   有温柔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九月抬起头,看到面前的女人。程好长得很美,和新闻图上一样,只是这么近看,那双眼睛和穆颂越发的相似。她的美不是盛气凌人的,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手在九月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孩子。”   因为这句“好孩子”,九月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程好回来,九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穆奇宏。他俯身去问她想吃什么,得到了她冷淡的回应也不在意。沙发里的女人对于穆奇宏的殷勤毫无感觉,抬眼看了看两个孩子,声音轻缓:“我没关系,做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吧。我记得穆颂喜欢吃红烧鱼,九月……九月你喜欢吃什么?”   九月受宠若惊,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回答,却被穆颂拉住。年轻的男人眉眼淡漠,语气也是漫不经心:“九月喜欢鸡翅和鲜虾汤。”   她的喜好他是清楚的。程好笑了笑,却并不看穆奇宏,而是直接看向了等候在客厅里的厨子:“那就鸡翅和鲜虾汤,还有红烧鱼。”   “那是小时候了,我早就不喜欢吃红烧鱼了。”穆颂淡淡的抬眼,程好脸上有很明显的尴尬,随后耐着性子问道:“妈妈不在太久,都不了解你了,现在的穆颂喜欢吃什么呢?”   这个夜晚让九月觉得神奇,因为她不仅看到了低声下气的穆奇宏,还看到了耍小孩子脾气的穆颂。因为程好的忽然回来,他们竟都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了。九月偷偷去看程好的脸,那样美丽的五官,却还是难掩眼角的细纹,美人敌不过岁月,实在可惜。   “随便炒点菜吧,我吃什么都行。”穆颂又把目光垂下去,对面的程好有些失望,跟厨师点点头,示意他听穆颂的,厨子这才返身回了厨房。   那段晚饭是九月来穆家以来,从不曾经历的。程好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往她的碗里夹菜,九月说谢谢,她就好笑的说这有什么可谢的。记忆里妈妈都没有这么照顾自己吃过饭,或许有,却也早就忘了。   “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女儿,今天看见你,真的是很喜欢。”程好摸着九月的头,目光却飘远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浸满了悲伤,对面的穆奇宏脸色苍白,避开了眼睛。   除夕将至的前一天,九月站在院子里看自己种的那棵树,门口忽然有人按门铃,她朝着门口看过去,就看到许久不见的梁荷花。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更加注重自己的外表,她身上的衣服九月认得,那是某个奢饰品牌今年秋冬的主打款,前桌曾经指着杂志给她看,打赌这件衣服除了这位模特,没人能穿的这么有型。   要是可以的话九月想把同桌拉过来告诉她,你看,这个人穿的也很有型,甚至比模特还好看。   梁荷花作为穆家一直以来资助的对象,来给穆奇宏拜年。九月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补品也包括给中老年妇女养颜美容的,看来她也知道程好回来了。   原来梁荷花和穆家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要近。   “九月?这么冷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梁荷花进门前是这么跟她喊的,那一刻九月有一种,其实自己才是客人的错觉。   到底还是随着她进了屋,乖巧的坐在了一旁。   自然而然的,除夕之夜,梁荷花没有走。   九月不是很喜欢熬夜,但是每年的除夕她都是坚持守岁的。传说守岁是为了保佑父母平安,她记挂着远在拉斯维加斯的妈妈,所以每年守岁从不马虎。熬过了新年钟声,九月看着房间里的电话,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了下来。   多想给妈妈打电话,说一句新年快乐。   窗外忽然绽放起烟花,九月愣了一下,光着脚跑到阳台边,就看到穆颂站在下面,正低着头划火柴。梁荷花蹲在地上似乎在摆烟花筒的位置,不远处穆奇宏揽着程好的肩膀,宁静而满足的望着他们。   很多事情你一开始会嘴硬,说自己是特例,是不一样的。比如九月坚信自己在穆颂心里的地位,绝对比梁荷花要高。可是亲眼看到那样其乐融融的场景,还是承认了,他们看起来才是一家人,自己不管是身份还是年龄,都配不上那里的任何一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孤独的?大概就是这一刻吧。   新的烟花升上夜空,绚烂的绽放又归于虚无。穆颂抬头看到了阳台上的九月,那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等到烟花的光芒暗下去,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忽然想起她今晚自己躲在房间里不知在干嘛,心里有点担心,把火柴盒往梁荷花怀里一塞,几步跑进了屋里。   推开房门,九月正坐在桌边,他走近了,才发现她在背英语单词。   “这么用功?今天过年,出来一起放烟花。”穆颂伸手把她的书合上,拉着她想起身,却被九月轻轻挣开:“不去了,我要背单词。”   他觉得好笑:“我们丫头今天这么用功,平时怎么没看出来。”   九月呢喃着拼读了一下最后一个单词,随后抬起头,很安静的看着他:“穆叔叔说夏天会送我去英国留学,我怕到了那边语言不通,话都说不出来。”   “留学?”穆颂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声音染上了寒意。   窗外就在这时绽开一朵烟花,梁荷花夸张的欢笑声随之响起。九月静静的转过头,直到烟花的光芒消失了,她才轻轻问他。   ——穆颂,要是没有我妈妈,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第十五章 少女心事(四)   ——穆颂,要是没有我妈妈,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女人最喜欢问什么样的问题呢?如果;当初。   十五岁的路九月问,如果没有我妈妈,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   很久以后二十二岁的九月还会问他,当初你都知道了,却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二十八岁的穆颂知道用亲吻和拥抱来回答这些恼人的问题,可二十一岁的穆颂不知道。他站在九月身边,身上还穿着刚刚在外面放烟花时穿的呢子大衣,这会儿有淡淡的硫磺味在房间里飘散。九月没有看他,眼神依旧落在窗外,似乎在等着下一朵烟花盛开。他不说话,她也不说,很久之后他听见了九月轻轻的笑声,像是自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一样,九月低着头,继续念书上的单词。   “为什么生气?”穆颂沉吟着开口。   “我没有生气,刚才跟你说要去留学也不是气话,两个月前穆叔叔就找我谈过了,英国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他本来打算年初就送我过去,我说要补习英语,才把时间延后了半年。”九月神色平静,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平静,窗外烟火不断,穆颂的脸被烟火映的有些苍白,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些。   “怎么没跟我说呢?”   那天穆奇宏说,穆颂不同意你出国,所以这件事你先别跟他说。九月低着头,书上的单词终于是一个也背不下去了,她把笔扔下,甩了甩手腕:“忘了。”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让穆颂的火气有些大,他没有当着她的面发过火,压了又压,还是耐着性子哄她:“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去跟爸爸说。”   “我已经答应穆叔叔了。”九月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没有看他。   路九月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敢用这样的态度对穆颂说话的女人。要是这时候她仔细去看穆颂,就会发现他脖子上已经能看见淡淡的青筋。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穆颂深吸口气问道:“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为了他也不想留在香港?”   这句话让九月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咬咬下唇,然后点点头:“嗯,不留。”   她喜欢的人,只是把她当做孩子,一直待在他身边,那她便永远只能是个孩子。如果没有妈妈的嘱咐,她怎么可能被穆颂偏爱,想到这里九月觉得难过,要是一开始不来香港就好了,要是一开始不离开妈妈就好了。   新年第一天,梁荷花下厨做了几道菜,她跟厨子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穆颂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梁荷花端着水煮鱼出来,穆奇宏在穆颂身上推了一把,穆颂这才放下报纸站起来,上前迎着梁荷花走去:“给我吧,我端过去。”   “不用不用,别弄脏了你衣服。”梁荷花说着绕开他,语气很家常:“你这娇贵的少爷身子,要是进了厨房帮我打杂,我都怕折寿。”   九月站在楼梯上,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未来二十年的某一天,同样在这个穆家大宅,中年的穆颂带着梁荷花回家拜年,妻子在厨房忙活了很久,出来时顺便抱怨丈夫一句,语气却满满都是相处多年的默契和依赖。这样的话九月不会说,带点娇嗔,带点埋怨,撒娇的意味那么明显。她在楼梯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不是说爱情会让人变得更好吗,为什么九月却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这个冬天漫长的没有尽头,九月大多数时间就坐在屋子里安静的背单词,偶尔实在累了,找一部英语电影来看,顺便培养一下语感。小时候她跟穆颂一起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这几天找出来又看了一遍,里昂到底爱不爱玛蒂尔达,她还是不知道。   媒体最近都在关注青年画家穆颂的动向,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新的作品,更很少去画室,记者找不到他,又不敢去打扰穆奇宏,竟然将目标转向了九月。开学不久,九月刚刚放学,就有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走过来,笑容和煦:“路九月小姐,我是晚报记者,有时间赏光一起坐下聊聊吗?”   “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家学习。”九月低声拒绝,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说来也是不巧,偏偏今天司机的老婆病了,不敢跟穆奇宏请假,早上送九月的时候单独央求她给自己半天假期。九月本以为自己回家没什么问题的,却不想刚出校门就遇见了难缠的记者。   抓着书包带,九月加快了步伐,后面的男人轻轻松松追上她,问题已经连珠炮似的在她耳边炸开:“穆少爷已经近一年没有新的作品了,是不是情绪有什么大的波动呢?听说穆夫人已经回来了,关于穆夫人离开穆家十一年现在才回来,有没有什么□□?前几天媒体拍到穆少爷和一个年轻女子在外面吃饭,晚报猜测那名女子是前几天在播音主持大赛里获得冠军的梁荷花梁小姐,作为妹妹你能帮我们确定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吗?”   九月猛地站下,身后的男人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她的背。   顿了顿,九月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外界都觉得穆颂对这个妹妹喜爱有加,却不知道这份喜爱其实只是一份责任。虽说如此,那天的新闻版面还是放了九月的照片,内容却把矛头指向了这个小女孩——穆家养女路九月,看似养尊处优,放学后却连接送的司机都没有,穆家的慈善是否只是假象?   看着那份报纸,九月不得不说这是一家勇敢的媒体。   对于这件事,穆奇宏却动了怒,他一向喜欢做面子活,不然也不会大肆铺张的给九月办什么生日宴。媒体的爆料相当于打了他的脸,第二天晚上九月放学回家,还没换衣服,就被管家叫去了穆奇宏的书房。   “我给你配的司机呢?”穆奇宏把报纸扔过去,正好落在九月脚下。   “昨天他说他老婆生病了,跟我请了半天假,我就自己回来的。”九月没有去捡,那上面的内容她在学校已经看过了,现在书包里还装着一份报纸。同学还夸她上镜好看来着。   “他要请假也得是跟我请,跟你请算怎么回事?”   九月抬头看他,然后又低下去:“对不起。”   她没有权利给穆家的司机放假,也不该给穆奇宏丢脸。从来没有一刻,让九月这么想离开这个地方。走出了书房,她低着头打算回房间,忽然听到那边有人叫她,转过身,程好正微笑着朝她招手。   傍晚的阳光很美,坐在阳光里的程好也很美。九月慢吞吞的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却没打算坐下:“什么事啊程阿姨。”   女人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桌上还有几块没动过的华夫饼。她示意九月坐下,话题绕着聊了半天,才绕到正地方:“梁荷花她,你认识她多久了?”   看来是想打听儿子的绯闻女友。   九月笑了笑,眯起眼睛很乖巧的回答:“认识倒是挺长时间了,但是见面的次数不多,那个大姐姐很漂亮,我挺喜欢她的。”   “穆颂从来都不怎么跟女孩来往,我还担心是我的原因,对他缺少关心,让他这么多年性格冷淡。”程好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把九月当成了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来倾诉:“过年的时候荷花过来,确实是个好孩子,但是穆颂看起来不热情,我猜这次可能是媒体乱写。”   九月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回来之前,穆颂不怎么跟我说话,唯一聊到的就是你,他嘱咐我要对你好一点。”程好放下茶杯,去握九月的手:“在这个家里,你可以把我当成妈妈的,九月。”   “嗯,谢谢程阿姨。”   几天后,穆颂公开在网上声明,自己和梁荷花只是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的关系,九月坐在屋子里看书,房门开着,家佣们对这件事倒是兴致勃勃,觉得穆颂和梁荷花郎才女貌,就是自己家少爷脾气不太好。   九月走过去关上了房门,戴上耳机继续看书。   十五岁的后半段,似乎就是这样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的。四月末穆颂准备去拉斯维加斯,临走前他来问九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这是自从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后,他第一次来她的房间。九月正趴在床上看电影,他推门进来时九月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穆颂眯起眼睛,神色诡异的打量着她:“是不是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才没有。”九月嘟囔着坐直了身体看他:“你来干嘛?”   穆颂眼里带着一点好看的笑,这笑容把他的刻薄冲淡了不少。他慢悠悠的走进来,探身看了看电脑屏幕,的确不是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才笑眯眯的看着她:“昨天画室新签约了一个外国画廊。”   “哦,那恭喜了。”心不在焉的,明显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穆颂也不生气,似乎终于对她的不温不火习惯了:“不问问我是哪个国家的画廊吗?”   “哪个国家的啊?”九月看着电脑屏幕,动漫里两个小人在互相哭诉着什么,她看的心烦,索性关掉了页面。穆颂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笑意更浓:“大英帝国。”   眼前的少女明显愣了一下,半天,转过头来看他:“什么意思?”   “还不是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出国,所以绞尽脑汁的想了这么个办法。英国那边已经在联系画室的事了,估计下半年你去之前,我的新画室就能落成。”穆颂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戳,这次语气宠溺:“还觉得我不在乎你?”   筹备新画室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这段时间他来回的跑,酒吧直接丢给秦川,不知道听了他多少抱怨。偏偏这段时间一个接一个的给他惹事,先是梁荷花说他们吃饭的照片被媒体偷拍了,接着就是九月在校门口一个人回家的照片上报。穆颂知道这个小丫头现在肯定是在生自己的气,仔细想想,新年那段时间的确对她照顾不周,任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九月摸着自己的脑门,这一刻的信息量有点大,她支吾了半天,闷闷的回了一句:“要不是我妈妈,也不见得你会多么在乎我。”   这话说出口九月有些后悔,似乎是太不识好歹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穆颂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居然没生气:“我是答应了你妈妈,但是我也答应我爸爸会好好照顾梁荷花呢,你看看你们两个在我这,能比吗?”   对梁荷花是照顾,是觉得自己需要这么去做,但凡有了借口可以不这么做,能躲便躲。对九月是情不自禁的保护和宠爱,毕竟是那么小开始,被他一点点养大的,这份心意别人可以不懂,九月要是也不懂,就太让人寒心了。   穆颂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连句尾的语气上扬都让九月心生雀跃。她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翻身裹着被子把自己卷了进去。   她要消化一下今晚的消息,也就是说,未来的几年里,她会和穆颂单独生活在英国是吗?光是想想就觉得笑容要咧到嘴角了,九月躲在被窝里笑的弯了眼睛,忽然被人拍了拍,穆颂的声音隔着被子传过来:“还有件事。”   “什么?”这次倒是回应的很快。   “五月初我要去一次拉斯维加斯,大概一个月就能回来,你在家好好收拾东西,等我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出发去伦敦。”他说完准备站起来离开,九月忽然从被子里窜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穆颂……”   “嗯?”好看的眼睛带着询问。   九月没等他反应,直接朝着他扑了过去,他站的和床有一定的距离,九月这样的做法无疑让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还是稳稳地接住了她,把她整个的拥在了怀里:“多危险!”语气已经带着斥责了。   “不危险。”九月笑嘻嘻的环着他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耳边蹭了蹭,像是小动物在跟主人撒娇。   “穆颂,谢谢你。”   “乖,等我回来。”    ☆、第十六章 梦醒时分(一)   九月从来没有想过,她在穆家平稳安定的日子,会在这一年被彻底打破。那个晚上抱着她说“等我回来”的人,再见到时已经隔着急救室的玻璃了。   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春日,九月早上起床照例背了一个小时的单词,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平静,大概是穆颂快回来了,她觉得兴奋,单词背的乱七八糟。早饭时间她下楼,看到穆奇宏正在餐桌边看报纸,自从程好回家,穆奇宏就很少出门了。   “九月来啦,快坐下吃饭。”程好笑着朝她伸手,手臂刚好碰到桌边的那杯牛奶,杯子落地时溅了九月一身的白色奶浆,穆奇宏急急忙忙的朝着妻子跑过去,问伤到手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心里总是发慌……”程好没有理会穆奇宏的关心,站起身拉着九月上楼:“我陪你去换一件衣服,真是的都弄脏了……”   换好衣服下楼,九月这才坐下好好吃早饭,程好看起来胃口不好,九月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心的问道:“程阿姨您没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心里慌慌张张的。”程好皱了皱眉,脸色有些苍白:“你们先吃着,我去给穆颂打个电话。”   半晌后,客厅里传来手机掉落在地的声音,九月抬起头,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她在穆家的平淡生活彻底结束,她长不大的童年生活,也宣告落幕。   那天的记忆在九月脑海里很混乱,后来回想最清晰的居然是那杯打碎在地的牛奶。她看见程好在哭,看见穆奇宏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看见家里的佣人们惶恐的等在一旁。她还看见了梁荷花,她没有化妆,原来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素颜也不过如此。   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个人跑来告诉九月发生了什么,她只好跑回房间,拿着手机给穆颂的号码打电话。连着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九月听见自己在没用的抽噎,翻遍了通讯录,最后拨给了秦川。   短暂的通话里秦川说了些什么她无暇去听,所有的感官在听到那句话时尽数失灵。   ——穆颂在拉斯维加斯赌场中枪后又遭遇车祸,陷入昏迷。   九月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跑,穆奇宏揽着程好的肩膀不断安慰,管家正联系订机票去往拉斯维加斯的事宜。她的心里慌得快要走不了路,靠近了一些,沙哑着开口:“穆叔叔……带我一起去吧……”   穆奇宏没有回应,倒是程好泪眼婆娑的朝她伸出了手:“好,我们一起去,没事的,别哭孩子……”   “她不能去。”穆奇宏打断妻子的话,“我答应过她的妈妈,十八岁之前,她不能回拉斯维加斯。”   客厅里有片刻的沉默,九月愣愣的站在原地,她没有办法反驳,当初离开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十八岁之前不要联系她,不要回去,十八岁之后自然会知道为什么。   “……我不去找我妈妈,我就去看一眼穆颂,就看一眼……”九月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好像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就会无法呼吸。客厅里的人沉默着等穆奇宏的反应,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任谁都可以拉扯着她摆出各种身不由己的动作。   穆奇宏最终没有带她走。   她站在阳台前面,看见穆奇宏牵着程好的手上车,梁荷花跟在后面,俨然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九月倒是无暇去顾及那些了,她想看一眼穆颂,一眼也好,想知道他没事,想告诉他自己说的那个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他。脚下放着她整理了一半的行李箱,九月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秦川的电话。   “我不能带你去。”这是秦川的回答。   “相信吗,穆颂最想看见的人里面,一定有我一个。”这是九月的坚持。   最终,她随着秦川坐上了去往拉斯维加斯的飞机。   秦川侧过头去看她,九月比同龄孩子长得要瘦小,那时候看见她就觉得她似乎总是长不大的样子。许久不见,明明还是这张脸,哪里却不一样了,说长大了又似乎没有,可却也不像个孩子。   此时的九月安静的坐在飞机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他看了一眼,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英语单词。相比于刚刚在穆家,九月有些安静的过分了,秦川担心她,凑近了些跟她搭话:“九月?没事吧?”   “嗯。”女孩乖巧的点头,似乎是想消除他的担忧,扬了扬手里的书解释道:“穆颂说等他回来就带我去英国,我现在得好好恶补一下英语。”   “听他说起过,你要去英国留学是吗?”秦川知道,过年后没几天穆颂突然说要和英国画廊签约,还计划把画室搬到英国去,他以为他是闹着玩,却没想到接下来穆颂真的把酒吧丢给他一个人,跑到英国联系画廊去了。后来才明白因为九月要去英国留学,穆颂不放心,又不好直接跟着过去,于是绕了这么大的弯。   “嗯,今年六月。”九月说完又重新去看书上的单词,半个小时里,书一直停在这页,根本没翻过。秦川想告诉她,也许穆颂不能陪她去英国了,那边的消息说穆颂伤的很重,不排除有成为植物人的危险。   试了几次,终究是不忍心开口。   在来之前九月试想过很多种场景,电视里演过的,受伤的人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但要是他在乎的人来到了身边,心灵感应会让他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九月怕穆奇宏知道自己偷偷溜过来,所以央求秦川把他们引开,等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这才隔着玻璃朝里面看过去。   还好还好,穆颂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浑身插满了管子。他躺在里面,头上包着纱布,像是睡着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九月想拍拍玻璃叫醒他,手刚抬起来,忽然听到身后纯正的美式英语:“小姑娘,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九月松了口气,低声用英语回答:“我是……我是他妹妹。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你家大人刚刚还在这,怎么这会都不在了?”显然医生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到其他的家人:“你真的是他妹妹?”   “对,他叫穆颂,是因为中枪和车祸被送进来的,我都知道的。”怕医生不信,九月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出来:“医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醒了吗?”   面前的人叹了口气,眼神朝穆颂那边瞟了一眼,很是可惜:“枪伤本来没什么的,但是车祸伤到了脑袋,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   那样年轻又好看的男人。   九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的英语本来就不好,听错了意思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往前了一步不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的可能性很大,你的家人已经在准备转院带他回香港,你不知道吗?”医生说完就去忙别的了,九月呆呆的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可以看见穆颂睡得很安静,一旁的心电图也是平稳极了,怎么会醒不过来呢,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说“等我回来”的人,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如果穆颂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个世界上她还可以依赖谁。   走廊尽头有梁荷花的声音,九月知道他们要回来了,最后深深地看了穆颂一眼,她悄悄地离开。秦川在之前约定好的偏门等她,九月走出来时看到秦川有些惊讶的表情,他说九月,你怎么哭了?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流了眼泪,她把那些眼泪抹掉,可是很快的又有新的眼泪覆盖在上面,这一刻她的眼睛像是坏了闸门的水龙头,收也收不住。九月缓缓蹲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秦川哥哥,我是不是听错了,那个外国医生告诉我穆颂可能醒不过来了,一定是我英语太烂,理解错了吧?”   空旷的偏门门口只有他们两人,九月蹲在地上显得格外瘦小。秦川觉得心疼,可还是点点头:“醒不过来的可能性很大,这边医院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造化。穆家已经在准备转院,打算带着穆颂先回香港。”他伸手把九月从地上拉起来:“还是有希望的,医学上有很多植物人醒过来的先例。”   植物人,这样的病原来叫植物人。   “我不去英国了,我就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九月仰起头,急急地扯住秦川的袖子:“他们什么时候回香港?我们也快点回去,我要跟穆叔叔说我不去英国了,我哪也不去……”   秦川叹息着握住她的肩膀:“你已经很久没睡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病倒的。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穆老先生他们要等穆颂伤势稳定了才能走,不差这几天。”   后来九月觉得,其实在坐上来拉斯维加斯的飞机时,一切就已经很巧妙的注定了。她听了秦川的话,暂时找了个酒店住下,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秦川说自己有点事,桌子上给她留了钱,要是醒来时自己还没回来,就先去买点东西吃。   这一觉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九月梦见了许久不曾梦见的妈妈。她站在院子里跟陌生的男人说话,那是九月小时候常常看见的画面,随后那个男人轻轻吻了吻妈妈的脸颊,转身走了,妈妈这才走过来抱起她,亲昵的叫她的名字。   梦里的九月带着自己这十五年的记忆,却回到了五岁的身体,她抱着妈妈的脖子说我好想你,说妈妈我很喜欢的人他睡着了,医生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梦境中的委屈映射在了现实,九月醒来时就看到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她探身去看床头的表,混乱的时差让她有点缓不过神,仔细算了算,发现自己才睡了三个小时。   外面似乎是清晨,房间里开着昏暗的灯,桌上还有秦川临走时留下的钱。九月看着那些钱有点无奈,这些钱加在一起,怕是够她自己一个人吃上一星期的了。   秦川没有回来,她也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卷着被子躺回去,只觉得心乱如麻。这里是拉斯维加斯,她离开了八年的地方,空气里的味道让她觉得恍若隔世,好像这八年都是自己做的一场大梦。   最终还是换好了衣服,出门拦了辆车,报上原来的住址。   妈妈不让她回来,可是九月太想她了,在心里跟自己说,就看一眼,不被她发现,现在是早上,如果她没有记错,妈妈每天早上都会去店里的。   车子在熟悉的街道停下,记忆里高大的建筑早已变得低矮不堪。这里是拉斯维加斯的贫民区,九月沿着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走过去,不远处,她曾经住过的房子还安静的伫立在那里。   像是感召到了九月的到来,那房子的门响了一声,竟然从里面打开了。九月急忙躲到大树后面,再去细看,却发现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孩,背着书包跟里面的人说再见,显然是要去上学的。   九月觉得疑惑,那女孩黄头发蓝眼睛,怎么也不该从自己家里走出来。犹豫着来到了门前,刚敲了几声,门就被打开。   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口,看到她以后一愣:“你找谁?”   “这里之前是不是住着一个女人?她搬走了吗?”九月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英语,门口的女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皱眉:“这住过的女人多了,你说哪个?”   “就是……”九月不知道怎么形容,纠结了一下试探着说:“香薰夫人……”   门口的女人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眼底都是嘲讽:“你说那个女表子啊,七年前就死了。你找她干嘛?”   九月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这句话她说的是中文,那人明显没听懂,看到九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女人低低的咒骂了一声,甩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九月嘤嘤嘤 ☆、第十七章 梦醒时分(二)   上午的阳光慢慢变得炙热,五月的拉斯维加斯气温已经很暖和,九月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却觉得寒意从脚尖一直蔓延上来。记忆里很多的线突然都搭在了一起,她后退了一步,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接起来时九月听见秦川的声音:“你去哪了?我定了下午的机票,快回来。”   “穆叔叔现在还在这边吗?我想见他一面。”九月开口就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的厉害,她努力的深呼吸,这一刻的茫然让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想马上跑到穆奇宏身边问清楚。秦川听出了她的不对劲,沉吟片刻后,声音沉稳:“他有事情所以先回香港了,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或者回香港再问。九月,现在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   九月报上了自己的地址,那边的人听到后明显松了口气,一再嘱咐她别乱跑,自己马上就来。   半个小时后九月见到了秦川,他朝着她走过来,这个时候九月的脸色一定和难看,所以这个一向淡定自若的男人都皱起了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有些事要问穆叔叔。”九月低着头。   “好,我们下午就一起回香港。”   车上,九月一言不发,秦川看了她几次后忍不住开口:“要是实在想问,打电话也是可以的。”   “我没有他的号码。”九月说完自己都觉得讽刺,香港第一慈善家穆奇宏,却连自己的私人手机号都不肯透露给养女。   自此便是一路无话,一直到上了飞机,降落在香港的土地上,九月才哑着嗓子跟秦川说了一声谢谢。穆家只有家佣,如今穆颂不在,自然也对九月爱答不理的。她知道秦川哄了她,穆奇宏并没有提前回来,秦川是担心她。   九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全是那个外国女人最后的话,一遍一遍,让她觉得呼吸困难。那声音让她实在受不了了,她就揪着自己的袖子,在心里默念穆颂的名字,终于得到一些安慰,刚刚的声音便又不依不饶的响起来。这样反复的折磨了她大半夜,终于在凌晨,听到了开门声。   先进门的是程好,客厅里没有开灯,九月脸色煞白的坐在沙发上,着实吓了她一跳。待到反应过来,程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九月……穆颂他……”   九月知道,她是真心的待自己好,一个仅仅相处了四五个月的人尚且可以做到应有的关心,穆奇宏看着自己长大,为什么就是不肯给自己好脸色。心里好像明白一些,但又明白的不够,抬眼就看到穆奇宏已经走了进来,眼窝深陷,看得出他心力交瘁。   “穆叔叔。”九月站起身,穆奇宏以为她是要问自己关于穆颂的事,于是不等她问便疲惫的开口了:“穆颂被转回香港接受治疗了,你要是想看他,明天可以跟荷花一起去。”   他说完就打算回楼上休息,九月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就这么问道:“我妈妈,她是不是不在了?”   楼梯上的男人脚步骤然停下,转身时眼底都是阴沉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   问出口之前的那点渺茫的希望,随着这句话彻底被粉碎。九月的胸口狠狠的痛起来,她用力的深呼吸,才能保证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面对着他,那些让她疑惑不解的事忽然都明了化了,错综的线搭在一起,构成了完整的脉络。   “她是不是早就生病了,所以把我托付给你,还不许我十八岁之前联系她,更不许我回拉斯维加斯?”九月声音哽咽,七年以前的话,就刚好是穆颂回到穆家的时间,穆颂为什么会得到妈妈的嘱托好好照顾她,妈妈是怎么死的?   “她生病了,病得很重。”穆奇宏眼神淡漠,仿佛自己现在说的只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把你托付给我,你说的都对。”   “什么病?”九月撑住了桌子,她觉得腿软,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在不清晰的视线里穆奇宏淡淡的开口,情绪没有丝毫波动:“艾滋病。”   一根狠狠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九月像是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怎么会……”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觉得你年纪还小,但是既然今天你问了,说出来也行。”穆奇宏从楼梯上走下来,那一瞬间九月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仇恨,甚至是比仇恨更可怕的东西,她踉跄着后退,下意识的想拒绝,他的声音却已经残忍的响了起来:“你小时候没有见过不同的男人从你家进进出出吗?没见过别人叫她香薰夫人的时候,眼睛里的嘲讽吗?我告诉你,在拉斯维加斯没有人不知道香薰夫人,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路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香薰夫人根本就是个艳名,男人们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女人。我曾经也是那么多的男人里的一个,可笑的是我居然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我抛弃妻子的跑到拉斯维加斯去找她,她却跟别的男人连孩子都有了!”   “别说了,穆奇宏。”这句话是程好说的,如果现在九月轻轻的转头,就可以看见程好浑身颤抖。男人听到这句话顿了顿,转头看向管家:“夫人怕是又犯病了,带回房里去。”   声音竟是深不见底的阴冷。   随着他的话,程好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管家和几个佣人快速的冲上来拉住了她,一起把她往房间里扯。尖叫声让九月的理智有短暂的回笼,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眼里的泪大颗的滚落下来:“……原来你一直都在恨她?”   是恨她的,穆奇宏用力的点头:“是,是,所以当她低声下气来求我收养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九月脚一软,跌坐在地毯上。   “多好笑啊,众星捧月的香薰夫人,最后价格居然低到那个程度,还染了一身的病。说要我帮她养孩子,却连你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好啊,我养,一个小杂种而已,我也不是养不起,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可以提醒我自己,永远不要再犯那个时候的错误。”   从小到大,被排挤被戏弄,可在这一刻,才是她听到的最怨毒的话。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话可以阴损成这样,一定是恨了很多年,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吧?所以这八年里他在家的日子那么少,所以从来不肯给自己好脸色看。   低低的,九月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   “你妈妈要是好人,怎么会早早就死了?她不是最信那些福气什么的吗,好事做得多了才能给自己攒下好的福气,她怕是早就把自己福气用光了。”穆奇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路九月,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瞒着你了吗?早三年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你满意了吗?”   九月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痛楚清晰的传递进大脑,她终是抑制不住,崩溃大哭:“不可能,穆颂说过我妈妈是好人的……”   “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穆颂。”穆奇宏阴冷的凝视着她:“知道他为什么中枪吗?有人盯上了他的画,他跟别人起了冲突,那人开了枪以后又开着车朝他撞过去。”顿了顿,穆奇宏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那画里画的是你。”   天亮了,微冷的晨光映着九月苍白的脸,她不敢抬头,她害怕穆奇宏眼睛里铺天盖地的仇恨,不会好了,九月在心里跟自己说,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死一般的寂静后,九月缓缓地站起了身。   世界是漫天的惨白,她站在原地好一阵晕眩,脚步发飘的往楼上走。她记得楼上还放着她的行李箱,她要看看这八年里有什么东西自己是可以带走的。原来穆颂又画了她,自己一会儿就要去医院,去医院把他叫醒。   九月在房间里环顾四周,却只带走了十岁那年穆颂送给她的高跟鞋。她把那双鞋用口袋包好,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多包了几层。钱包里的钱不多,但是她手里有自己攒下来的一点点私房钱,数了数勉强还不少。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数都是穆颂买给她的,她拿不走这么多,最后只选了不同季节的几件。   这个清晨,九月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在长大,甚至她已经在衰老。   拎着行李箱下楼,穆奇宏坐在沙发上,好像是睡着了。九月下楼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阴郁的眼神落在她的行李箱上:“你去哪?”   “我去医院看看穆颂。”九月沙哑着嗓子,没有和他的目光对视,径直走向门口。   “把行李箱放回去,去英国是下个月的事。”   “我不去英国了。”九月背对着他,此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窗外阳光灿烂,把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美好的光芒,她知道自己还很年轻,这样的自己有无限的可能:“我去医院看看穆颂,然后就走了。”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是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走到她身边:“你闹什么?你自己走了怎么生活?”   “穆叔叔,还有半年我就十六岁了,在拉斯维加斯,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九月说着往门口走,胳膊忽然被狠狠拉住,她险些跌倒在地,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穆奇宏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松动:“我知道我说的话很难听,但是你要是用这种方法,想让我跟你或者你妈妈道歉,那不可能。”   “该道歉的是我。”九月转过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八年前来到穆家,真的很对不起,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我始终不能接受您对我母亲说过的话,更不想像一个耻辱的证明一样继续留在您身边。”她说完挣脱了穆奇宏的手,推开门走出去,刺目的阳光让她难过的眯起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又被自己吞回去。这一次,穆奇宏没有阻拦。   九月给梁荷花打了电话要了医院的地址,本来想打车过去,想了想觉得太费钱,还是决定走过去。从这里走到医院大概要一个小时,她拎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生活了很多年的香港让她觉得陌生,或者说此时此刻,全世界都让她找不到归属感。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选择自尽,大概是再没有留恋了,本来就是来人世路过,偏偏旅程并不开心,倒不如早一点回去。   可是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穆颂,她舍不得,特别的舍不得。   因为穆家的原因,穆颂住的是最好的病房,一路走过去走廊里安静极了。九月的行李箱拖在地上,轮子咕噜噜的响着,在走廊里格外突兀。一直走到了病房门口,九月透过门玻璃,看到梁荷花正在里面打盹。   自己似乎也很久没有睡觉了。九月抬手推开门,行李箱的声音让梁荷花醒了过来,睡眼朦胧的站起身:“九月来了啊。”   病床上的人已经摘掉了氧气罩,这么一看倒真的跟睡着了没有分别。穆颂是长得很好看的人,但是很多人不敢亲近他,因为他眼睛里的刻薄太盛,好像这个世界上他谁也瞧不起的样子。这么闭眼躺在床上,刻薄气没有了,看起来柔软而无害。九月在床边蹲下,静静的凝视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手背上。   “怎么还带着行李箱来了?”梁荷花疑惑的看着她,九月没有回答,双腿放松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她就这么贴着穆颂的手背,闭眼时声音疲惫:“荷花姐,就这么让我睡一会儿吧,我太累了。”   “那也不能坐在地上……”梁荷花觉得这样不妥,可是靠近了就看到九月已经闭眼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她是真的很累了,昨晚一夜没睡,还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路来到医院。说来也是很奇怪,九月原本觉得自己睡不着的,可是一碰到穆颂的手,闻见他熟悉的味道,困倦感就这么袭来,竟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做梦,闭眼之前九月侥幸的想,也许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听到穆颂嫌弃的说,你快放开我,我的手都被你压得麻了。可是等到她醒过来,这只手还是安静的放在自己脸颊下面,她探身去看床上的人,还是那时候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梁荷花不知去哪了。九月跪坐在床边,手指在穆颂脸上细细的划过,连日来积攒的委屈终于在他面前决堤:“穆颂……”   她握着他的手失声痛哭,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也不知道疼不疼。九月抱着他的胳膊狠狠摇晃了几下,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支离破碎:“穆颂你醒醒吧……我求求你了……”   ——在这个家里,你可以骄傲。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坚强。等你长大了,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做。你要去伦敦留学,我就陪着你把画室也开在那边。   “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九月把脸埋在他胸前,像一只固执的小小困兽。可即使她哭的再怎么撕心裂肺,床上的人依旧表情安然的闭着眼睛。还说最心疼她的,想必也是骗人的吧,不然怎么忍心看见自己哭成这样,都不把眼睛睁开。   最后九月哭的累了,把脸埋在他的掌心,小声的跟他说话。眼泪顺着眼角烙进他的掌纹里,九月也不去擦。她从他们的初次见面开始讲起,这些年来,事无巨细。直到天色擦黑,九月眨了眨眼,滚烫的眼泪滑落下来,沾湿了他的手掌。   “穆颂,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我得走了。我在这里等你三天,要是三天之后你还是醒不过来,我就不等了。”   “你听见了吗?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因为这次失约的是你,其实三天已经很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另外一个文快要更完,虐的画风有点拐不回来了 我会尽量往回掰的QAQ ☆、第十八章 梦醒时分(三)   路九月和梁荷花说好,这三天自己在医院陪着穆颂。穆奇宏公司有事飞去了瑞士,最短也要五天后回来,程好生病了,这几天也是来不了的。梁荷花不知道穆家那天晚上的变故,她以为九月三天之后是去往英国留学,这几天想多陪陪穆颂,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时候的梁荷花把九月当成小孩子,以为这两个人只是兄妹情深。她永远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九月会成为自己的情敌,或者说自己连给九月当情敌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天,九月趴在床边给穆颂讲故事。从前从前,有一个小公主,被女巫关在了高楼上,后来英勇的王子救了她,于是两个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很久以前,有一个灰姑娘,她被继母和姐姐欺负,却在舞会时遇见了王子,于是两个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还有还有,一个白的像雪一样的公主,被坏皇后用毒苹果毒死了,后来王子吻醒了她,于是两个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个公主也是被施了魔法睡着了,王子披荆斩棘的来到城堡里,吻醒她以后,两个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九月讲完之后自己傻傻的笑起来,牵着穆颂的小拇指晃了晃:“我都忘了,你这么大了,肯定不喜欢这些幼稚的童话故事。”她说着又趴回去,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可是穆颂,这些童话让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恶毒的继母,丢掉的水晶鞋,王后的毒苹果,我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最后那个王子肯定会找到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王子办不到的事。”   顿了顿,九月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所以现在,我大概就是那个可怜的灰姑娘,不过我比较倒霉,我的王子拿着水晶鞋来找我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她往前蹭了蹭,在距离他的脸很近的地方停下来,微微低头,吻了吻他冰凉的嘴角。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九月便凑近了些,嘴唇贴上他的唇,停留片刻后离开。   女孩的声音终是又染上了哭腔:“穆颂,我都吻你了,你怎么还是不醒呢……”   第二天,九月问医院借了一张折叠床,摆在了穆颂床边,然后自己躺上去环住他的腰。她觉得很累,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哭,就这么静静的抱着他就好了。可是啊,还是贪婪的,九月牵住了穆颂的手,十指紧扣,尽管对方没有回应,她还是握的很紧。原本环着他腰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胸口,那里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声接一声,像是均匀的鼓点。她把头依偎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她说没关系,你要是觉得还没有睡够,就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一起。   第三天凌晨,九月睁开眼睛,看到穆颂依旧安睡的侧脸。她慢慢的坐起身,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下床去拿温毛巾给穆颂擦脸。   查房的医生来的时候看到九月明显一愣,随后便皱起了眉:“这两天怎么都是你一个人在这?这么陪着多累啊,也该换换班。”   香港没有人不认识穆颂,自然也没人不认识路九月。人们只是觉得穆家兄妹感情真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医生走出去以后关上了房门,九月看着墙上的钟表,秒针一刻不停的跑着,她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   这十个小时里,穆颂醒过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穆颂,没有什么别的暗恋的人,想让我把自己变得更好的人,想送围巾的人,一直都是你。”九月低着头,温柔的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我喜欢的人是你,可是我不敢告诉你。这个是我唯一的秘密了,我只说这一遍。你现在要是听不见,以后也听不见了。”   “穆颂,我知道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我还知道了穆叔叔为什么不喜欢我。他说我妈妈不是好女人,可是你明明告诉我,她是个很好的人的。这两种说法,我更相信你。”   “穆颂,我今晚九点就要走了,我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来医院之前我想,我要叫醒你,让你带着我私奔,这样穆叔叔一定会很伤心,他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三天我想了很多,来之前的勇气全都耗尽了,我开始明白,其实你是不喜欢我的,如果不是妈妈嘱咐,你可能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我明白的,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我不怪你。”   “穆颂,现在是上午十点,现在开始到晚上九点,就是最后的时间了。”   说完这些话,九月去摸自己的脸,很奇怪,没有流泪。   晚上八点半,九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墙角还放着穆颂那时候拼命护着的画。她走过去把破烂的牛皮纸撕掉,明艳的色泽,一眼看到的就是绚烂的烟花,画板的下半部分是仰着头的女孩,跟她一模一样的眉眼□□,她向天空伸着手指,那些烟花就是从她的指尖流泻出来,覆盖了整片夜空。   把画重新包好,时间也就到了。穆颂还是那样安静的样子,没有清醒的迹象。九月穿好外套,走到病床边,她这才发现自己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不知道怎么说,想说再见,却明白怕是难再见了。   拎着行李箱和画,九月离开病房。十点的时候梁荷花就会过来,她早点离开可以避免她问东问西。走廊里还是很安静,九月小小的身影被月光照得投下一块阴影,她回头看了看,那块影子便也随着她动了动。   值夜班的护士跟她打招呼,九月低着头快步走过,没有理睬。护士站的人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可能是在哭。护士记得来的时候这个女孩就守在病房里哭了很久,这会走了还是哭的这么伤心,叹了口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高级病房的穆颂,全香港少女的偶像,据说很难醒过来了呢。   人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总是会想着要回家。此时的九月孤独的走在街道上,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最终还是订了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相比之下,那里总归是更亲切一些。   九月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具体内容忘了,大致说的就是植物人的女主被男主用爱唤醒的故事。去医院之前她是相信的,却没见到穆颂醒来,一开始她觉得电影虚伪,觉得爱情也不过如此。   直到走出病房,九月看见自己的影子,忽然明白她该怀疑的不是爱情,而是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爱情。穆颂的好是妥帖的,但是他只是把自己当孩子,不管过了多少年,自己成长为什么样子,在他眼里始终就还是一个孩子。这样的认知让九月觉得难过,也没了留下的理由。   而九月离开之后不久,梁荷花就来了。病房里没有人,她把包放到椅子上,弯腰去查看穆颂的情况。随后她叹了口气,毫无起色。   与此同时,程好倚在床头,平静的告诉穆奇宏:“我准备去庙里。”   “把病养好再说。”穆奇宏疲惫的揉着自己的眉心。   “我去庙里,给穆颂祈福,保佑他早点醒过来。”她声音坚持。   穆奇宏看了看她,片刻后带着歉意的问道:“我上次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指挥家佣把她拖走的时候,程好喊得歇斯底里。心里觉得愧疚,他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为什么不告诉九月,是你没有在承诺的时间内回去找她妈妈?九月这个名字,每次你听到的时候,不觉得羞愧吗?”   他不说话,程好便冷哼了一声:“穆奇宏,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男人。”   “身为我的妻子,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表现出一些嫉妒吗?”他无奈的看着她,极力把这句话说的轻松,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丈夫。程好看着他的脸,这个自己曾经痴痴等待了很久的人,心里竟没有了一丝波澜。   “九月是你的孩子吗?”程好看着他干涩的问。   “我不知道,没有查过。”   “不敢查?”   “我不喜欢亲子鉴定。”   穆奇宏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第二天,管家通知程好,寺庙已经联系成功,夫人随时可以动身前往。   这么多年,他最终还是只能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用大概一章的长度来讲穆奇宏和九月妈妈的故事 等到看完了老一辈的故事 穆颂哥哥就要醒过来了 激动! ☆、第十九章 山河故人(穆奇宏路遥篇)   1992年春。拉斯维加斯。   那一年,野心勃勃的穆奇宏第一次来到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赌场里有数不尽的财富和漂亮女人,他在香港虽然已有家室,却依旧成了赌场里有名的风流公子。他的钱不多,但是赚得多,几天下来早已有人怀疑他动了手脚,这边他刚刚从赌场出来,那边已经有人冲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哟,这是谁啊,怪可怜的。”   慵懒的英语发音,几个人闻声停手,穆奇宏透过被打肿了的眼睛看过去,全赌场最有名的香薰夫人倚着一辆车,手里的烟在夜色中闪着一点红光。她化着很浓的妆,可是就是这样的浓妆居然把她勾勒的风情万种,她轻蔑的看着他,再开口时便是中文了:“好几天都能看见你,中国人?”   “香港人。”穆奇宏干巴巴的回答。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伸手掸了掸烟火,笑容惊艳:“那不就是中国人吗?赌钱赌的连老祖宗都不知道是谁了。”   她说着起身离开了一直倚着的车,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在她脸侧,穆奇宏觉得自己有片刻的呆滞。香薰夫人是全赌场最有名却也最贵的女人,这一刻他好像明白是为什么了,那样风尘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是说不出的妩媚。   “好看吗?”女人撩撩自己的头发,露出一边圆润的肩膀。穆奇宏这才匆匆收回目光,尴尬的低下了头。似乎被他的样子逗到,女人举着烟朗声笑了很久,随后走过去拿脚踢了踢他的膝盖,语气轻快,竟有了一丝少女的活力:“还不走?当心一会儿还得有人出来揍你。”   那天晚上,鬼使神差的,穆奇宏跟着她回了家。站在破败的门前,女人伸手拦着门,笑容有些意味不明:“我很高兴在这里遇见老乡,但是只要是男人,进我的门就是要钱的。”   她的职业在整个地区都不是秘密,这个破败小房子里放着不同男人送她的首饰珠宝。她抱臂倚着门框,穆奇宏张了张嘴,半晌才犹豫的说:“我要是只想进去擦点药,喝点水呢?”   “哈,每个人进来之前都是这么说的。”她上下打量着他:“别的男人这么说,我会假装相信,但你不行,因为你看起来就很穷。”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笑意盈盈,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穆奇宏受了伤,几天里一蹶不振。他答应程好,自己是来拉斯维加斯赚钱的,可是躺在冰冷的地下室里,除了赌博,根本想不到什么快速来钱的方法。   眼前都是那个仅仅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她把头发撩到一边,露出肩膀冲着他笑,嘿,好看吗?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好看,真好看。   那天晚上,穆奇宏站在赌场门口等她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露出肩膀和锁骨,裙摆只到大腿根部。她没有看见他,捂着嘴往前走,拐过了街角,这才扶着墙呕吐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女人警惕的快速转过头,她喝了很多酒,此时眼睛却亮的吓人,那眼神让穆奇宏不由自主的站在了原地,也许是看到他不再向前,女人摆摆手,很难受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皱着眉吐出几句英语:“今天不接客。”   上次见面,她叼着根烟,举手投足都是自甘堕落的风尘样子。那时候她直接用脚去轻轻踢他的膝盖,抱臂站在门口说我不能让你进去,因为你没钱。那样的眼神让他好几天都魂牵梦萦。可是这一刻,一个完全不同的她软绵绵的扶着墙,他才明白那些骄傲都是装出来的,她怎么会不辛苦。   缓缓地走过去,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她觉得烦,明明说过不接客了,这个人为什么还要过来抱自己?手里拎着一只高跟鞋,她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挥了挥手,好像是打到了哪里,她醉的深了看不清,最后终于不再挣扎了,随便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意识消失之前,她环住了男人的脖子,艳红的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像一只逗弄主人的猫:“要交钱的……”   “不要作践你自己。”这句话是中文,她听着觉得亲切,兴奋的蹬了几下腿,还没去反应具体说的是什么意思,就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陌生的地方,空气里潮湿的气息让她觉得这应该是个地下室。宿醉让她的头疼的厉害,揉着脑袋坐起来,她安慰自己,不要难过,不管身边躺着什么样的男人都不要难过,早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然而这次,身边空空如也。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桌子上是不是留了钱,随后失望的发现没有。门口有人影渐渐靠近,等到那人走近了,她忽然笑起来:“脸怎么了?”   穆奇宏脸上贴了一个创口贴,显得有几分滑稽。他端着面条在床边坐下,瞄了她一眼:“昨晚被你用高跟鞋打的。”   “昨晚发生什么了吗?”她眯起眼睛,昨晚睡前没有卸妆,所以现在脸上很是狼狈。她倒是不在乎,接过了他手里的面吃的狼吞虎咽:“如果发生了,是要交钱的。”   “我没有钱,所以什么都没发生。”穆奇宏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迅速被她消灭干净,笑了笑:“再给你盛一碗?”   她不客气的点点头。   他们第二次见面,她蓬头垢面的在他的地下室里吃完了三碗手擀面。临走前她跟他说,穷男人,你可千万不要爱上我。   他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穆奇宏,你可千万不要爱上她。可是心却不听话,他躺在地下室,空气里还带着她的味道,他想见见她,就看她一眼,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说。那些天他每晚都在赌场外面徘徊,却再也没见她一身酒气的从里面出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思念是这样的感觉,食不知味,辗转反侧。某个夜晚,他站在她家门口,亲眼看着一个男人一边穿外套一边开门走出来。   穆奇宏觉得胸口发闷,那个人走出来时没有关门,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里面的她闻声抬头,指尖的烟灰掉下来,正好落到她的掉在地上的内衣上。她只披着一件长袍睡衣,脸上化着很浓的妆,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表情慵懒,开口却还是让他倒进了胃口的话题:“这次带钱来了?”   他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把皱巴巴的钞票和可怜的几个硬币往她的脸上丢,他气急败坏的质问她,你就这么需要钱吗?你一定要为了钱这么糟蹋你自己吗?!   那些硬币砸在脸上其实挺疼的,她本能的皱了眉,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她仰着头看他,笑意灿然:“怎么,你爱上我了吗?”   他疯狂的点头,他说是啊你看我爱上你了,这些钱够不够一个晚上,要是不够的话我回去拿,他说你不就是喜欢钱吗,其实我很有钱的,你去香港打听打听,你看看谁不知道穆家,谁不知道穆奇宏穆少爷?   他说了很多羞辱她的话,心里的愤怒让他无处宣泄,最后竟然冲过去抱着她哭了起来。他说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回香港,我给你最好的生活。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他听见声音从自己的口中发出。   第三次见面,他发誓要带她走,她说好。   穆少爷年轻气盛,不满足家里包办婚姻,逼他继承家业,所以独自一人跑到拉斯维加斯来做生意。生意没有做成,却打电话执意要和妻子离婚,带别的女人回去。穆家老爷自然是不答应的,他又打电话给程好,出乎意料的,程好答应的很干脆。   回香港离婚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在地下室里彻夜缠绵,他开玩笑的问你不是很贵吗,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她轻轻啃咬他的下巴,说我很贵的,这次最贵了。他含糊的问为什么,她说这次你给我的不是钱,是爱,是别人永远给不起的东西。   睡去之前,她告诉他,她的名字叫路遥,漫漫长路的路,遥不可及的遥。她说穆奇宏,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香薰夫人,我是你一个人的路遥,我会每天都做善事,帮你积攒好的福气,保佑你平安顺遂。   临走之前,她说我等你九个月,这九个月里要是你不回来,我就当你从来没出现过,继续以前的生活。那时候穆奇宏觉得她这话说得可爱的很,吻了吻她的鬓角,温存而不舍:“等我,最慢两个月,我就回来了。”   可惜事与愿违。   等到穆奇宏再次出现在拉斯维加斯,已经是两年以后。他带着助手,刚刚签好了一份关于赌场收购的合同。生意结束之后,他沿着这个城市的街道慢慢踱步,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她的门前。   时隔两年,再次见面,香薰夫人似乎混的不如以前了,只是那笑容还是带着慵懒的风情,她站在门口看他,指尖的烟灰落下来,缭绕的烟雾里她问:“有钱的话,进来坐坐?”   他走进去,屋子里还是老样子,一片狼藉。里间忽然传来孩子的哭闹,她扔下烟,无奈的说了句“小祖宗你怎么又哭了”,便闪身进了卧室。穆奇宏震惊的看着她,察觉到他的情绪,她笑了笑算是解释:“别紧张,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这孩子多大了?”穆奇宏愣愣的问。   “大概一岁多吧?”她皱眉思索了一下,又无所谓的耸耸肩:“记不清了。”   “一岁多的话,不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穆奇宏,你不会真的相信,那段时间我就只跟你一个人在一起吧?”   他如遭雷劈,僵硬的望着她。她却是轻飘飘的笑起来:“干嘛这幅表情,你不是也答应了却没回来吗,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天穆奇宏走的很狼狈,本想说出口的解释,还是没有说。他觉得那些解释突然变得很可笑,他在香港痛不欲生的病了几个月的时候,她可能正和别的男人夜夜笙歌。那一天以后,满怀愧疚的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恨,他这才明白,当年艳惊四座的香薰夫人,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靠身体赚钱的,毫无尊严的女人而已。   他带着恨意过了很多年,直到某一天,接到来自她的电话,电话里她声音沙哑,她说自己生病了,恐怕没有多长时间,孩子没有父亲,能不能暂时交给他抚养。   他说好。   顿了顿,那边又说,孩子的名字叫九月,生日在十月份。   他讥笑:“你现在该不会要告诉我,这是为了让我时刻记得自己失约,所以起得名字吧?还是说你想说,这根本就是我的孩子?”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笑声慵懒:“前半句话说对了,后半句错了。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但我很确定,不是你的。穆奇宏,你要是足够恨我,就一辈子都别带着孩子去做亲子鉴定。”   他说当然。   2000年,他接到消息,香薰夫人去世。   挂掉电话,竟是无喜无悲。伸手想揉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却发现指尖沾了泪。恍然间想起她仰着头,慵懒而妩媚的问他,怎么,你爱上我了吗?   是啊,而且恐怕,现在都在爱着,所以现在,也都在恨着。   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天居然还不到四千字 为什么穆奇宏没有回去找她,以后才能告诉大家 好喜欢九月妈妈的性格 ☆、第二十章 我怀念的(一)   十六岁结束的时候,路九月恢复了暂停一年的学业。返校上课的第一天早上,陈诺捧着她的脸,像一个老妈子一样操心的絮叨:“九月,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别浪费了你这一年辛苦攒下来的钱。”   九月一边把桌上的干面包塞到嘴里一边快速的背上书包,给她递过去一个“放心吧”的眼神,跑出门没多久又折了回来,嚼着面包口齿不清:“今晚我要去杨先生那里,别忘了给我留门。”   “知道啦。”陈诺坐在餐桌边冲她懒洋洋的挥手。   陈诺是她的室友,老家在云南。跟她一样,每周会到赌场里去打工。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只要够机灵,赚钱不是问题。九月一年之内就给自己攒下来三年的学费,欢欢喜喜的跑去学校上课。陈诺相比之下明显没什么上进心,一周上两天班,然后拿着这两天赚的钱,开开心心的挥霍一周。反正钱没了是可以再赚的,像九月这样为了上学省吃俭用的,实在划不来。   她们在贫民区的地方合租了一个小房子,都是背井离乡的女孩,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九月性格安静随和,陈诺也是活的漫不经心,两个人凑在一起,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口角,于是也就这么渐渐成为了朋友。   学校的气氛让九月觉得心情舒畅,放学后走进杨家大门,脸上还挂着笑意。杨骁正坐在客厅里看书,瞧见她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口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今天复课。”九月淡淡的回答,笑意未减。   杨骁今年三十七岁,在陈诺看来,九月与杨骁的相识简直像是浪漫的爱情剧。一年前他在赌场里看见她,那时候九月正引着几名客人往里走,有客人在九月腿上摸了一把,她没什么反应,却在端饮料时不小心将饮料撒了人家一身。   眼看着客人发怒,杨骁端着酒杯走过来,身子一转,面对着九月的同时刚好把那人挡在了自己身后:“有没有兴趣聊聊?”   他用的是中文,显然他知道她也是中国人。   这话是对着九月说的,她没有兴趣,这样的场面她见过不少,八成又是把自己当成什么特殊身份的人了。转身想走,他淡淡的又说了句:“不是需要钱吗?”   九月觉得可笑,看吧,肯定觉得自己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女人了。她礼貌的转身想解释,却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我家缺个小时工。”   在听到报酬以后,九月成为了杨骁家里的钟点工,每星期去四次,负责打扫房间卫生。唯一尴尬的是,作为一个家政人员,她做饭实在是很难吃。杨骁居然也没要求,每次她来这,帮他擦擦地板,洗洗衣服,整理一下书架,也就没什么事了,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蹭一顿饭。   陈诺说这事多明显啊,杨骁肯定是喜欢上你了。暂且不说一个男人在赌场里找小时工是多么诡异的事情,就连不会做饭这种事他都不在乎?九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所以她打算再干几个月,钱攒的差不多了就辞掉这份工作。   五月的天气好的让人感叹,她站在阳台上,把洗好的衣服挂在太阳下面。白色的衬衫随着风飘动,送来了洗衣粉清新的味道,她的心情一片晴朗,踮起脚去挂另一件衣服,身子探的太远有点晃,身后的男人加快脚步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回扯了几步:“挂个衣服自己都要掉下去了。”   九月说了声没事,弯腰去拿湿的衣服,脖子上挂着的钥匙顺着领口滑出来,杨骁好奇的看了看,指着那把精致的小钥匙问:“那是什么?”   “嗯?”九月顺着他的手低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之后笑了笑:“钥匙啊。”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锁起来了还要把钥匙挂在脖子上?”   他的话让九月有些恍惚,想起十五岁那年生日。那时候竟然还不知道,这就是自己收到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了。穆颂说抽屉里锁的是他的遗书,离开穆家之前九月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打开那个抽屉。   迷信的认为,只要不打开,穆颂就能醒过来的。   这几年她一直关注着穆家的消息,她知道穆奇宏又收购了好几家公司,知道程好选择了出家,知道梁荷花代替自己正式成为穆家新的养女,可就是,没有穆颂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证明,他还是没有醒。九月安慰自己,也好,至少说明他还活着。   回到家里已经不早了,陈诺坐在客厅一边看电影一边等她,看到她回来,问了句每次都会问的话:“怎么样,今天杨骁跟你表白了没有?”   “他年纪都可以当我爸爸了,你就别开玩笑了。”九月在她身边坐下,把头靠上她的肩膀。陈诺眼睛盯着屏幕,嘴巴倒是不闲着:“你看这个电影,妻子努力多年唤醒了植物人的丈夫,最后还结婚了。好像说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爱的力量果然伟大。”   九月一愣,离开香港的那晚,她脑海里反复流淌的都是这个电影里的画面,顿了一下问道:“这电影叫什么?”   “名字挺俗的,非常爱情。”陈诺说完还嫌弃的摇摇头。九月被她逗笑:“觉得俗还看,结果还看得这么开心。”   “是啊,今天看完新闻觉得神奇,就找了个故事差不多的电影来看。”陈诺说到新闻,明显眼神一亮,每次她想跟别人分享八卦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还故意要卖关子,转了好几个调问她:“九月,你今天这么忙,我猜你一定没看今天的新闻~”   九月很配合:“是啊,所以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新闻呢?”   陈诺兴奋的跑到餐桌那边把报纸拿来,九月只看见娱乐版首页上那个硕大的“amazing”,还没仔细去看,陈诺已经把报纸塞进她的手里,絮絮叨叨的开始讲了:“你说你以前是在香港长大的吧?那你肯定知道穆家,就是不仅在香港有很多产业,在这边也开了好几家赌场的那个穆家。”她扭了扭身子,指着报纸上那张好看到刻薄的东方面孔:“他们家的儿子,去年好像出事故成了植物人了,医院差点就要放弃了,没想到昨天晚上,醒了!”   熟悉的面孔被印在娱乐版首页,那是很久之前采访的杂志图。九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报纸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没看到一张关于医院的照片,再开口时自己声音都有些发抖:“怎么没有医院里的照片呢……”   想看看他,想看看他醒过来是什么样子。   “人家刚醒怎么可能让记者进去。”陈诺拍拍九月的脑袋:“你不会才上一天学,就读书读傻了吧?”   九月不说话,用手指按着那些英文一行一行仔细的看过去。相比文字,陈诺显然更迷恋这张脸:“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太帅了,醒过来还好,醒不过来简直可惜。这么好的男人我要是碰到了,长得帅还有钱,那我还去赌场打什么工啊。”   陈诺自己在那说了半天也不见九月配合,这才低头去看她的脸,随后小小的出租屋里响起了陈诺惊讶的声音:“九月?你怎么哭啦?”   五月的阳光很好,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蓝天白云。楼下有小孩子的嬉笑声,即使是在医院里,那些笑声也没有丝毫的杂质。穆颂靠在床边,定定的看了窗外很久,那些嬉笑声渐渐变得很远,另一个声音固执的在耳边碎碎的念叨,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以至于现在抬起手,依旧能感觉到那种幻觉般的灼热感。   意识停留在了那个遥远的凌晨,他刚刚结束在拉斯维加斯的任务,打算开车去机场。有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来拦车,说是要买他手里的画。那个时候穆颂的画已经在国内外非常有名,随便拿出一幅都是价值连城,但是但凡了解他一点的人就该知道,所有跟九月有关的画作,都是不卖的。   对方掏出枪的时候穆颂没有多少恐惧,他也没少拿枪,更没少杀人。那枪只占了一点速度快的优势,子弹打在他的右胳膊上,他们人多,穆颂不想周旋,跳车准备离开,车门还没关上,另外一边已经有车辆冲出来狠狠的撞向他。   时隔一年,他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消失的不仅是那幅画,还有他嘱咐过,让她等自己回来的路九月。关于九月的离开穆奇宏反应很冷淡,只说是九月知道自己妈妈不在了,觉得受不了,执意不肯留在穆家,至于去了哪却没人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其中的细节穆颂问不出来,他看样子也并不想说。   她还那么小,书都没读完,能去哪呢。醒过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穆颂都在想办法各处询问,可惜的是那时候他把九月保护的太好,她没有敌人,却也没有朋友。   出院的日子定在下周,穆颂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几天人还在病床上,已经收到不少电话。其中有一通来自凯文,凯文是他在拉斯维加斯那边的副手。   “Song,很高兴你能醒过来。”凯文来自非洲,长得一脸凶相,偏偏有很温柔的声线。穆颂不习惯寒暄,直接问他这一年来赌场的情况怎么样。凯文说场子很干净,即便出了什么状况自己也能应付的来,让他不要担心。   想了想,那边斟酌着开口:“Song,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嗯?”穆颂举着手机,尾音微微上扬。   “有人看见了杨骁,大概半年前,在咱们的场子。”   原本慵懒的目光一瞬间染上了犀利,穆颂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虽然没什么大事,有些还是得跟你报备一下。”   “我下周出院,很快就会过去。”穆颂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其实不喜欢拉斯维加斯的所谓“生意”,从学会开枪的那一年开始,一切好像就向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在发展。那边的人似乎听出来他情绪不高,打趣了一句:“等你回归,我们的枪口艺术家。”   放下手机的同时刚好有医生进来,看到他的表情后医生有些无奈:“穆少爷,刚刚苏醒过来很多指标还不稳定,能多休息就多休息,别这么急着工作。”   穆颂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性情也没多温良,所以面对大夫的嘱咐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也没往心里去。做完了例行检查,医生环顾病房,有些疑惑:“怎么没见到那个小姑娘呢?上次在这不吃不睡的照顾了你三四天,这会你醒过来了怎么不见她来?”   “什么小姑娘?”穆颂皱着眉看他。   医生被他问的一愣,反倒笑了:“就是你妹妹啊,姓路的,你们家收养的那个。”   穆颂一愣,有点不敢相信:“不吃不喝照顾我三四天?”   “是啊,当时我们还说呢,你们这兄妹感情真好,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抱着你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那几天我只要来这门口看一眼,就能看见她掉眼泪。”医生说着有些感慨:“那么小的一个女孩,愣是三天夜里没合眼,就这么守着你。”   手背和手掌里又开始有了灼热的幻觉,穆颂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感官却渐渐清晰起来。他还以为那是自己做的梦,如今看来,大概是她真的抱着自己的手哭了很久,以至于那些感觉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记忆里。熟悉的心慌感又蔓延上来了,穆颂抓住医生的胳膊,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迫切:“把我的出院时间提前。”   “这个不符合规定,而且你……”“少废话,今天下午我就要出院。”穆颂说着去拔手背上的针管,翻身下床去换衣服。很久没有走动,几乎是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医生慌慌张张的扶住他:“穆少爷你这是着的什么急呢……”   怎么会不着急,那个小女孩在自己病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哭了三天三夜,而自己却差点连她来过都记不起。很多细碎的话语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穆颂撑着床咬牙起身,额头上满是青筋。   等他回来那句话,不管多久,都还是作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交代一下这一年的事,写了这么久我的男二终于登场了 然而是坏男二,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心疼他! ☆、第二十一章 我怀念的(二)   穆家少爷昏睡一年后再次醒来,成为了那一年全香港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人都知道穆家养女路九月备受穆颂的宠爱,却在穆颂昏睡后离开香港杳无音信;而另一个被资助的女学生梁荷花,却坚持在病床边照顾了一年。   记者发布会上穆奇宏提到梁荷花的名字,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欣赏。电视台知名支持人的身份暂且不提,单是冲着她对穆颂的那份情意,这个父亲也是动容的。于是媒体纷纷猜测,也许不久的将来,梁荷花的身份就会从穆家的被资助人,变成穆颂的未婚妻。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穆颂把手里的遥控器狠狠砸在了电视屏幕上。   他能看到,就证明九月也能看到。所有人如何误会都没关系,但是九月不行,他不想让九月对自己有一丁点的误解。   而远在拉斯维加斯,九月的确也是看见了这些新闻的。前一天晚上陈诺跟她感慨穆颂这么帅的男人居然名草有主,九月原本不打算去看那些报道,可是第二天在杨骁家里,这个一向对娱乐八卦没有兴趣的男人居然在认真的看着电视,电视里记者正对梁荷花进行采访,被采访的人声音却比记者还要好听。九月弯着腰擦地,忽然听到记者问:“梁小姐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不是和穆少爷好事将近了?”   九月挺起脊背,朝着电视看过去。   梁荷花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一如既往的妆容精致。听到记者的问题她有些慌张的摆了摆手:“没有的事啊你们不要乱猜……”脸颊却飞上了可疑的红云。   然后镜头切换到了前几天记者发布会上的穆奇宏,男人依旧英俊,带着些运筹帷幄的大将风范,提起梁荷花时倒是含糊不清的笑了笑,对记者说,敬请期待。   这句“敬请期待”无疑是给记者们打了一剂八卦针,这一年以来梁荷花出入病房的照片,守在穆颂床边的照片,神色疲惫离开医院的照片,都被一一曝光。九月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弯下腰继续擦地。   倒是杨骁看着屏幕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估计这俩人已经在一起了。”   没看出来杨先生还对八卦新闻感兴趣。九月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起身去擦别的地方,还没走出客厅突然听到电视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脚步顿住,愣愣的回过头。   “大家好,我是穆颂。今天的记者会,是为了澄清最近的一些传闻。”   这个好看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就又拥有了那份刻薄。镜头前的人带着点疲惫,化妆都没能盖住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九月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就这么走了回来,她一步步走到电视前面,距离仿佛他就在她面前。   小时候家里的佣人都怕穆颂,因为这个好看的小少爷发起脾气来谁也不怕,哪怕是穆奇宏的面子他都不给。现在看来,这么多年穆颂还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短短几句话,便把穆奇宏说过的那句“敬请期待”变成了“子虚乌有”。   也不知道穆奇宏看到了这段采访会气成什么样子。   那天离开杨骁的家,九月觉得自己的心情出奇的好。她骑着自行车,初夏的风从耳边呼呼的刮过去,让人想开心的尖叫。人都是有这样的劣根性,我喜欢的人虽然没和我在一起,但是也没和别人在一起,那就好,那就好。   在小小的出租房门口停下,九月看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刚刚的喜悦忽然一扫而空。   有什么可开心的呢,再也不会见到了。   好在这里不是香港,这里是拉斯维加斯。穆家的新闻再怎么轰动,也不过只有几天的实效性。尤其是学校里的人,基本没什么时间去关注八卦,九月坐在课桌前可以专心读书,不会再有以前那些为了接近穆颂而刻意讨好自己的同学们。   这样想来,其实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很穷,但是很自由。   有了这样想法的当天晚上,九月就遇到了不好的事。赌场里的客人抚摸着她的长发,把她当成了陪酒女郎,她被客人拉着倒在沙发座里,身边是别人不加掩饰的嬉笑。九月用英语不断的说着“对不起”,也没能从座位上站起来,最后还是陈诺急匆匆的喊来了领班,这才把她带了出来。   领班是一个日本女人,带九月出来之后允许她暂时到洗手间去整理一下自己。九月心里满是被羞辱后的愤怒,有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也就这么脱口而出:“赌场里难道就没有明确的秩序吗?我只是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侍应生,为什么要被客人拉进座位里受这种罪?”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陈诺在一旁不断对她使眼色,九月平复了一下呼吸,打算道歉,却看到日本女人凑过来,在她及腰的长发上摸了摸,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你看看哪个侍应生,看起来像你这么妩媚漂亮?”   这当然不是在夸她,反倒是讥讽她勾引了客人还装清高。九月把那句嘴边的道歉咽了回去,硬是忍着没有发怒。领班在她的长发上又摸了几把,丢下一句“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袅袅娜娜的走出去了。   九月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可理喻。一旁的陈诺临走前不断用眼神安慰她,她懂得,她的学费大部分都是来自这里,为了这些原因,丢了这份工作实在划不来。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衣服,她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在酒吧遭遇的事情,当时穆颂拿着枪跟她说,除了心脏和脑袋随便打,出了事哥哥给你担着。   要是此时有把枪,她可能还真的会冲出去把刚才的那个男人打的脑袋开花。   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也系好,就连领口的扣子都扣的严严实实。九月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确实有些长,她的发质有一点点自来卷,但不是很夸张,披在肩膀上很好看。以往九月是很爱惜的自己的头发的,只是今天心里的火无处发泄,索性出门找了把剪刀,回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把自己剪成了短发。   看着满地的断发,她才终于觉得气消了一点。   从洗手间走出来,第一个碰到的是同样打工的男孩,美国男孩看到她的新发型以后明显震惊的不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动作夸张:“你的头发?”   九月微笑,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丑。   接下来看见她的是陈诺,几乎在看见她的瞬间陈诺就大笑起来,她说九月你现在的发型特别像以前古装剧里面的叫花子。   顶着这一头发型,九月在那天晚上没有被任何人骚扰,可是回家之后就后悔了。赌场里怎么样她都无所谓,可是怎么去上学?最后还是被陈诺拉着去附近的理发店修了修,这一修又减去了不少,镜子里的女孩短发毛茸茸的,大概是吃的不好,发质偏黄。九月突发奇想,觉得自己下次再去赌场,女扮男装应该也是可以的。   然而,对于这件事最不满的居然是杨骁,他十分嫌弃的看着九月,扬言她的头发要是一年之内长不回来,就扣她工资。对此陈诺觉得,杨先生一定是喜欢九月长发飘飘的样子,而且加上天生的占有欲,九月不跟他打招呼就把头发剪了,他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九月举着电话觉得自己头晕:“拜托,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路九月,你都十七了,别告诉我你对男的就一点好奇都没有。”陈诺觉得九月矫情。   挂断电话,九月有些愣怔。   还真的是,对穆颂以外的男人,一点都不好奇。   晚上九点,九月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到家门口,又从家门口离开。她忽然不想回家,不想面对拥挤的房间和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她骑着车在夜色里缓慢穿行,不断路过别人的故事,等在电话亭旁边的女孩哭的很伤心,一定是失恋了吧;从饭店里出来的老妇人,拎着的口袋里一定有小孙子爱吃的甜点蛋糕;牵着手走在一起的男女可能不是夫妻,或许明天就要面临离别各自回归家庭;背着书包的小孩今天考试肯定是考砸了,居然把试卷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么多人的故事在这个夜晚不断的上演着,而她,只是最最渺小的存在。人们也许只是会想,这个在街道上骑着车子的女孩大概很孤独吧,不然这么晚了,怎么会把车子骑得那么慢,一点都不着急回家。   绕过了几条街道,最后还是回到了出租屋。屋里的灯黑了,陈诺大概是等不下去所以先睡了。九月把自行车锁好,拿了钥匙去开门,伸手一推,门没锁。   长长的叹息一声,这个迷糊的丫头估计又忘了锁门了,虽然她们也没什么怕丢的。   一整个晚上都在外面骑着车子乱跑,这时候九月有点累,锁好门之后也就懒得开灯,打算径直回房间睡觉。站在房间门口,九月觉得哪里不对,客厅里分明,还有另外一道呼吸。   她迟疑了一下,握着门把手转过了头。   浓稠的夜色里,稀薄的月光透过窗帘落在室内,沙发的位置上,似乎坐着一个人,隐没在黑暗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九月觉得呼吸一滞,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如果说是陈诺等自己等到睡着,那屋里的灯也不该是关着的。她不动声色的换了个方向,往陈诺的房间走,想看看她是不是安全,刚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清晰的声音,她受了惊回头,那道人影竟然站了起来,不管是身高还是轮廓发型,分明就是一个男人。   喉咙发干,九月知道喊是没有用的,这周围住的都是穷人,谁也不想招惹是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黑暗里的人影已经先开口了。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刚刚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失去了控制,近乎疯狂的敲打着九月的神经。不用开灯她也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定是皱着眉的,好看的眼里有与生俱来的刻薄。 作者有话要说:  穆颂哥哥来啦! ☆、第二十二章 我怀念的(三)   时间退回到晚上八点,陈诺正坐在沙发上吃着薯片看电视,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这一带的治安不是很好,她趴在猫眼前看了很久,还是因为难以置信而不敢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活在电视里,报纸上的穆颂。   陈诺第一反应是自己一定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可能在拉斯维加斯的贫民区看见穆家少爷?更可怕的是门外的幻觉居然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性感极了:“请问路九月是住在这里没错吧?”   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陈诺狐疑的看着他:“你认识九月?”   相比在电视上看见的人,活生生的穆颂更显得贵气。眉眼间的刻薄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勾起嘴角,笑的礼貌:“我来接她回家。”   “九月出去打工了,九点以后才能回来。”陈诺唯唯诺诺的说完,迎他进门,很明显穆少爷对这里的生活环境十分厌恶,进门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只差没有抬手掩住自己的鼻子了。这微小的表情让陈诺有点羞愧,匆忙给他端了杯水,起身去拿手机:“您等一下,我去打电话叫九月回来……”   “不用,”穆颂淡淡的制止她:“我在这等她就好。”顿了顿,男人的面色稍微柔和下来一些:“不用对我用敬语。”   那声脱口而出的“您”让陈诺再度羞愧的想死。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聊了聊这一年的生活,准确的说,是穆颂把九月这一年的生活都问的差不多了。陈诺说九月是个很坚强的人,不仅能自己打工赚学费,还能自己修灯泡,搬水桶,就连家里马桶坏了都是她来修。穆颂问打什么工,陈诺愣了一下,只说是做家政清洁的小时工,没敢说在赌场里当侍应生的事。   往常九月都是九点便准时回来的,就算偶尔晚了一些,也不会超过九点半。十点半的时候陈诺有点坐不住了,转头去看穆颂,他正低着头,拿着手机似乎在跟谁发短信。   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穆颂看她一眼:“你先去睡吧,我在这等她就好。”   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命令,根本不容人质疑,陈诺也就乖乖回房间去了。陈诺离开没多久,客厅里的灯闪了几下,灭了。   穆颂坐在沙发上,仰着脖子看了看灯泡的位置,想必是保险丝断了。   九月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黑暗里,穆颂从沙发上站起来,很久不见,问出的第一句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她是个多么让人不省心的孩子:“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经过这一年多的分离。   其实九月想过的,也许穆颂会来找自己,凭他的手段,找到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可是当他真真正正的站在自己面前,隔着晦暗不明的月色,她原本坚强的表壳在他这里变得薄如蝉翼,想淡淡的开口跟他说话,张口却觉得声带颤的厉害:“……你怎么来了?”   黑暗里,穆颂动了动,然后朝着她走过来,他一直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九月后退了一步,他却忽然施力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拥抱的瞬间,他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九月闭上眼,仿佛漂泊半生的孤舟找到了归宿。她把头靠在他胸前,还是这样的心跳,那时候她听着这样的跳动却唤不醒他,心里满满的全是绝望,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穆颂抱得更紧了一些,手抚上她的头发,缓缓摩挲后一愣:“你剪了短发?”   九月把脸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心里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不远万里的来到我身边,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这样想着笑意就从嘴角溢了出来:“嗯,我剪了短发,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   头顶传来他的叹息,他摸着她的发顶,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心疼:“这几年委屈你了,我来接你回家。”   九月睁开眼睛,像是午夜时分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轻轻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穆颂,那不是我的家了。”   很多事情都变得很淡,变得无所谓,可是穆奇宏那个凌晨带着仇恨的眼神却让她每每想起都是心悸。那时候在穆颂病床前,她光是说了一句“穆叔叔说妈妈不是好女人”都觉得难受,现在面对清醒的穆颂,有些话更是难以开口。   出乎意料的,穆颂摸摸她的头,没有问她为什么:“好,那我在这陪你。”   第二天早上陈诺起床就看到九月正急匆匆的拿起桌上的面包准备去上学,要不是桌上还放着昨晚那杯动都没动过的水,她几乎怀疑那时候看到穆颂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见到她从房间出来,九月指了指桌上的牛奶:“早饭自己将就着吃吧,我来不及了先走了啊。”   “路九月!”胳膊被用力的拉住,九月无奈的站在门口,把衬衫的领口往回拉:“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我,等我晚上回来再告诉你好不好我真的来不及了……”   “你别想糊弄我,晚上一放学就回来,知道不知道?”陈诺说完松了手,帮她把大门打开,顺着门缝一点点变大,门口那辆黑色迈巴赫同时映进两个人眼底,穆颂站在车旁边正跟谁讲电话,陈诺狠狠掐了九月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九月被她掐的倒吸了一口气:“疼,不是做梦。”   那边的穆颂打完了电话,转头看见门口的她们,笑意融融的迎了上来,跟昨晚进屋时满脸嫌弃的贵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乖乖跟着他上了车,九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十五岁之前了,像个什么也不会的孩子,这样的感觉并不好,所以车子刚刚开出没多远,九月就迟疑着开口:“在学校附近停下就行。”   “嗯。”穆颂点点头,很是好脾气。   “我不会回香港的,我要在这边把书读完。”九月低着头又说。   “好。”还是答应的很干脆。   九月偷偷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好说话,索性心一横接着说:“我还要住在这边,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给我钱。”   这句话说完,穆颂的眉明显皱了一下,片刻的沉默后竟然还是轻轻的答应了:“嗯。”   按照穆颂的性格,总是想要把所有的事都替她料理好,之前九月自己决定去留学,没跟他商量,他还生了好久的气。九月觉得奇怪,因为他的态度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些看他的脸:“……你没生气?”   “希望我生气?”他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浅浅的笑开,又接着目视前方:“九月,我这次来,觉得你真的长大了。”   九月不说话,只是低头揪着自己的书包带,穆颂温柔低沉的嗓音便在小小的车厢流动:“昨晚你的室友告诉我,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一年之内打很多工,自己赚学费重新回到学校,她说你会修灯泡,甚至还会修马桶,我听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很心疼,因为在我记忆里,你始终还是那个小孩的样子。”   他顿了顿,车子拐了个弯,又接着说:“就是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小孩,大多数时间很安静很懂事,但是偶尔也会跟我耍小脾气。我以为你应该是那样的,多骄纵都没关系,反正有我宠着你。可是昨晚我想了很多,我很后悔那个时候没有给你更好的空间,相比别人,你自己生活一定更辛苦。我希望你能依赖我,可是我忘了,你也会想要去做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圈子,自己想要做的事,并且从这些人和这些事里证明你自己。”   九月还是没说话,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她忽然很想去牵他的手。   “所以你要是想自己生活,我可以答应你,我也正好在这边,穆家有意向收购这边的几个赌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辛苦了,也还是可以跟我说。”   九月是他最宝贝的风筝,她想飞的远一点,他就帮她把线放的长长的,只要目光还能看到就没关系,因为那条线始终还是在自己手里。   接下来的路程里谁也没有说话,穆颂把车停在了距离校园几百米外的地方,下车之前,九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那个时候你守着我三天三夜我却没能醒过来,真的很对不起。”   心里的堤坝因为这句话有土崩瓦解的趋势,九月只觉得鼻子发酸,快速关上车门往学校里跑,等到坐在了座位上,这才发现眼角已经被眼泪沾湿。   这次穆颂来拉斯维加斯其实很忙,所以大多数时间九月还是生活在以前的状态里。夏天像是一场短暂的电影,期末过去之后九月有了大块的假期时间,这些时间被她安排给了各种各样的兼职,每天依旧早出晚归。   她的工作穆颂没有多过问,九月不喜欢的事他不做。他知道九月自己有分寸,在拉斯维加斯这个地方,有很多种快速来钱的方法,要是九月没走正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来回奔忙了。可是几个月后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风筝的飞的有点远,他险些看不清她飘到了什么地方去。   秋天即将过去的时候,九月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碰巧遇到了穆颂。   穆颂没有问过她做的是什么工作,她也就没说。晚上照例端着酒品走进包厢,外面狂欢的声音震耳欲聋,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倒是清幽干净,一个黑人男子站在门口,见到九月之后闪身让开,方便她走进来。   今晚的赌场有盛大的活动,所以只要是服务人员都穿了特殊服装。九月和陈诺她们这样的年轻女孩打扮的是兔女郎,不过因为只是侍应生,所以也没多过分,只是在头上装了两个毛茸茸的长耳朵,后面还戴了个尾巴。她身上还是那件保守的白衬衫,黑色长裤。   端着酒进去的时候九月听到一个名字,凯文。门口的黑人闻声点点头,似乎是在跟座位上的男人解释自己的老板怎么还不来,那样凶神恶煞的脸,声音却清亮好听。九月放好了东西打算出去,手腕忽然被人拖住,随着这个力道她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后面的人怀里。   那个刚刚还询问凯文他们老板怎么还不来的男人,此时却好像不着急了。手指在九月的兔耳朵上点了点,声音有些玩味:“亚洲人?”   “对不起先生,我不提供其他的服务。”九月冷静的说着,打算站起来,那人却不依不饶:“这赌场马上就是我的了,你能先认识你未来的金主,算你运气好。”   最近似乎是听说过赌场要易主的消息,要是真的卖给这个男人,九月想想就觉得气结。懒得再说什么,挣扎了几下打算站起来,那人的手忽然沿着她的脊背直线下移,落在了那个毛茸茸的短尾巴上。   九月看着周围人冷漠的面孔,忽然觉得危险。这次挣扎的力度比之前要大很多,十四岁那年被拖进包厢的阴影让她眼神慌乱。抓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开始哈哈大笑,在这笑声里包厢的门被推开,名叫凯文的男人喊了声“Song”,九月还被那人压着肩膀按在怀里,他的纽扣硌的她脸颊生疼。紧接着,包厢里响起了穆颂有点漠然的声音,带着点不悦:“不是说好了只谈生意吗?怎么叫了女人?”   “这女人是自动送上门的。”像是炫耀,九月被他掰着肩膀转过了身,目光触及的时候她看见穆颂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眼里便是很深的阴戾:“放手。”   “怎么,漂亮到穆少爷也看上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抓住了九月的一只兔耳朵,九月狠狠挣扎了几下,慌张的去看穆颂:“我……”   穆颂径直走过来,路过凯文的时候顺便抽走了他腰间的□□,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顶着那个男人的脑袋,穆颂神色冰冷,抓着枪柄迅速完成了上膛的动作:“别废话,我叫你放手。”   没有人愿意变成枪口艺术家的作品,肩膀的束缚终于消失,九月慌忙站起来去碰穆颂的手:“别这样……”   他随着她的动作把枪收了回来,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的九月胆战心惊。刚刚被拖拽的手腕又被他狠狠抓住,他拉着九月往包厢外面走,顺便自己等在门口的副手丢下一句话:“凯文,送客,赌场不卖了。”    ☆、第二十三章 我怀念的(四)   被一路拉扯着走出了赌场大门,九月都没敢说话。穆颂近乎粗暴的把她塞进车里,随后自己紧跟着上车。关好了车门以后他却不说话,九月偷偷看了他好几眼,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路九月,你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片刻后,他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你就是这么给你自己挣得学费?”   “……你误会了,我只是很普通的侍应生,负责端茶倒水的,今天是个意外。”九月听见自己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   “那要是我不来呢?”穆颂几乎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意外意味着什么?”   “不会出事的,”九月急急地辩解,一时间也就口不择言:“陈诺也在里面,她看我很久都不回去的话就会帮我喊领班,领班会来救我,就算领班不来我也有办法,上次在二楼的包厢我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腿他们就不敢怎么样了……”说到这里九月猛地停住,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小心翼翼的去看穆颂的眼色,果然,因为愤怒他的脸色一片铁青:“你说你要自己生活,就是这样?”   他说完忽然弯腰去抓她的脚腕,九月没有防备,他的手已经把她的裤脚推了上去,两条小腿都看了一遍,他恨恨的抬眼看她:“伤口在哪?”   “在大腿上……”九月喃喃了一句,把腿从他的手里收回来,默默放下自己的裤脚。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就只好去扯他的衣角:“我以后会小心的……”   “赌场这种地方,以后不要来了。”到底还是心疼,舍不得责骂她太多,穆颂说完了这句话便低头去拿手机,简短的几句里,九月知道自己被这个赌场最大的老板直接开除了。   开除就开除吧,反正自己也确实不喜欢这个地方,杨骁给的工资更是不低,加上之前攒的钱,读完接下来的几年应该没问题。九月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忽听到穆颂还带着点不悦的声音:“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工作?”   “没有没有,其他的就是在普通人家里做小时工,打扫卫生的。”九月连忙举着双手保证。   旁边的人嘴角僵硬的弧度总算缓和了一点,手握上方向盘:“走吧,送你回家。”   由于九月被穆颂直接从赌场带走了,而陈诺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所以家里现在没人。路上九月讲了好几个笑话逗他开心,穆颂也不笑,神色倒是慢慢温和了起来,下车之后大摇大摆的跟着她进了门,撞见她疑惑的目光,他表情严肃:“我等你室友回来了我再回去。”   上次来这里陈诺在,穆颂不好到处逛,所以只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这次屋子里只有九月,他也就不怎么拘束,厨房卫生间都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九月房间门口。九月换好了衣服打开门,就看到他抱着双臂倚着墙,表情闲散:“你房间是什么样的?”   “一直都很乱。”九月闪身让他进来,说的倒是实话。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上胡乱堆放着教学参考书,床上的被子没叠,团成一个团,床边的地上还丢着一个空餐盒,应该是吃完了外卖没及时扔掉。穆颂好看的眉毛锁在了一起,刚想训她几句,就看到床头挂着的画。   少女站在夜空下伸出手指,有大片绚烂的烟火自她指尖流出,色彩美轮美奂。那是他昏迷之前带着的那幅,醒来后以为丢失了,没想到在她这里。九月站在他身边,肩膀挨着肩膀,轻轻笑开:“那时候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幅画我很喜欢。”   “它怎么会在这?”穆颂有点茫然,眼神里却染上了笑意。   “你昏迷的时候,这幅画就在病房里,临走之前我把它偷走了,打算实在活不下去就卖掉它。你相信吗,这幅画比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还要值钱。”九月说着撞了撞他,由于身高原因她就只能用手肘碰到他的腰侧:“以后我要是真的需要钱,可以把它卖掉吗?”   穆颂低下头看她,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里流光溢彩:“这幅不可以,我画别的给你。”   九月皱了眉:“为什么这幅不可以?”   “因为画里是你,这样的画都是不卖的。”这是他很早之前就有的规矩,九月觉得心里软软的,沉默了一会儿,复又开口,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穆颂,这几年我做了很多的好事。”   我做了很多的好事,给你攒下了很多的福气呢。   肩膀被人轻轻的揽住,他看着墙上的画,目光温柔:“所以我能醒过来,都是我们九月的功劳。”   这天陈诺很晚都没回来,九月给她打了电话,才知道今晚赌场里的活动要延时,第二天早上才能结束。电话里陈诺问她怎么不在,九月愁眉苦脸的看着穆颂,说自己被开除了,收到了穆颂狠狠的一个白眼。   陈诺听了之后叹了口气:“今天怎么都这么倒霉,听说咱们赌场本来要转手的,这笔生意也砸了,大老板的副手亲自把要买赌场的人给赶出去了。”   九月愣了愣,看向身边,传说中的大老板此时正在低头研究着桌上的盆栽。   末了,陈诺不放心的嘱咐:“九月,你自己在家记得把门锁好啊,咱们家最近灯总是坏,要是突然不亮了你别害怕。”   “放心吧。”九月说完挂下了电话,像是为了印证陈诺的话似的,头顶的灯不正常的闪了两下,“啪”的一声灭了。   正在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都是一愣,还是九月先反应过来,伸手去茶几下面的抽屉找了新的灯泡,还没拆开盒子就被人伸手夺走:“我来。”   “我可以的,我已经换过很多次了。”九月说着伸手去抓他手里的东西,却忘了茶几的抽屉还开着,脚下一绊就要跌倒,被穆颂稳稳地扶住,他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你把手电筒照过来。”   光线明灭的打在穆颂侧脸,他站在椅子上仰着头,眼神专注。九月忽然希望灯不要亮起来好了,这样站在他身边好像已经足够了。   室内重新一片明亮,刚刚的心思被这样的光线照得无所遁形。穆颂拍拍她的脑袋,有些忍俊不禁:“傻了?把手电筒关上。”   她这才红着脸低下头去。   那天穆颂一直在这里陪她到第二天早上陈诺回来,九月在房间里睡着了,他就坐在客厅看书。这一带即便到了夜深也还是不平静,半夜一点多的时候邻居夫妻似乎吵了起来,叫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九月已经习以为常,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打算接着睡,朦胧中穆颂似乎是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把被子从她头上拿下,随后有温柔的手掌在身上拍了拍,哄小孩似的。   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哄她的,看来还是把她当孩子。被窝里的人动了动,邻居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变成了女人低声的啜泣。似乎是察觉到九月醒了,穆颂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安抚:“睡吧,我在这呢。”   她便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陈诺回来时九月还没醒,穆颂不方便留下去,便起身告辞。坐进车里,清晨的曙光照在他一夜没睡的脸上,揉了揉眼睛穆颂打了个电话。   “凯文,查一查路小姐除了赌场之外还有什么样的工作,工作的人家是什么样的,越详细越好。”   进入九月末,雨水似乎变得多了些。放学以后下着大雨,九月骑着车赶到杨骁家,带着几分狼狈。男主人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悠哉的看着报纸,见到九月以后淡淡的扫了一眼,轻笑:“像个落汤鸡。”   三十七岁的男人在十七岁的女孩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很诡异。   书房里放着新买的几本书,杨骁特别喜欢去各种地方淘书,然后成批的带回家里堆着,整理的工作自然就落到了九月头上。这次买的似乎都是二手书,有些纸张甚至已经开始发黄泛旧。粗略的看了看类别,九月踩着小板凳准备把它们放到书架最高的那一层去。   “晚上我打算出去。”杨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九月没回头,放好了一本书以后声音轻快:“好,那我就直接回家啦。”   “你跟我一起去。”   “嗯?”有点惊讶:“为什么?”   “给你加工资。”   他说着走过来对她伸出了手,要把她从板凳上接下来。九月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狐疑的看着他:“出去做什么?我得先知道才能决定答不答应你。”   杨骁沉吟片刻:“吃饭。”手还伸着,看来是执意想接她下来。从九月的角度看过去,杨骁虽然三十七岁了,但长得很年轻,五官不算英俊,气质却很好。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处,现在这么站着,倒有几分电视里王公贵族的味道。   没有把手伸给他,九月灵巧的蹦下来,点点头:“好吧,别忘了你说加工资的事。”   要是九月知道所谓的吃饭是这么多人一起吃,加多少钱她也不会来。车子停靠在酒店门口,她有点犹豫:“来这么贵的地方?”   “下车。”杨骁没理会她眼里的挣扎,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黑色雨伞罩在车门外,刚好挡住了雨。九月只好顺从的下车,心里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酒店台阶上有小孩子不小心摔倒,大人应该是去取车了此刻都不在身边。杨骁本来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打算路过,九月却从伞里跑出去,扶小孩子站起来。   “这么爱管闲事。”进门之前,杨骁看着她被淋湿的头发,语气淡漠。   “善事积德,会攒下好的福气。”九月说完已经进了旋转门,没有看到身后的杨骁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愣怔的神情。   今天的饭局好像是为了杨骁的生意,九月不明白为什么偏拉自己过来凑数,夸张的是还有几个摄影机。心里十分抵触,九月落座以后没多久就看到闪光灯对着自己闪了好几下,终是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   “杨先生,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自顾自的说完,也不管后面杨骁说了什么,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桌边的众人都是一愣,随后有男人的轻笑声:“杨骁,你这次的女人年纪是不是小了点?”   杨骁也是笑:“是小了点,没什么礼貌,让大家见笑了,我代她赔罪。”说着便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们的九月到现在还是觉得 男主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感觉接下来两三章的样子就能在一起 如果我不会突发奇想给男二加戏的话 ☆、第二十四章 我怀念的(五)   那之后的两天,一切都风平浪静。穆颂这几天忙着联系赌场买卖的问题,九月也开始准备自己的期中考试。打破平静的是第三天的晚报,近期的娱乐版总是新闻频出,陈诺正在赌场里跟小姐妹聊天,就看到领班拿着报纸不屑的笑了一声,随手往吧台上一丢。   “我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原来是傍上金主了。”这句话用英文从日本领班的嘴里说出来,嫉妒的意味很明显。陈诺好奇是什么人能让领班这么说,于是探着身子把报纸拿过来。   娱乐版头条向来劲爆,整整一个版面,全都是九月和杨骁的照片。照片里是豪华的酒店包间,桌上的菜肴价格不菲,九月坐在杨骁身边,看向镜头的眼神有点茫然。除了她之外大家都是一副配合拍照的样子,显然这照片并不是偷拍。   虽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被杨骁公然带到这样的场合上,足以说明九月是什么身份。陈诺觉得头大,摸出了手机给九月打电话,那边却显示一直在通话中。   而此时九月站在窗前,也是万分惆怅的看着手边的报纸。电话里杨骁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说你要是不高兴,就现在过来,我定了位置,亲自给你赔罪。   “我只是杨先生家里的小时工,我也承认之前在你家总是跟你蹭饭不对,杨先生这么有涵养的人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吧?”九月扶着自己的额头,电话里的人似乎笑的更欢快了:“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怎么成了惩罚?”   九月只知道杨骁自负,却不知道他自负到这个地步。   其实杨骁有足够的理由自负,如果说穆颂支撑着拉斯维加斯赌场的表面繁荣,那他就是维护这种繁荣的黑暗力量。早年间他曾经和穆颂结下了梁子,现在两个人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和平共存已经实属不易,现如今这样的和平似乎也要被九月打破了。   好在九月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所以才敢用现在的语气跟他说话:“不知道杨先生听没听过一个笑话,说有个人养了一只猫,那只猫对主人感情很好,每次咬死了老鼠,自己舍不得吃,全送到了主人的床上。它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别人理所当然的也该喜欢,却不知道其实每次主人看到老鼠,都吓得半死。”   那边的笑声微微敛起,杨骁皱了眉:“路九月,你敢把我比喻成一个畜生。”   “我只是讲个故事,杨先生要是想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语气没有丝毫示弱。   杨骁觉得有点头疼,九月平时是很安静的人,不怎么主动说话,脸上总是一副不太开心的表情。他没想到她原来也可以这样伶牙俐齿,三十七岁的沉稳在十七岁的古灵精怪面前变得死气沉沉,最后还是让步了:“你跟我出来吃个饭,我就让他们把新闻撤掉。”   “谁知道会不会再有新的新闻,杨先生的饭我是再也不敢蹭了。”九月说着想要挂掉电话,倒是没想着辞职,怎么说这个月马上就要到头了,总得拿到工资再说。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阻止了她想要按挂机键的手:“我这是在追求你,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欲擒故纵?”   他话里的潜台词她听出来了——不要不识好歹。   手机重新被放到耳边,九月淡淡的开口:“谢谢杨先生厚爱了,我的确是在懂装不懂,不过那不是欲擒故纵,只是不想杨先生面子上太难看。杨先生的年纪足够做我的父亲,这点礼数我还是该有的。”   这句话让杨骁彻底黑了脸。感受到了他的沉默,九月叹了口气:“看来我接下来是不会去杨先生那里了,这个月的工资您算一下打给我吧,杨先生注意身体,保重。”   临了还不忘揶揄他年纪大。   挂掉电话九月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可惜,两份最赚钱的兼职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她趴在桌上开始发愁今后的学费,忽然看见黑色迈巴赫风驰电掣的开到楼下,车子一停,里面走出了面色铁青的穆颂。   她又是一声叹息,一想到还要跟他解释,就觉得心力交瘁。   穆颂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香港和拉斯维加斯两地来回跑。本来这个时间他是应该在香港的,画室今天上午举办拍卖会,活动刚刚开始半个小时,他就接到了来自凯文的邮件。   照片是今天的晚报娱乐版头条,短发女孩坐在桌边眼神茫然的望向镜头,身边的男人表情安逸幸福,俨然一对很是般配的情侣。九月眼里的迷茫恰到好处的烘托出了男人的沉稳成熟,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个男人居然是杨骁。   拉斯维加斯最大的黑道头子。   拍卖会还没结束,穆颂就坐上了飞往拉斯维加斯的飞机。比较可怜的是凯文,这个将近两米的男人被穆颂在机场指着鼻子训斥:“我不是让你去给我调查一下她都在哪打工吗?你查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杨骁?!”   凯文跟穆颂的关系更像朋友,这么被骂还是第一次,但的确是他办事不利,所以也就没吭声。   晚上十点,穆颂出现在九月家门口。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报纸上的内容。”穆少爷倚着门框,满脸阴郁。   在那之前九月已经在心里把前因后果理的清清楚楚,迎着他进门,话说的也是流畅。认识杨骁是个偶然,杨骁会这样不顾她的想法把她曝光更是她没有想到的。整件事情其实不怪她,可是最后人人都来指责她,就连网上的评论都是清一色的骂她勾引男人,却不说杨骁为老不尊。   说着说着居然有些委屈,九月叹着气站在他面前,也不敢抬头:“我已经把他们家的工作辞掉了,以后不会再去了。”   以穆颂的脾气,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事了,果然,面前忽然送过来一杯水,抬眼就看见他依旧皱着眉,满脸的不耐烦:“喝一口再接着说,不然要咳嗽了。”   如蒙大赦,九月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凑近去看他的脸:“你不生气啦?”   “别这么拿着水一会儿撒出来了。”穆颂还是锁着眉,伸手想把她推远一点,九月却像个撒娇的小狗一样趴在他腿上,扒着他的膝盖反复问:“不生气了吧?不生气了吧?是不是不生气了啊?”   他被她闹得没办法,伸手拍拍她的头,颇为无奈:“嗯,不生气了。”   其实她还想问,你生气是因为吃醋吗?   那句话包裹着她的秘密,也包裹着她在他面前微薄的自尊。一年多以前离开香港,九月就觉得他不爱自己,这个认知到现在还是清晰的放在她心里,时不时拿出来提醒自己一下,不要自作多情,也不要陷得太深。   “以后不要再跟杨骁有往来。”穆颂终究只能是这么嘱咐一句,更多的话他没办法说,杨骁对于他,甚至对于九月,都是不该出现的存在。   扒在膝盖上的人乖巧的点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她喝的有点急,穆颂怕她呛到,伸手抚着她的后背:“吃饭了么?”   从看到报纸到现在,不要说吃饭,九月就连一口水都没喝。网上对她的骂声漫天遍野,她刷着网页都觉得饱了。穆颂从沙发上站起来,挽着自己的衬衫袖子往厨房走:“去给我找个围裙。”   “你要做饭?”九月觉得惊讶,穆少爷在香港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穆颂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都是“本少爷什么不会?”的狂妄。事实证明他是真的会,那些平日里被九月折腾的惨兮兮的蔬菜,他打理的倒是很熟练。九月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忽然觉得心底有大片的柔软,本来不会说的话也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说了:“穆颂,杨骁说他在追我。”   那语气听着稀松平常,却分明带了一点虚荣心,是故意说给他听。   穆颂背对着她,听到这话没回头,只是冷笑了一声:“以你们之间的年龄差你应该叫他一声杨叔叔。”   “……我看网上说他也是做生意的,但是没查到做什么生意,你知道吗?”九月靠着沙发,已经有菜香从厨房飘来,她觉得心脏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我感觉他应该是那种儒商,即便是在商场上也有礼有节的人。”   穆颂不予置否,心里想的却是你要是知道,你口中的这位儒商其实是做人命生意的,还会不会夸他有礼有节。   被穆颂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几下,九月探身看了一眼。“梁荷花”三个字对她来说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等到穆颂拿起电话走了出去,她忽然觉得连同穆颂,也一起陌生了。   梁荷花在电话里说,穆颂,我在拉斯维加斯的机场,你能不能来接我。   他昏睡的那一年,梁荷花毫无怨言的照顾着他直到他醒来,穆家念着她的好,所以把她接进大宅。加上她从没有什么过格的举动,所以穆颂对她的印象并不坏:“我现在不方便过去,这样,我让我的副手去接你。”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来,因为根本不感兴趣。梁荷花顿了顿,笑着答应:“好。”   九月知道梁荷花来了拉斯维加斯,却不知道某一天居然可以在校门口遇见她。说遇见有点牵强,因为看样子她是专门来找她的。   起初看到那辆黑色迈巴赫,九月心里是有点窃喜和无奈的,都跟穆颂说不要这么招摇,把车开到校门口来了,他怎么不听呢?可是当她看见驾驶座上下来的人,那种窃喜荡然无存,连同着无奈也变得很讽刺。   穆颂居然,把自己的车借给她来开。   梁荷花站在车边对她招手:“九月,好久不见。”   上了车,气氛有点沉默,梁荷花还是那样好听的声音:“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昨天看见新闻才知道你也在拉斯维加斯,正好我来这边有点事,就跟穆颂打听了你的学校,顺便过来看看你。”她说着粲然一笑:“九月,你长大了很多,越来越漂亮了。”   在她面前,九月一直带着点不可说的自卑。那个狭隘的人不是梁荷花,而是自己。她羡慕梁荷花漂亮,羡慕她会说话,羡慕她能得到穆奇宏的喜欢,心里有一个标准,不断的用自己和她比较,却每次都是惨败。可是她也知道,梁荷花从来就没有跟自己比较过,她是真的拿自己当一个孩子,现在才会用这种大人的口吻来说话。   叹了口气,九月决定配合她,真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孩子。因为这个原因,吃饭的时候她还问服务员要了那种五颜六色的饮料,一看就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类型。   她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好在梁荷花是主持人,找话题什么的格外擅长,这顿饭吃的不算冷场,中间好几次九月也真心实意的发出了笑声。末了,梁荷花似乎是累了,热烈的气氛有一时的安静,九月觉得一直让对方来找话题实在不太好,于是咬着吸管开口:“荷花姐姐,我前几天看新闻说你跟穆颂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说完这话,九月觉得自己似乎找了个最失败的话题。   梁荷花笑了笑,目光游离着飘的窗外,又慢慢飘回来:“没有的事,穆颂都亲自召开记者会辟谣了。”   九月懊恼的想咬自己的舌头,这样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真的是不好。低头安静的喝着果汁,忽听到梁荷花问:“我有时候在想,穆颂这样的人,心里会有谁呢?”   “嗯?”九月没听懂。   “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昏迷的时候我在一旁不离不弃的照顾了一年多,可他除了感谢之外,连一点感动都没有。”梁荷花撑着下巴,“我在想,他这样的人,其实是谁也不爱的吧,谁也没办法走进他的心里。”   “……是吗。”九月抿了抿唇,忽然觉得也许真的是这样。穆颂从来没有公开的女朋友,私下里生活也是干净低调,或许他根本就不具备恋爱的能力,他根本就不会爱上谁。   原来自己,真的就只是妹妹啊。    ☆、第二十五章 爱是叛逆(一)   九月怎么也想不到,十八岁生日到来前的半个月,她会再次回到香港这个地方。   事情还是要回到九月末,某个普通的下课,后座的女生突然对九月说:“你是杨骁的女朋友啊,真气派。”   那之后,谣言甚嚣尘上。   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人们不在乎真相,反正那是别人的事情,人们更在乎在这样的八卦里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谈资。最初的新闻报道并没有给九月造成多大的影响,因为穆颂在背后联系了报社。可是没过几天,九月在杨骁家里工作的照片忽然上报。   那些照片同样也出现在了穆颂的面前,那是他没有见过的九月。   照片里,有她踮着脚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样子;也有她弯着腰在地上擦地板的样子;她光着脚坐在书房,腿边堆着几本厚厚的没来得及放上去的书;她拎着垃圾袋从门里走出来,脑后的头发随意挽了一个髻,那时候她还是长发。她端着卖相不怎么样的饭菜站在桌边,眼神望着那道菜,脸上的小表情可爱极了;她趴在沙发上,腿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闭着眼睛却睡得香甜。   那一刻九月身上散发着温暖的烟火气息,穆颂恍然意识到,那个昔日的小女孩真的已经长大了。   以“某神秘人士”为名字的人对报社公开了这些照片,照片出现不到半天,杨骁公开在自己的社交网站承认了自己对九月的喜爱。这个一向不喜欢长篇大论的男人从他们的相遇开始讲起,最后说自己擅做主张把她惹生气了,希望她能原谅自己,回到杨家来。   三十七岁的杨骁公开表白十七岁少女,一时间成为了人们最热衷的谈资。况且少女是家里的家政人员,而他是拉斯维即使首屈一指的富豪。九月在听到后座的那句“真气派”以后,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下午六点,九月背着书包出现在杨骁家门口。来之前陈诺围着她闹腾了半天,她说那里肯定围着很多的记者,然后夸张的给九月戴上了墨镜和口罩。   站在别墅前,看着四周空旷的景色,九月觉得全副武装的自己真是傻的可以,记者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蹲到杨骁家门口来。她一直都有这里的钥匙,上次说不再工作也是在电话里,钥匙便没有归还。想了想,九月还是把钥匙放回去,伸手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九月没有见过,那人倒是认识她,侧过身子示意她进来。   那时候九月还不知道,这个叫做尹昭的男人,多年后的某一天会在华盛顿机场,试图把子弹打进自己的心脏。故事的伏笔很早就已经埋下,她一步一步走的小心,却不知道每一步都走在了命运的轨道上。   杨骁正在书房里看书,很明显九月走了之后这里就没人收拾了,他新买的书乱七八糟的堆在房间一角,书架上也有很多不是按照类别分开放的。门是开着的,九月却还是抬手敲了敲,里面的男人似乎不太高兴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以至于望向她时眉都是皱着的。   下一秒,他表情一变,眉心舒展,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刚刚听到外面有人按门铃,没想到是你,你不是有家里的钥匙吗?”   “家里”这个叫法很亲昵,九月把兜里的钥匙拿出来放到书桌上,面色没有什么波动:“既然来了,正好还给杨先生,我以后不来这里了还留着钥匙也不太好。”   “生气了?”杨骁靠着椅背,悠闲的抱臂:“因为那些报道,在学校被议论的不少吧?”   九月淡淡的点头:“所以我今天来了,有些事还是需要当面和杨先生讲清楚。”   杨骁挑眉,对她的话并不是很感兴趣:“除了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听你说任何其他的话。”   “我从来都不知道,杨先生是一个这么执着且纯情的人。按照您的条件会遇到很多比我好的人,但是偏偏只选中了我,我不相信是毫无理由的。”九月定定的站着,丝毫不闪躲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杨先生,在您心里,把我当成了谁?”   这句话落下,杨骁的表情明显变得难看了几分。   这段时间在杨家工作,她怎么会一点发现都没有。杨骁绯闻不断,但是始终没有人能在他身边超过两个月,九月工作时常常看到他在发呆,捧着一本书,一下午也翻不动一页。他是那样骄傲的男人,可是沉静下来时总是带着点难过的样子。书架最顶层的一本书里,夹着一缕头发,九月起初看到觉得奇怪,后来发现他偶尔会站在书架前看着那本书,但从没翻开过。   那么多的蛛丝马迹里,九月也暗自揣度过他的过去,只是线索太少,想不清楚。直到杨骁公开要跟她在一起,很多事情忽然有了头绪。   他跟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九月,你就不能笑一下?大多数时候她会敷衍的扯扯嘴角,杨骁便无奈的摇头,说这样不像。   她像谁,又不像谁呢?   “路九月,你的欲擒故纵有点过了。”他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此时已经沉了下来,把他的表情衬得严肃了几分:“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做过这么多,你不要不识好歹。”   “杨先生怕是看走眼了,我就是那种非常不识好歹的人,我知道你想在我身上找到其他人的影子,但是你要知道,被你错过了的人就是错过了,哪怕你在书里夹再多她的头发,她也还是回不来。”九月说这段话的时候看到了杨骁的表情,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就会被生吞活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九月忽然觉得可笑,于是轻蔑的挑起嘴角:“被我说中了?”   他的神色微微愣怔,然后缓缓地站起来。   “就是这样的笑,最像。”   她是喜欢这样笑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骄傲且冷漠。九月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如果我是你,与其在这里纠缠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替身,还不如去把她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至少也该让她知道,自己是在等她的。”   人人都是劝解别人的时候最理智,她鼓励别人要有勇气,自己却不敢把心意告诉穆颂。叹了口气,还想开口,就听到杨骁失神的声音:“找不回来了……”   “什么?”九月没听懂。   “找不回来了,她死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杨骁站直了身体,深深地望向她:“我承认,最开始在赌场见到你,是因为你跟她很像,说不出哪里像,但就是会让我想起她。你有时候会跟她有一样的表情,甚至说出一样的话,我觉得是她原谅我了,所以送你来到我身边,”顿了顿,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能再失去一次。”   原谅。九月困惑的看着他:“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吗?”   一些往事忽然在心里盘根错节的生长开来,杨骁想起那个时候疯狂的自己,目光飘得很远,带着一种野性的苍凉:“我说了你会害怕我的,九月。”   是他杀了她。   他怎么敢奢求她的原谅。   书房里有短暂的沉默,九月揪着自己的衣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杨先生,很多事错了一次,不该再错第二次,我不喜欢你,你再这样纠缠下去,就会是下一个悲剧。”   “不会的九月,”杨骁凝视着她的眼睛,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到把她困在墙角,他的身躯极具压迫性的朝着她靠近,声音暧昧:“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你现在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我相信会有你喜欢的一天。”   他说着低下头,嘴唇擦过她的鬓角,就要吻上她的耳朵。九月拼命地往后缩着身子,拳头已经攥的死死的:“杨先生,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动作停下,呼吸轻轻拂在她耳畔:“是谁?”   “跟你没有关系。”九月趁着他不动,弯腰从他的臂弯钻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往门口跑,好在杨骁没有拦她,一直到跑出了一条街,九月才喘着粗气停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屈辱感让她觉得难堪,靠着墙壁,傍晚的阳光照着她一脸的苍白。杨骁在拉斯维加斯的具体工作她不知道,但是他想得到她,却易如反掌,从他刚刚根本不拦着自己就能看出来。这个地盘都是他的,他看上的猎物,怎么可能跑得了。   这样想着就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膝盖。没过多久,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点讶异:“……九月?”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是穆颂。   能在这里遇见穆颂实在是巧合,等到看见穆颂身后的人,九月本来就低落的心情又沉下了几分。   梁荷花手里拎着购物袋,明显是刚刚买过东西回来。而穆颂手里拿着车钥匙,正准备去取车。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刚刚结束约会的情侣,九月身上还穿着学校里那件校服,被她跑的皱皱巴巴,站在梁荷花面前更是狼狈不堪。   “怎么蹲在地上呢?”梁荷花把购物袋交给穆颂,腾出手来拉九月起身,他们之间交接的动作自然熟稔,莫名让九月觉得烦躁,所以梁荷花的手刚一碰到她,就被她抬手挡开。   动作太生硬,三个人都是一愣。九月有点后悔,自己撑着墙壁站起来,喃喃着解释:“对不起啊荷花姐,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突然伸手过来吓了我一跳……”   “没关系,是不是心情不好?”梁荷花笑笑,把穆颂手里的购物袋又接了回来:“我给你买了个裙子,本来打算临走的时候送你,正好碰见了现在就给你吧。”她说着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她,笑的很甜:“女孩子嘛,心情不好的时候买点东西,穿上好看的衣服,心情会好很多。”   是应该说一句谢谢的,九月别扭的想着,还没开口,那边穆颂已经取了车子过来,冲她们招手:“走了。”   于是那句谢谢也就被她又咽回去了。   穆颂先是送梁荷花回到酒店,然后再绕路送九月回家。梁荷花还在车上的时候尚且能有点话题,她一走,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   漫长的沉默让九月觉得胸闷气短,她不知道穆颂是不是因为报纸上的内容生气了,又不敢问。车子的速度相比刚刚明显慢了下来,九月无聊的用手去抠车坐垫,穆颂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飘进耳朵:“我跟她是不小心遇见的,她说要给你买东西,求我帮忙做个参考,所以一起逛了一会儿。”   她坐在后座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紧接着就觉得莫名其妙:“哦。不用跟我解释。”   穆颂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于是又淡淡的开口:“回去穿上裙子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就拿去换。”   “不想穿,不喜欢。”九月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今天她的确是很累了,在杨骁面前装的那么淡定本来就是很难熬的,这会儿看见了穆颂,只想着要任性一下。车子的速度更慢,穆颂的声音有点笑意:“都不看看就说不喜欢?”   九月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九月,那条裙子是我选的。”穆颂平视前方,没有看她:“梁荷花的品位你不喜欢,我的品位你也不喜欢吗?”   眼睛睁开,九月伸手去够购物袋,她不喜欢花哨的颜色,打开后看见里面浅蓝色的裙摆,一直紧绷的面孔终于有了点变化:“还行吧。”   八岁开始他就给她买衣服,这么多年总归还是了解她的喜好的。九月抚摸着裙子上柔软的面料,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看见报纸了吗?”   那些照片的视角都很暧昧,她既害怕他生气,却又隐隐期待他生气。可是穆颂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不打算和她谈论那个话题:“你今天从哪跑出来的?”   “……我去找杨骁了。”刚刚的慌乱再次占据了脑海,在看到后视镜里穆颂皱起的眉以后,那种慌乱就变成了成倍的委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穆颂。”   想问,你跟杨骁谁比较厉害,要是我说害怕,你会不会保护我。终究是从小到大依赖惯了,她看着他,那句“怎么办”就很自然的脱口而出。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世界上没有穆颂办不到的事。她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求助,连带着穆颂的心也软了下来:“跟我回香港吧,他的手伸不到那里。”   “不回。”现在听到香港,记忆里居然还是穆奇宏充满仇恨的眼神。九月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口气生硬。   “听话。”穆颂耐着性子,车子转了个弯,距离九月家已经很近了。还没走近就能看见门口围着的记者,他们不敢去杨骁家门口围追堵截,却并不在乎九月。看着那些人九月忽然觉得整颗心都凉了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穆颂,香港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又没有家了。”    ☆、第二十六章 爱是叛逆(二)   那天晚上,穆颂去赌场接到了陈诺,然后把她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在拉斯维加斯的房子不多,这一处是最偏僻的,记者应该找不到这里。陈诺一进门就兴奋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了个房间倒头就睡,九月却怎么也睡不着,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数数,希望能酝酿出一点睡意。   数到二百八十四的时候,有人敲门,门没有关,穆颂抱着双臂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这个场景很像小时候,她也是总忘记关门,常常被他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吓一跳。可是到底还是长大了,他不会不打招呼就忽然闯进来,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被发现而恼羞成怒。   “睡不着?”穆颂微笑着,冲桌上的购物袋抬了抬下巴:“那就去把那条裙子换上我看看。”   她哪里有那个心情,抱着膝盖没有动。穆颂也不勉强,慢悠悠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熟悉的气息让九月心头一紧,忽然有点如坐针毡。   “为什么不能跟我回香港?”穆颂看着她,因为距离太近他的声音让她耳朵发痒。朝着另一个方向坐了坐,九月不自然的开口:“我在这边还要上学。”   “转学手续很方便,我会帮你都办好。”   “……我租的那个房子交了一年的租金,这么走了的话房东不会把钱还给我的。”   “我去帮你要,我有律师。”   为了那么一个破房子动用律师,九月觉得无语,只好再找别的借口:“我跟陈诺一直都在一起的,我不想抛下她自己走。”   “那就一起接到香港去,房子和工作我都帮她安排好。”   他说完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着她还有什么样的借口。九月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无力的偏过头:“穆颂,你爸爸不喜欢我。”   她只能说到这里,穆奇宏不喜欢她,甚至把她当成自己耻辱的警示牌。她的存在昭示着当年香薰夫人的背叛,从这一点上,她就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回去。   后来的穆颂没有说话,九月靠在床边,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不知道穆颂就那么在她身边坐了很久,直到凌晨,他才蹑手蹑脚的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   睡着的九月比平日里柔软的多,表情单纯而天真。穆颂看着看着,不自觉的伸手想摸摸她的脸,眼看着就要碰到,又收了回来。   要是你没有长大,始终都是小时候那样棉花糖般的小孩子,那该多好。   隔天九月睡醒已经是上午,窗外阳光灿烂。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穆颂——?”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应答。她只好起身下床,走下楼梯。陈诺这个时间不在,大概是工作去了,九月觉得有点饿,光着脚跑下楼梯,还没走到厨房,忽然听见阳台那边有说话声。她愣了一下,脚步已经不自觉的往前挪动,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   “……所以我不打算回去,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究竟对九月说了什么,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好话,她连我都不想告诉。爸爸,如果你要我回香港,就必须说服九月跟我一起,要不然就按照我刚刚说的,把画室迁到拉斯维加斯来。”顿了顿,穆颂声音还是很沉稳:“对,是杨骁。你想想看吧。”   九月不懂“是杨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不及细想,就看到穆颂挂了电话。她急忙跑回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刚喝了一口,穆颂就已经皱着眉走了过来:“路九月,谁让你不穿鞋就往楼下跑的?”   含着一口果汁,九月有点尴尬的低下头,脚趾头踩在瓷砖上是有点凉,动了动脚,她把果汁咽下去,咧嘴一笑:“我去楼上穿鞋。”   还没迈开步子,身子已经腾空,穆颂眼里满是不耐,打横抱着她上楼:“小时候就是这个毛病,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蹬了蹬腿,对那句“一点长进都没有”表示抗议。   实际上,在他身边,她好像还真的没什么长进。一直到进了房间,安顿她穿好了拖鞋,穆颂这才起身:“冰箱里有吃的,想吃的话自己热热,我有点事出去,晚上回来。”他说着在她头顶揉了揉:“有事给我打电话。”   九月顶着被揉的乱蓬蓬的头发,点了点脑袋。   他轻笑,手指点上她的鼻尖:“真乖。”   穆颂走了没有多久,九月的手机就开始铃声大作。这段时间时常会有不认识的号码打进来,她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的,但是问的问题无非都是关于杨骁的。看着那一串数字九月觉得烦躁,按掉以后把手机扔下,下楼找吃的去了。   吃完了饭再回到房间,鬼使神差的,九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三条相同号码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她一边想看看记者还能耍出什么花样一边点开了信息,却在看到内容时微微一愣。   【九月,那个时候我说你妈妈的话的确是过分了,叔叔跟你道歉,回来吧。】   这语气和内容,分明就是穆奇宏。九月又去看那三个未接来电,跟短信是同一个号码。在穆家生活了那么多年,这却是他们第一次通过电话来联系,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还没弄清那种感觉是什么,手机再次响起。   还是这个号码。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按下了接听。   晚上九点,穆颂回来就看到陈诺正抱着薯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见到他陈诺有些拘谨,这种拘谨表现在她把吃了一半的薯片怯生生的递过去,问,要吃吗?   “不了,谢谢。”穆颂笑笑,一边往里走一边张望,知道他在找什么,陈诺伸手往楼上指了指:“九月在房间里面呢。”   沿着楼梯上去,穆颂不知道她是不是睡了,所以刻意放轻了脚步。九月有时候睡觉会忘记锁门,这种习惯从小到大都没有改过来,所以此时,看到虚掩着的房门,穆颂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走近一些,屋内暖黄的灯光便顺着门缝透出来,估计是睡着了还忘了关灯。   心里是一种带着些微宠溺的无奈,穆颂伸手轻轻把房门推开,打算帮她把灯关掉。   随着门被打开,屋内的灯光渐渐清晰,穿衣镜前,九月拎着裙角,毛茸茸的短发把她衬托的年纪更小,听到声音,她回头。   那一刻的对视里,有细微的声音,心里的什么东西陷下去,陷下去。   那是他选的裙子,浅蓝色,简单大方,只有胸前有一小块复古花纹。当初看见这条裙子他就知道九月穿上会很好看,如今看到,竟有点移不开眼睛。   “好看吗?”九月转了身面对着他,眼神有点忐忑。这种忐忑大多数是来自于她的脚,小熊拖鞋让她感觉很滑稽,不自然的扯了扯裙子,希望穆颂不要注意到自己的拖鞋:“我觉得很适合我。”   穆颂细细的打量着她,轻轻点头。目光从裙子上掠过,一直落在她的脚上。九月有点慌张,后退了一步却藏无可藏,以为会听到他的嘲笑,却意外的听见一声叹息。   她诧异的看他,视线里穆颂慢慢走近,他始终低着头,等到近的可以拉住她了,他才轻轻开口:“对不起九月,我之前答应过你,每年生日都会送你一双高跟鞋,可是你十六岁和十七岁的时候,我都没有做到。”   记忆里有人告诉过他,穆颂,女人再落魄,也该有一双高跟鞋,那是她们的骄傲。   他也想给九月这样的骄傲,可是没有做到。   那声带着愧疚的叹息让九月觉得心疼,她之前就很害怕穆颂不开心,起初是因为穆颂不开心时眼里的刻薄会很明显,让她心悸,后来是因为她喜欢他,她舍不得。   慌慌张张的,九月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没关系的……”顿了顿,她小声问他:“穆颂,你看我穿这个回香港,好不好?”   他倏然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有很温暖的东西在心里悄悄地流动,九月笑眯眯的看着他,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如此认真的平视他,这一刻她不是一个孩子,他知道,因为知道,所以觉得她说的话尤为珍贵:“决定了?”   “穆颂,你要帮我办转学手续。”九月抬起下巴,虚张声势的看着他。   “嗯。”   “你还要去找我的房东,把剩下的房租要回来。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脾气很不好,你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嗯。”   “我要带着陈诺一起回去,你要帮她安排工作和住处。”   “嗯。”   “那幅画也要带回去,还有我房间里的书。”   “嗯。”一向清冷的声音终是染上了笑意:“还有什么吩咐?”   灯光暖洋洋的,九月离他那么近,近的好像一伸手就能把他抱个满怀。那样的心思在疯长,最后却只是轻轻地,带着点依恋的:“等我回香港了,你要把欠我的那两双高跟鞋补回来。”   穆颂扬起嘴角,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在回去的飞机上,陈诺坐在九月身边一直很兴奋,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昨天问过无数遍的问题:“九月,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回香港了吗?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呢?”   回应她的依旧是九月的笑而不语。   闭上眼,飞机穿越云层,九月又想起那时在电话里,穆奇宏说过的话。   ——九月,当初没有遵守约定的人是我,你妈妈没有我说的那么不堪,叔叔跟你道歉,回来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   ——九月,你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元旦这几天出奇的忙。。。 ☆、第二十七章 爱是妒忌(一)   十八岁到来的秋天,是九月过得最为平稳踏实的秋天。回到香港之后一切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穆奇宏对她的态度,他是不善于表露感情的人,大多数时间还是坐在那里板着脸,只是某一天,九月着急上学跑出门,他在后面淡淡的说了一句,今天有雨,别忘记带伞。   又或者在某天的饭桌上,他很认真的看着九月把碗里的黄瓜挑出来,当时没说什么,事后穆颂悄悄说,爸爸去厨房告诉厨师,以后不要做带有黄瓜的菜。   九月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但是她觉得这样就足够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不是穆奇宏的女儿,可是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关心,她觉得很感动。   陈诺被安排在了穆家旗下的一个酒吧做领班,起初九月觉得这个安排不好,酒吧那样的地方是很乱的,但是陈诺开心,她也就没有多说。要是说这短时间唯一的不好,应该就是杨骁的电话,他用不同的号码联系九月,内容从最开始的质问到最后的警告。   他说你再不回来,我就去香港找你。   全拉斯维加斯都看了杨骁的笑话,这个好不容易对人动心的男人,在媒体面前公开表白后,女主人公居然逃跑了。更让大众觉得兴趣盎然的是,这位女主人公是坐着穆颂的车离开的,起初记者们只是去机场拍摄穆颂离开,没想到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的还有路九月。   然后人们抽丝剥茧,知道了路九月是穆家的养女,也就是穆颂名义上的妹妹。   媒体很兴奋,穆家养女这样的身份,何至于跑到杨骁家里去洗衣服擦地?只是新闻挖到了这里便再也没有了消息,穆家将一切的信息都封锁的严严实实,人们只好理解成,这位小姐在叛逆的年龄里选择了背井离乡勤工俭学,只是后来混不下去所以又回家了。   反正纨绔子弟都是这样的。   比如当年的穆奇宏。   那幅画被九月挂在了房间里,时不时就站在椅子上给玻璃框擦擦灰尘。穆颂画过不少关于她的东西,但是这幅画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他曾经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它,单凭这一点,就让九月动容。   她是穆颂宝贝着的人,可是媒体眼里,穆家的掌上明珠却并不是她。回来的那天,梁荷花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明明是夜里,她却还带着精致的妆,车子一进院子,九月就看到了她的笑。   女为悦己者容,梁荷花夜里还挂着妆站在门口,无非是因为车里有一个穆颂。   看到九月的裙子,梁荷花很开心,直夸九月漂亮。连带着一向不怎么笑的穆颂,嘴角的弧度也没下去过。那天回忆起来,应该算是皆大欢喜,如果是一个关于家庭伦理的电影,那么他们携手进门的一幕就可以定为大团圆的结局。   就像是童话,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那之后呢?   那之后,九月看到的是相处起来亲切自然的穆颂和梁荷花,在这个家里,她是被大家悉心照顾的小女儿,梁荷花更像一个知书达理的新媳妇。   这种认知常常让九月觉得沮丧。   她的爱情好像还没出生就死亡了,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的人啊,根本就不喜欢她。或许是上天觉得九月太可怜,回到学校两个月之后,九月收到了一封情书。   又过了一个月,有男生给她买零食,目的不言而喻。   九月是很迷信的人,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自然会往非自然的方向上去想。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陈诺送给过她一个交颈小天鹅的手机挂饰,说可以给人招来桃花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随身带着。九月起初是不信的,也没怎么带在身上,只是挨不过陈诺每次都要检查,最后也就乖乖挂在手机上了。这几个月过来,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她忍不住拿起那个吊饰查看,难道真的像陈诺说的那么神?   某天在画室,穆颂放下了笔,偏头就看到九月在盯着那个手机挂饰出神。   “看什么看的这么认真?”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九月一跳,猛地抬头,险些撞上穆颂的鼻子。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九月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最近好多男生追我,我觉得跟这个有点关系。”   面前的人微妙的挑眉,接过那个小玩意把玩:“最近好多男生追你?”   “嗯,给我送吃的,给我写信。”九月歪着头想了想,被人爱慕其实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嘴角不自觉的挂了点笑容,下一秒脑门被重重的敲了一把,穆颂声音闲散,表情也是云淡风轻的:“路九月,你小小年纪的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说这话时眼里又有了那种刻薄,九月捂着脑门,伸手想夺回自己的吊饰,穆颂却飞快的举起手来,假装严肃:“为了避免你学习分心,这个我没收了。”   其实那个吊饰九月也没有很喜欢,但怎么说都是陈诺送的生日礼物,她当然不肯轻易就不要了,好在穆颂似乎只是逗逗她,下午从画室回家,在车上就把那个小玩意儿丢给了她:“看你宝贝的,一下午没跟我说话,还你,好好带在身上。”   那之后,九月依旧每天带着那个交颈小天鹅的吊饰,奇怪的是再也没有男孩来跟她献殷勤,就连之前的那两个都渐渐疏远了她。   周末在酒吧,九月趴在吧台上委屈巴巴的问陈诺,你这个小天鹅是不是不灵了啊?   别说桃花了,她身边现在都很少有主动跟她说话的男生。   陈诺原本正拿着镜子在涂口红,听了这话之后立即“欸”了一声:“怎么可能,你之前还说很灵的。”   九月把那个小东西从手机上摘下来:“你看看会不会被我弄坏了?”   放下手里的镜子,陈诺拿起吊饰看了看,好像没什么问题,晃了晃,又拍了拍,还是没有什么不对劲。心里正疑惑着,忽然看到吊饰背面贴着什么东西,黑色的一小块,正好藏在雪白的毛绒下面,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这是什么?”陈诺伸手把那个东西扯下来,放在吧台上。九月好奇的凑过去看看,然后摇摇头:“有点像电池?”   “小姑娘,这是追踪器。”一旁的男人举着酒杯,手指点在吧台上:“你不是惹上什么人了吧,在你身上放这个东西。”   “追踪器?为什么这上面会有追踪器?”陈诺瞪大了眼睛,相比她的惊讶,九月反倒有点平静,这个小东西从自己拿到的那天开始就一直被自己拴在手机上,唯一离开自己的时间,无非就是那个下午,被穆颂拿走的那个下午。   “九月,你怎么不说话?我发誓我送给你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东西。”陈诺有些慌张,伸手在九月眼前晃了晃,被她抓住手指:“我知道是谁。”   可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妒忌那些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吗?妒忌自己有人追求吗?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她,这些要是还叫兄妹之间的保护和关心,那未免太过火了。   他不爱她,却不许别人爱她。   九月跟陈诺匆匆告别,转身往外走,一心想回家问个清楚。跑进院子时九月看见家门口的那棵树,那年他帮她种树,说那棵病怏怏的很像她。如今这棵树长得郁郁葱葱,可始终,不能跟院子里的其他树站在一起,因为一开始,他们就自私的把它放在了家门口。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棵被固定在家门口的树,以后的穆颂还会去很多的地方,可是她被他锁在这个地方,哪也去不了。   推开家门,穆奇宏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九月回来他有点讶异:“不是说晚上不回来吃了吗?”   “穆颂呢?我有事要找他。”九月说着就往楼上跑,隐约听到梁荷花的房间里有说话声,她迟疑了一下,直觉里面是穆颂,虽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那样偷听的事她做过不少,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走过去。   那样般配的两个人,不管说什么,只要站在一起,她就觉得刺眼。九月转身跑回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一个旅行包就下了楼。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快跑吧,最好能跑的他找不到你,最好能让他好好地着急一下,最好跑的久一点,回来的时候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下楼时穆奇宏推了推眼镜,疑惑的看着她:“背着这么大的包去哪?”   “学校有活动,可能要出去住几天。”九月面不改色的撒着谎,她真的只是想出去住几天,并不是像上次那样决绝的要离开。心里觉得乱,这一刻她没办法面对穆颂,她怕自己一激动就会喊出,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呢?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你这样会让我乱想的啊?   就出去整理一下心情,九月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她走的时候是三月份,春天已经悄悄到来,陈诺的老家在云南,她说那里的春天很美很美。九月背着旅行包站在机场叹气,陌生的城市让她想起那个时候刚刚去到拉斯维加斯,举目无亲,孤独蚀骨。   她在一家小旅馆暂时落脚,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多,也就没有住太奢华的地方。临走之前她跟穆奇宏交代过了,所以想必穆颂也不会怀疑,自己在这里把心情整理好,再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她这边枕着旅馆里带着潮气的枕头刚刚睡着,那边穆颂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穆少爷,您的那个追踪器没有感应了,可能是被发现了。”   穆颂眯起眼睛,一旁的梁荷花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淡淡的挂掉电话,直视她的眼睛:“但是我希望,这样类似告白的话,我不会再听到了。”   “我懂,你不是能轻易爱上谁的性格,我可以等。”梁荷花温柔的笑了笑。   穆颂懒得说话,径直下楼,路过沙发时却被穆奇宏叫住:“九月刚才急急忙忙的回来找你,什么事啊?”   漂亮的男人闻言一愣:“九月找我?她人呢?”   “拎着一个旅行包走了,说是学校有活动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穆奇宏说完觉得奇怪,依九月的性格,离家这么多天不可能不跟穆颂说,只是穆颂现在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皱了皱眉:“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穆颂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打开车门坐进去,没有先打给九月,而是打给了陈诺。   “九月不见了?”陈诺的声音很惊讶,随后马上演变成了恐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我们今天在酒吧,发现她的手机上有追踪器,不会是杨骁的人来了吧?”   穆颂的心狠狠的沉下去。   她一定是发现了追踪器,所以跑回家里找他质问,但是那个时间,自己正在梁荷花的房间里,被迫听她的深情告白。   九月下了飞机只觉得累,所以窝在旅馆里哪都没去,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睡得香甜。等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睡眼朦胧的去摸手机想看看时间,却看到三十几条未接电话。   除了陈诺的两条,其余都是穆颂的。   现在的状况,她好像成了无理取闹的人。叹了口气,努力安慰着自己,给穆颂回了个电话,却没想到对方关机。   心里竟隐隐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又过了几个小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上显示着穆颂的名字。再不接就不好了,九月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穆颂?”   她的声音温软无辜,听不出情绪。相比之下那边的人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似乎是刚刚跑了很久,还有点气息不稳:“给我开门。”   一瞬间九月有点懵,看了看窗外陌生的夜景,又看看手机上穆颂的名字:“什么?”   “我在你门口,给我开门。”这次声音稳了不少,九月愣愣的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口风尘仆仆的穆颂。   那样好看又刻薄的眉眼,九月几乎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似乎是能看到她,穆颂直视着猫眼的位置,从九月的角度看过去,他正好看着她的眼睛。   “九月,给我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下一章是什么?! 对!是新年放糖!!! ☆、第二十八章 爱是妒忌(二)   “九月,给我开门。”   后来的人生里九月经历过很多无法磨灭的岁月,但是都不及这个夜晚来的深刻。穆颂像是从天而降,他站在门口,良久都不见门被打开,索性抬手就要敲下去。这样的小旅馆隔音效果是很差的,九月生怕惊扰了旁边的客人而被骂,所以上一秒他的手刚刚扬起来,下一秒她就飞快的打开了门。   门里门外,她有点不安:“你怎么来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动用了什么样的势力来找她,目光向下落在她的脚上,穆颂眉头一皱:“你又不穿鞋。”   他总是说,不穿鞋这样跑来跑去要着凉的,可是九月总也记不住。后退了几步回到屋子里,九月打算给他倒点水,看了看水壶里没有水,只好干巴巴的在他身边坐下:“我就是觉得心情有点不好所以出来玩几天……”   “生气了吧?”穆颂打断她:“因为那个追踪器?”   九月没说话,低着头去扯自己睡衣的衣摆。这睡衣是酒店里的,她穿有点大,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像偷穿妈妈衣服的小学生。穆颂心里有点软,低声跟她解释:“我就是担心,那些男孩可能有心术不正的人,加上之前杨骁的事,我不放心。”   “我不生气,要睡觉了。”九月说着钻回被窝,一副很是困倦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她刚刚睡了好几个小时,哪里有什么睡意。她就是这样没用的人,遇到这种事,也就只会逃避。   沉默在两人之间被无限放大。穆颂没有走,也没有说话,他就坐在床边,或许此时他的目光还落在了她身上。夜晚总是让人变得感性,把坚强的人变得脆弱,把懦弱的人变得勇敢,九月窝在被子里,隔着被角,闷闷的,打破一屋子的寂静:“穆颂,那些男生追我,你会不会觉得嫉妒?”   问出口的瞬间她有点后悔,片刻的沉默后,穆颂轻轻点头:“会。”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九月咬了咬下唇提醒自己清醒点,再开口时便带着满满的叹息:“可是你不爱我啊,为什么要嫉妒呢?你对我的好,我都可以理解成你把我当妹妹,但是嫉妒是不一样的。”   这次回应她的是很长的沉默,九月闭上眼,忽然是真的累了:“穆颂,你要是不爱我,就不能对我这么好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会贪心,会多想,会觉得你的好,其实有别的含义在里面,我知道你是受我妈妈的嘱咐,现在我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八岁那年,他说,我会护着你平平安安直到长大成人。十八岁的生日已经过去,他做的很好,她不该再有奢望。   眼前是很多的记忆,穆颂陪着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日,她每做一件好事就会想,我今天又给他攒下了好的福气。眼泪无声的落在枕头里,九月闭着眼睛,房间里的沉默让她觉得难堪,除了装睡,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去想明天怎么办,先熬过这一刻吧。   时间缓慢的流动着,墙上的钟表有轻微的滴答声,九月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窗外夜色阑珊,穆颂的眼睛被外面的车灯晃得明明暗暗,他站起来,走到床的另一侧去,在九月身边坐下。   有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九月闭着眼假装睡着,心脏却开始乱了节奏。   “那时候,我因为事故睡着了,醒不过来,有一个人在床边对我说了很多的话。”穆颂的声音轻轻的,在这个原本就寂静的房间里,带着点沙哑的性感:“她给我讲了很多的童话故事,那些故事到最后,王子和公主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她却边讲边哭。”   他说着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她的小指:“她说那些童话让她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恶毒的继母,丢掉的水晶鞋,王后的毒苹果,她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那个王子最后肯定会找到她,这个世界上没有王子办不到的事。”   时间好像忽然回到了那个五月,瘦小的女孩趴在床边,把脸埋进他的手掌,哭的无助而伤心。那个画面九月每每回忆都觉得心酸,有生之年罕见的一次勇敢,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此时他手心的温度让她有点想要逃走,好像很多东西都要在这个夜晚变得不一样。   顿了顿,穆颂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时候,王子出了点状况,没能在她掉眼泪的时候来找她,所以要跟她说对不起。”他声线里的颤抖让九月觉得鼻子发酸,那三天里的一切再次在眼前铺展开来,她以为他不知道,却没想到他不仅知道,甚至还一字不差的记得。   有柔软的触感落在唇瓣上,九月心里一惊,没敢睁眼。那双唇很快便离开,耳边是穆颂的声音,带着哽咽:“她那个时候吻了我,想把我吻醒,可是我又让她失望了,我总是让她哭……”他伸手握住九月的手,十指紧扣,在她耳边低缓的诉说:“她说她知道她的妈妈不在了,她很难过。我那个时候很心疼,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我没能陪在她身边,真的很对不起。她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说没有什么暗恋的人,那个人一直都是我。而且她威胁我说,她就只说这一遍,那个时候我要是听不见,以后也听不见了。”   九月的心脏乱的有些狼狈,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类似痛苦,也类似欢愉:“没关系的,她是女孩子,女孩子都是很害羞的。她不说就不说吧,以后的每一句我喜欢你,我爱你,都由我来说。也希望她收回那句,她知道我不喜欢她,行么?”   有温柔的吻再度落下来,覆着她泪湿的眼睛,穆颂的声音低低的,宛如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我很喜欢路九月,喜欢到,不敢那么轻易的就让她知道。有的时候在她面前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忙脚乱,或者气急败坏。我不够好,可她值得所有最好的东西。”   话音落下,九月轻轻的张开了眼睛,随着这个动作,眼泪从眼眶里迫不及待的滚落下来。穆颂的脸近在咫尺,她凝视着他湿漉漉的瞳孔,轻轻的,轻轻的伸手,生怕自己打破了眼前梦境一般的气氛:“你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她问的是那些话,他当时植物人昏睡着,怎么会全都知道。笑了笑,穆颂去蹭她的鼻尖,伸手抹掉她的泪花:“我醒过来之后,医生跟我说你在我床边哭了很久,我才知道那些我隐约听见的话不是在做梦。我拼命的想,想了很久,那段时间里有很多人来我床边跟我说话,可是我就只记住了你说的,那个时候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她觉得眼睛发酸,那份心意终究没有白费,他知道,而且记得。他刚才提到做梦,九月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害怕这也是自己的梦,张开双臂,像小时候撒娇那样:“……你抱抱我。”   于是他把她纳入自己怀里,拥紧她。   紧密的拥抱里九月知道,这不是梦。她暗恋了那么久的穆颂,原来也在喜欢着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闭上眼。尽情的流着百感交集的眼泪。   十八岁之前,他会护着她平平安安直到长大成人。   十八岁之后,他会爱着她长长久久直到生命尽头。   夜晚似乎很漫长,又很短暂。漫长是因为九月靠在穆颂怀里跟他说了很多的话,大多数是一些很无聊很无聊的东西,比如她看见他和梁荷花走在一起会不开心,她的嫉妒心也很重,跟他差不多。穆颂安静的听着,偶尔附和几句,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最后两个人都困倦的不行,依偎在一起沉沉的睡去。   短暂的好像只睡了几分钟,和煦的阳光已经落在了脸上。   睁开眼睛的时候,穆颂不在,九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昨晚的一切真的消失的像梦一样。她光着脚跑下床,试探着喊了声穆颂的名字,有模糊的回应从浴室传来,九月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在穆颂洗好澡出来之前,九月慌慌张张的跑回房间穿好拖鞋,生怕他训自己。   穿着鞋坐在床边,九月有点失神。那他们昨天是不是算在一起了呢?原来是这种感觉,心里满满的,灵魂好像有了归宿,哪怕窗外是完全陌生的城市,也不会觉得害怕。   “醒了?”穆少爷拿毛巾擦着头发走进来,眉眼间有些不悦:“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浴室里有一大块黄色的东西,墙壁也不干净。”   穆少爷说完,环顾了一圈,皱着眉挑三拣四。他刻薄起来眼里会有很凌厉的光芒,九月仰着头,有点无奈:“我没带那么多钱出来。”   刚刚还指手画脚的人一愣,有点尴尬的把毛巾拿下来,放到九月头上揉了揉,转移话题:“快去洗澡。”   他昨天出来的匆忙,钱包都忘了带,全身上下只有几张可怜的人民币。九月晃晃脑袋把毛巾甩掉,笑嘻嘻的看着他:“我们是不是没有回去的机票钱?穆颂?”   在他尴尬的眼神里,九月笑的得意洋洋的:“我知道好多赚钱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刚刚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九月做过很多工作,生存在她看来是很简单的事。穆颂走近了一些,拉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不知道这几年她吃了什么苦,只是觉得心疼。其实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他却忽然想试试,摒弃了穆家的光环,赚钱究竟有多不容易。   抚摸着她的短发,穆颂的声音轻轻地,却很自信:“赚钱这种事就交给我,你可以趁我赚钱的时间想想你要买什么样的漂亮衣服。”   那天下午,穆少爷坐在街角摆了个小摊,专门给来往的行人画素描。那些人把钱丢进他脚边的纸盒里,九月就弯腰把钱收好,像一个小小的管家婆。   “小小管家婆”这个称呼,是晚上九月数钱的时候,穆颂说的。街角华灯初上,她蹲在地上认真的数着手里的纸币,还有些硬币被放在衣服口袋里,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的响着。有温柔的手落在她发顶,毛茸茸的短发被揉乱,穆颂嗓音温和:“小管家婆,以后我们家里的钱也得这么认真的数知不知道?”   九月懵懵懂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红着脸支支吾吾的:“……唔。”   这话说得,好像马上就会嫁给他一样。   这个人啊。   那些矫情的小心思在心里转了个弯弯,九月起身时,因为害羞故意凶巴巴的:“快点把画板拿好,吃饭去了。”说完也不等他,迈着步子就走。还没走出多远手腕就被拖住,穆颂背着画板,这样看上去俨然是一个街头艺术青年,霓虹灯影里他笑的很好看,握着她手腕的手下移,跟她十指紧扣,并肩走着:“我很会赚钱吧?”   一个下午,纸盒里有一千多元钱,比九月想象的多。手心的热度让她觉得脸也发烫,明明以前也被这样牵过手,可是还是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好胡乱的应和他:“嗯,很会赚钱。”   穆颂笑吟吟的,不再说话,牵着她一直进了一家小店。   旁边的座位上是一对情侣,面对面坐着不知聊什么,女孩脸上笑容甜蜜,男孩也是满眼幸福。穆颂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看自己对面的九月:“九月,你没有谈过恋爱吧?”   九月正咬着吸管发呆,听到这句话一愣,下意识的点点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一般男朋友赚了钱,是应该有点奖励的。”穆颂眯起眼睛,朝着那对情侣扬了扬下巴。九月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就见到那个女孩凑过去在男孩脸上落下一个吻。   她觉得脸上热热的就要烧起来,匆忙收回目光,瞪了穆颂一眼:“……”   穆颂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漂亮的眼睛依旧眯着,像是认定了她会凑过来。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九月撑着桌子站起来,犹豫着俯下身:“你不要动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为了寻找支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穆颂眼里的笑意更浓,等到九月凑近了,嘴唇就要落下来,他忽然动了脑袋,准确无误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你!”九月一惊,缩了缩脖子就想退回去,却忽然被他箍住了后脑,额头相抵,穆颂的眼睛还带着点笑意,有浅浅的啄吻落在唇上,他的声音也是浅浅淡淡的,带着点蛊惑的味道:“别怕,我亲亲你。”   眼睛被温热的手掌盖住,九月被他牵引着,把全部的感官落在了唇瓣上。是很温柔的触感,从嘴角开始,一寸寸靠近,舌尖轻柔的不可思议,让她轻易的就松开了牙齿。眼前的覆盖忽然消失,穆颂离开她的唇,看着她时目光有些沉,他对她伸出手,拉着她从座位上离开:“到我这来坐,九月。”   她的眼里还有点天真的懵懂,顺从的绕过桌子走过去,被他抱着坐在腿上。狭小的空间里他仰着头,压着她的脖子凑近了,去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吻。湿热的舌尖探入口腔,九月紧张的抓紧了他的衣领,随后便有手掌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等到他的唇离开,九月软绵绵的靠进他怀里,他的手还在她背上轻轻安抚着,看得出穆少爷心情很好,说话时声音有些不自觉的上扬:“回去吗?”   不知道他说的是回酒店还是回香港,九月抬起头去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穆颂皱起了眉,手指抚上她的嘴唇,很是心疼的语气:“好像有点肿了。”   九月原本想问的“回哪里”因为这句话生生憋了回去,有些羞愤的躲开他的触碰,偏偏他还很是疑惑的样子:“也没有吻很久啊……”   因为这句话,九月恼羞成怒的扭了头不给他碰,穆颂只觉得她害羞的可爱,想再逗逗她,于是正经的叫了声:“九月。”   怀里的人本能的回了头,唇上一软,又是一个吻。   抱着气息不稳的小人儿,穆颂很正经的给自己解释。   “要多练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男主终于可以开始调戏女主了 开船神马的,要慢慢来,毕竟女主还小,咳咳(十八其实也不小了) ☆、第二十九章 小情歌(一)   要是说跟穆颂在一起之后有了什么长进的话,最明显的就是,九月知道在家里到处跑的时候要穿鞋了。以往他总是很严厉的训斥她:路九月,你又不穿拖鞋到处跑,着凉了怎么办?可是现在不会了,他会逮住不穿拖鞋的她,把她拎到楼梯转角痛吻一番,抱着她质问:以后穿不穿鞋?   九月就只能可怜巴巴的点头。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三四次之后,九月彻底有了记性,某天穆颂回家,习惯性的去看她的脚,她还晃荡着粉色的拖鞋示威似的对他挑了挑眉。   ……然后又被穆颂拎到楼梯角吻了一顿,某人的语气很是严肃:“还敢不敢勾引我?”   九月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欲哭无泪。   六月份,九月毕业,在穆颂的建议下选了一个香港本地的大学。从校门口出来坐上穆颂的车,九月靠着椅子背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她将迎来大约三个月的漫长的假期。   手握着方向盘,穆颂心情似乎也不错:“带你出去旅游?想去哪?”   “想回拉斯维加斯看看。”九月说完这话心虚的看了他一眼,怕他不同意。穆颂微微皱眉,随即想到九月的妈妈毕竟是葬在那边的,只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偏过头看她:“等画室最近的工作忙完了我带你去。”   九月开心的点点头,指了指前方示意可以开车了。下一秒穆颂的脸忽然靠近,她以为他要吻自己,咫尺的距离里有些羞涩的戳了戳他的手臂:“哎呀……不要这么……”   腰部有搭扣扣在一起的啪嗒声,九月说了一半的话猛地打住,知道自己是会错意了,穆颂只是来帮她系安全带。心里正懊恼着,面前的人睫毛忽闪了一下,声音带着笑意:“这么什么?”   清了清嗓子,九月一本正经的瞎掰:“不要这么不放心,以后我可以自己系安全带。”   “你刚才想的是这个?”穆颂笑意不减,贴着她的脸蹭了蹭她的鬓角:“你猜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短发被他拱的乱糟糟的,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九月缩了缩脖子刚想说不知道,脸上就被他啄了一口。   “想这个。”穆颂欣赏着她瞬间红起来的脸颊,低头咬了咬她的鼻尖:“……还有这个。”副驾上的九月挣扎着推了他一把,换来他惩罚似的吮吻,直被吻得快要背过气去了,嘴唇上的触感才离开,穆颂拥着她,声音里的笑意简直甜的能溢出来:“对不起骗了你,其实我一开始想的就是这个。”   拉斯维加斯的旅行定在了下个月,这期间穆颂一直在画室里忙着七月初的画展。穆颂为人很低调,画展几乎好几年才办一次,香港的媒体抓到这样好的采访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所以那段时间访谈的预约不断,甚至有杂志社邀请穆颂作为下个月的杂志封面去拍摄画报。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九月正在画室里帮忙,脑袋凑过去,从后面搭在了穆颂肩膀上:“这是什么?”   穆颂正坐在电脑前看着工作邀约的邮件,偏头在她耳边亲昵的碰了碰:“有杂志社邀请我做封面模特。”   “那你要去吗?”九月盯着屏幕上的杂志社名字,隐约觉得这似乎是家很大的公司。   “不去。”声音淡淡的,根本没怎么认真思考。九月低头看到桌上就放着一本这个杂志,伸手拿过来翻了翻,这一期的封面是最近风头正劲的一对明星夫妻,他们的订婚宴在香港办的很风光,赚足了面子。看着女星脸上的笑容九月羡慕的叹了口气:“当明星真好,只是订婚就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一旁的穆颂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拉住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只是上个杂志就觉得羡慕了?”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九月没在意,挣脱开他的手,跑到一边继续帮忙去了。穆颂这才打开刚刚关掉的网页,那是今年画展的场地设计图,他拿笔记下了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这才拿起电话打给助理。   “……修改好了之后就可以印制请柬了。”   画展开始的前几天,酒吧有活动,秦川和陈诺都忙不过来,把九月也拉了过去。等到酒吧的活动结束,画展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长廊里的画都已经摆好,被画布盖着,看不见里面画的到底是什么。七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九月端着一杯冰葡萄汁,等着画展开始。   时间一到,画布纷纷掀开,在媒体不断按动的快门声里,九月的目光从那些画上飘过,最终落向前方的礼台,穆颂西装革履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已经凝视她良久了,所以她刚刚望过去,便撞见他眼底荡漾的浅笑。   这个画展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所有的画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穆颂是媒体口中的鬼才画家,所有意象在他笔下都有了新的灵魂,随便一幅画都是价格不菲。但是这位画家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只要标注着“九月”的画作,给多少钱都是不卖的,尽管在真正识货的人眼里,这些作品最为鲜活灵动。   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穆颂画了很多很多幅“九月”。画展最醒目的位置是她站在秋千上的背影,左手边摆着一副新画,短头发的女孩蹲在地上,盒子里放着一堆没来得及整理的纸币,她身后似乎是街景霓虹,却又好像是苍茫宇宙,从那样的洪荒里,有一双大翅膀,一直延伸到画布的尽头,形成保护的姿态。翅膀上的羽毛是纯黑色的,与女孩素白的衣角对比鲜明,那幅画被媒体给了大量的特写,有杂志甚至还套用之前网上的句子来给画进行解释。   ——我心中困守一只恶龙,也为你藏有温柔宇宙。   走向长廊里面,女孩的造型更是千变万化,每一幅画都没有细致具体的画出她的眉眼,女孩的五官藏在飞扬的发丝后面,藏在流动的山川河流里,或者干脆就只是一个朦胧的侧脸或者背影。她在田野里旋转,在瀑布上跳舞,甚至亲吻着熊熊燃烧的太阳。在穆颂的画里,这个女孩拥有着整个宇宙的宠爱,画家也并不吝惜自己的笔墨,把能够想到的美好都付诸在她身上。   九月随着人群往里走,这期间穆颂的眼神就那么安静的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温柔的笑。   里面的一个小角落,放的是穆颂的手稿,或者说是灵感来了时的涂鸦,多为素描。这部分的画不像前面那样气势磅礴,更写实也更温情。女孩时而趴在桌前写字;时而蹲在院子里给小树浇水;时而穿着棉拖鞋搭配长裙;时而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那些都是她,是成长过程里的她,九月觉得眼眶热热的,转过身去看礼台上的人,却见到他噙着笑意,举起了麦克风。   “关于今天的这个画展,我准备了很久。”穆颂的声音一出,所有沉浸在画作里的记者这才恍然回神,举起设备对着台上的人。无数的闪光灯里,男人眼底带着点天生的刻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好像一直注视着某个角落。   “这次画展里所有的画,都是画的一个人。众所周知,这些画是不卖的,因为在我心里,它们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右手边,那里放着的画上,小女孩穿着脏污的白裙子,四周都是丑陋而狰狞的怪兽,她仰着头望着天空,身后的森林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银河一般延伸着铺展在女孩脚下。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我看见过她的卑微,所以想给她骄傲,看见过她的笑容,所以想保护那种单纯。我最初开始画画的时候,画风诡异,想把心里所有的戾气都展现给世人看,但是现在整个会场,你们可以看见,所有的画都带着点童话的浪漫。她相信童话,我就把童话演给她看,丢掉水晶鞋也没关系,反正所有的童话结局,都是能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隔着人群,九月定定的看着他,在麦克风沙沙的杂音里,她轻轻的笑,眼圈带着星星泪光。   “我的女孩很特别,她迷信又现实,胆小却坚强。我以为,一直是我在教她生活,教她成长,是我在保护她,陪伴她。后来我才知道,是她教会我如何去爱,让我看见由爱衍生出的好与不好。我一直以为她离不开我,后来发现是我离不开她,她是今天这所有画作的灵感来源,也是她在病床前说过的话让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我见过八岁时候的她,也见过十八岁时候的她,未来的二十八岁,三十八岁,甚至一百零八岁,我都希望我能一直在她身边。”   台下的记者安静如斯,穆颂的声音顿了顿,望向门口,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立牌,上面写着今天画展的主题——九月。他凝视着那个名字,复又开口:“九月,是这次画展的名字,也是这些画里女孩的名字。九月她,是个出生在十月的姑娘。”   人群开始有了骚动,谁都知道穆家养女也叫九月,如今被穆颂深情告白的如果真是她,那媒体就有了不小的素材。谁也没看到梁荷花也站在会场里,正维持着端着酒杯的姿势,脸色苍白。   会场的保镖示意大家安静,穆颂的眼神终于坚定的向着一个地方看过去,他的女孩正微笑着站在那里,眼神有点无措却又故意想装的沉着一点,手里还端着那杯冰葡萄汁。她的背后是一副巨大的画,这么一看,她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九月小时候告诉我,如果人做了很多的好事,就会攒下很多的福气,这些福气不仅会回报给你自己,也会回报给你爱的人。坦白说,我不信这些,但是我信她。所以今天的画展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所有出现在这里的画,都会无偿捐助给需要的地区,以路九月的名义。”   以路九月的名义。   闪光灯开始转向角落里的女孩,却没人敢真的上前冲撞了她。礼台上的穆颂已经放下麦克风走了过来,眼里的刻薄已经被笑意取代。他去拉她的手,十指紧握的同时,带着她走出人群。   那天画展的后半场,都是秦川在帮着忙活,媒体兴奋的到处找两位主角的身影,却还是没发现两个人躲去了哪里。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却开始下起了雨,九月靠在穆颂肩膀上,伸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马上的就被穆颂握着拉回来。   这里是画展背后的杂货间,放备品的,除了工作人员不会有人过来。刚刚穆颂拉着她走出了会场,为了躲开记者直接就跑到了这。屋檐下面有个长条形的凳子,穆颂把她抱到凳子上站着,这么一来两个人的身高就只差了一点点,近乎平视。   “是不是比上杂志封面的排场还要大?”   九月点头。   “是不是听到我说的话很感动?”   九月用力的点头。   “有多感动?”   九月惯性的点头,马上意识到不对,飞快的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穆颂笑起来,伸手捏捏她的脸,张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抚着她后脑的短发:“那些画都捐出去了,会不会觉得心疼?”   “不会,反正家里还有一幅嘛。”她说的是那幅烟花图,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之后便挂在了九月的房间,那幅画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穆颂听到这话眼里有一瞬间的异色,马上的又恢复如常,只是拥的更紧了些:“哪天我画个别的给你换上吧?那幅画很久了。”   “那幅画对我很重要的。”九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的心软,只好无奈的点点头:“好,那就挂着那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心中困守一只恶龙,也为你藏有温柔宇宙】这句话是微博上看来的,不算抄袭吧。。。 下面几章估计都是虐狗的 前面埋下的伏笔我后面都会挖出来的!! ☆、第三十章 小情歌(二)   穆颂的画展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成功,那段时间全香港的媒体都在大肆报道着这对金童玉女。很多陈年旧照被翻了出来,九月第一次办生日宴,还是个小女孩,被穆颂抱在怀里,那时候她的眼神有点怯生生的,穆颂尚且是个稚嫩的少年,眉眼却已经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而身旁的穆奇宏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还有九月十五岁的生日宴,有别家的少爷泼了九月一身的酒,穆颂脸色沉的吓人,抓着九月的手腕把她护在自己身后。这张照片当时被媒体解读为兄妹情深,如今再被翻出来却成了两个人感情的见证。   陈诺一边刷着网页一边笑,正巧今天秦川没事,坐在酒吧里看书,被她笑的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探身过来看向电脑:“什么东西笑的这么开心?”   “兄妹变恋人。”陈诺笑着指了指九月十岁的照片:“原来九月小时候长得这么丑,像只猴子一样。”   秦川也是笑,九月刚刚来到香港的时候面黄肌瘦,第一年穆颂没回来,穆奇宏也不管她,家佣觉得她不受宠就变着法的捉弄她玩,所以来了一年竟然一点肉都没长。后来穆颂回来把她当女儿似的养着,十岁的生日宴上,打扮打扮,已经算不错了。陈诺要是看见七岁的九月,估计会丑的跟她绝交。   “不过这么多家媒体,说法怎么都这么像,想看点不一样的都没有。”陈诺连着打开几条新闻,连配图都差不多,有些无聊的撑着下巴感慨。   秦川瞄了一眼网页,轻笑:“穆颂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主动权让给别人,这都是拿给他的公关部看过了才发的。”   跟秦川想的一样,此时的穆颂坐在画室里,一边思索着新画的构图一边看向穆家总部的公关经理:“怎么样?”   “言论引导的很成功,大部分人都是祝福的态度,路小姐那边也安排的很妥当。”   “穆家内部有没有什么不好的话?”   “有些董事觉得……”   “他们觉得什么不重要,不要让路小姐听到就可以。”   经理有点紧张的保证:“一定!”   “嗯。”穆颂淡淡的应了一声,示意经理回去,自己准备专心的画画了。经理刚出门,桌上的手机就是一阵震动,屏幕上闪烁着的称谓让他叹了口气,擦擦手把电话接起来:“爸爸。”   “我前几天拿九月的头发跟我的做了亲子鉴定。”穆奇宏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平添了一丝冰冷。穆颂只觉得喉咙间一紧,另一只抓着抹布的手无意识的握死,眸光微闪,冷汗也迅速的爬上了脊背:“……我……”   “你去医院把结果拿回来,别人去我不放心。”穆奇宏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顿了顿接着往下说:“我得先确定你们之间的关系,才能让你们在一起。”   刚刚的冷汗从背后流下来,穆颂松了口气,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好,我晚上就去拿。”他说完深吸口气,这才细细去想穆奇宏的后半句,再开口时带了些感激:“我还以为您不会这么容易的同意。”   “我也年轻过。”穆奇宏冷哼一声:“要是没什么问题,记得好好对九月。”   “会的,我会的。”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穆颂还是喃喃的说着。放下手机才发现后背竟然被冷汗浸的湿了一块,有些凉。他去休息室冲了个澡,再坐回工作室却是一笔都画不下去,索性换了衣服开车去医院。   他心里也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只希望很多自己知道的事都不是事实。香薰夫人骗了穆奇宏,说不定也会骗其他人,心里这么想着,从医院拿着那个牛皮纸袋出来,却还是一脸苍白。   撕开密封的部分,拿出里面薄薄的那张纸。穆颂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哪怕是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那些东西,甚至那些生命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东西很少,因为少,所以弥足珍贵。   人的恐惧大多数时候来源于未知,因为你不知道在恐惧来临的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当那张纸上的内容呈现在眼前,很多事情成了定局,穆颂原本颤抖的手指也就慢慢的放了下来。   看着那上面的内容,穆颂眸色渐沉,从车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打开车门站在了江边。   香薰夫人亲口说过,有些秘密只能是秘密,她唯一可以报复穆奇宏的方法,就是让他觉得九月不是自己的孩子,让他时刻活在背叛里。   只是心思玲珑的香薰夫人大概也想不到,故事现在会发展到这样的走向。这句原本她自己说的话,被穆颂在这个夜晚再度提起,却完全是为着不同的目的。   “有些秘密只能是秘密。”穆颂淡淡的说完,火苗吞噬了装着亲子鉴定的牛皮纸袋,连同里面那张薄薄的鉴定书。   为了这个秘密,他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   回到穆家,把早已伪造好的牛皮纸袋放到穆奇宏桌上,穆颂眼神轻松:“拿回来了。”   “你看了?”穆奇宏望见他眼里的漫不经心,又有些疑惑的看着未被拆开的密封条。   “没有,还是您亲手拆开比较合适。不过我问了医生。”那医生也是拿了他的封口费的,穆奇宏和穆颂,都是惹不起的两尊佛,但是相比穆奇宏单纯的商人身份,穆颂还有枪口艺术家的称号,这就让医生不收下那笔钱也不行了。   走出书房,穆颂一转身就看到九月背靠着墙站在走廊里,显然是在等他。见他出来,九月眼睛一亮,跑上来扑进他怀里,被他稳稳的抱住。   “想我了?”抱着她左右晃了晃,穆颂心情愉悦。其实只是一天没见而已,这小丫头最近格外黏他。   “我看见你桌子上的机票了,我们下周就要去拉斯维加斯啦!”九月兴奋的跳了跳,原来是因为这个在开心。   “还以为是想我了呢。”穆颂故意冷下声音,有些失望的样子。怀里的人感受到他的情绪,抬头环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胡乱亲了一口:“好吧好吧也想你。”   “就这样?”非常不满的语气。   “……这样呢?”   “不够。”心情好了点。   “……唔,这样呢?”   “不够。”心情好了点但是好像还可以更好。   “……嗯……这样可以了吧?”   “再亲最后一下。”心情一片明媚。   “穆颂!这是在走廊里!”   盛夏到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为了方便调度,穆颂早些就把那边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尽量在这一次就把事情办完,下半年都留在香港陪着九月,不再两头跑。临近出发的前几天,九月和陈诺出去玩,回来时淋了雨,第二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   家里只有几个佣人,梁荷花自从知道了两个人的关系后便搬出了穆家,而这个时间穆颂应该在画室还没回来。下午的阳光照在阳台上,九月眯着眼睛盖着冬天里的大棉被,默默祈祷自己一觉睡醒就能退烧,不要耽误了几天后的行程。   这一睡,昏昏沉沉的直到天黑了才醒过来。穆颂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床边拧毛巾,看见她睁眼睛,他好看的眉毛便有点严厉的皱了起来:“发烧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忙。”九月话说到一半,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脑门上,刚刚在冰水里拧过毛巾,现在手上冰凉根本试不出温度。穆颂微微弯下腰,闭眼用自己的眼皮去贴她的头,九月乖乖的躺着,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也这样做过。   “还是热,家里没有温度计,去医院吧。”穆颂很快离开她,伸手去拽她的被角,又很快顿住:“我把被子掀开了?”   九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穿的不宜见人,这份尊重让她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害羞,抓着他的胳膊坐起身,自己掀开了被子,被他拦腰抱下了楼。   等到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躺在了临时病房,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医生说普通发烧打完了针就可以回去,不需要住院,所以只是安排了一个临时病床出来给她。九月对这些没什么要求,穆颂本来想换个好病房,她觉得没必要,也就在这坐了下来。   靠着穆颂的肩膀,九月打了个呵欠,随后有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头上:“好像退烧了,晚上没吃饭吧饿不饿?”   肩膀上的小脑袋摇头,有气无力的。穆颂随手在她耳朵上揪了一把,语气终于不像之前那么严肃,带了点无奈:“小病包。”   他最近很喜欢揪她,有时候是鼻子,有时候是脸蛋,有时候看哪里顺手,或者压根随着性子来。九月已经习惯了,也没躲,晃着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这才良心发现的问道:“你是不是也没吃晚饭?”   穆颂轻笑,微微坐的矮些让她靠的更舒服,环着她肩膀的手随意拍了拍,似乎是安抚:“我不饿。”   发烧是很熬人的病,即便退了烧也是浑身无力。打完了针回到家,被穆颂塞进被窝,九月哼哼唧唧的闹着难受,却又说不出是哪难受,穆颂被她闹得没办法,手撑着枕头把她困在自己身下就要吻下去。   “不行!会感冒的。”九月捂着嘴推他,倒是很有良心。   “传染给我吧,陪你难受。”他说着就要去拉开她的手,九月缩着身体躲开他的笼罩,摆着手不住的摇头:“我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穆颂轻笑,把她拉过来,用被子围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满意的拍拍她的脑袋:“睡吧,发发汗明天就好了。”   折腾了半个晚上,又病着,九月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穆颂等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去关灯,手搭上开关,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   俯身,嘴唇在她露在外面的脑门上碰了碰,睡着的九月嘤咛一声,好在没醒。穆颂抿着唇笑了笑,伸手不放心的又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确定真的不再发烧了,这才走去门边关灯离开。   那枚轻轻的吻就这么飘着,给了九月一个甜甜的梦。   梦里她好像进了穆颂的画,正蹲在地上数着纸盒里的钱,身后有一对黑色的大翅膀把她护在里侧。她转过头去,那对翅膀就收起来变成了人的手臂,穆颂靠过来从背后把她拥紧,好像是问她一共有多少钱,九月在梦里傻傻的说了个数字,然后穆颂认真的说那你就亲我这些下吧。更匪夷所思的是九月就听话的点头,然后抱住他的脑袋开始吻。   剩下的梦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吻,那个数字依稀还是个三位数,九月醒过来时还晕乎乎的,看到窗外的阳光有些晃神,直到眼睛扫到了墙上的钟表,才猛地坐起来。   已经快中午了。   穿好了拖鞋下楼,穆颂正坐在客厅里和秦川说话,九月没想到今天秦川会来,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穆颂的声音:“醒了?”   下一秒,穆少爷的眉毛迅速皱起,走上来拉着九月就把她拐进了楼梯角。九月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今天很乖的穿拖鞋了啊,面前的脸已经欺近,穆颂不满的戳了戳她的脑门:“外人还在呢,穿这么少就出来。”   九月这才低头看自己的睡衣,夏天的睡衣本来就是很清凉的,上半身还好,短裤确实短了一点。不过穆颂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没说什么,九月就觉得没关系,这一刻才明白他不说是因为那时候家里没外人,现在秦川来了,自然是不行的。   想到这九月就撇了撇嘴:“占有欲真强。”   穆少爷单手撑着墙,眉毛微敛很是无奈:“路九月,你说说,我占有什么了?”   这话歧义很深,加上昨晚那个梦,让九月很快就脸红到了脖子,一把推开穆颂,就要往房间跑。还没迈开腿,身后的穆少爷长臂一伸把她拦腰捞了回来,头一次嘴唇落到了她的脖子上,只是轻轻一碰便快速离开:“预约了啊。”   九月被他箍着腰,咬牙切齿的蹬腿:“预约什么啊你预约!”   “真是病好了,这么大力气。”穆颂怕再用力抓着伤了她,于是好笑的放开手,看着她一溜烟的跑回房间躲起来,这才心情愉悦的回了客厅继续和秦川说工作的事。   当然,据秦川回忆,那天中午穆少爷似乎是走神了好几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种糖里有毒的感觉…… 写甜文果然很爽 预约的事情会实现的,嗯。 我的女二和男二戏好少啊,居然有点心疼他们?! ☆、第三十一章 小情歌(三)   飞机载着两个人再次踏上拉斯维加斯的土地,正是流火八月。凯文早就开着车等在机场外面,看到牵着手走出的两人,他笑着迎上去:“Song,路小姐。”   “路小姐”这三个字是他临时学的,口音奇怪,逗得九月直笑。穆颂被她影响的也有了笑意,拍拍凯文的肩膀算作安慰,坐进车里。   为了能挪出更多的时间陪九月到处游玩,穆颂把工作的事都挪到了晚上,把九月安顿好了,再匆匆跑到赌场那边去。穆家最近几年有意从赌场这样的生意里抽身,说白了就是赚更干净的钱,所以大多数的时候谈论的都是怎么高价卖出。这样的生意里免不了有饭局应酬,尽管尽力周旋,还是偶尔有喝多的时候。   以往穆颂也有喝的头昏脑涨的情况,只是那时九月还小,人在香港,根本没有见过。所以当凯文扶着穆颂回到家里,看见眼神有点涣散的男人,九月有点慌了手脚:“怎么喝了这么多?”   “饭局嘛,难免。”凯文交代了几句,知道自己不适合久留,帮九月把人抬到了房间便下楼离开了。屋里点着盏台灯,穆颂闭着眼眉头紧锁,很不舒服的把自己一只手的手背搭在额头上。   不一会儿,有温热的湿毛巾落在脸上,手被人轻轻拿开,他眯着眼睛,看见九月正认真的帮他解领带。   灯光下的女孩眼睛清亮,随着俯身的动作,领口垂下来露出大半截肌肤。穆颂觉得口干舌燥的,残存的理智让他生生偏开脸,打断了九月的动作,自己伸手把领带扯下来,又解开上面的几颗纽扣:“笨手笨脚的,回去睡觉。”   他用了不容置疑的语气,九月却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喝醉了,拿过毛巾擦着他的脖子:“难受吗?想不想喝水?”   他皱着眉,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九月放下毛巾,安抚小孩似的在他鬓角处摸了摸:“等着啊,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说着就要走,穆颂眼看着视线里只剩下了一个背影,心里忽然空落落的,等到九月捧着杯子回来,他已经坐了起来,后劲十足的酒让他醉的深了,只觉得这两分钟过得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过来给我抱抱。”   九月轻轻的笑起来,把装着温水的杯子放到桌上,走过去抱住他。她站在床边,而他坐着,穆颂脑袋枕着她的锁骨,满足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抱怨:“去这么久。”   “只是倒杯水,我又不会走。”九月梳理着他的头发,腾出一只手拿过杯子,哄小孩似的送到他嘴边:“喝一口就不难受了。”   他闻言仰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也不知道是谁在哄谁:“乖,亲一口就不难受了。”   暖黄的灯光把他衬的格外良善,连平日里一贯的冷清都没有。九月摸着他后脑勺的碎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即便满身酒气也是迷人的。   低头在他脑门上吻了吻,九月把杯子递给他,穆颂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温水,又把头靠在她的锁骨位置,手臂锁着她的腰更紧了些:“太瘦了……我要把你喂的再胖点……”   “不瘦啊。”九月觉得自己跟一个醉鬼这么认真的对话,也是有些好笑:“别说话了,躺下睡吧。”   腰部的手臂猛地锁紧,九月惊呼一声,就这么被他带着倒在了床上,穆颂即便是醉了还记得伸出一只手护着她的头,防止她撞到,九月的脑袋一挨到枕头,他就欺身上来从上至下的俯视着她:“瘦。”   居然还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轻轻拍着他的背,九月决定不跟他计较:“好,那我以后多吃点。”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穆颂笑的两眼弯弯,却还是没有要睡的意思,像只小兽那样蹭着九月的脖子,原本落在她腰后的手也有上移的趋势。九月抓住他的手,柔声哄他:“你醉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穆颂皱了皱眉,似乎是思考着要不要这么做,明显是醉的深了。九月莫名有点紧张,被他周身酒气的困在身下,自己似乎也有点缺氧。几秒钟之后穆颂挪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向上,这样两个人的脸便是正好相对,他细碎的吻着九月的鬓角,毫无技巧的讨好着她:“……一起睡。”   温热的唇落在耳廓的时候,九月低低的抗拒了一声,穆颂的动作马上停下,抱着她不住蹭她的侧脸,语无伦次的道歉:“好了……乖……错了……不……不一起……”   声音里还有点小委屈。   深吸口气,九月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把穆颂从身上推开,这个动作终于是让穆颂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她脸上的愠气,穆颂揉了揉脸,朝她伸手:“抱?”   “不抱,你自己睡。”九月冷下脸,胡乱的把被子围在他身上就要走,走出几步却听他没动静,心里奇怪便又折了回来。穆颂把脸埋在枕头里,额前的碎发被他自己蹭的乱糟糟的,脑袋小幅度的撞了撞枕头,自以为找到了九月生气离开的原因,所以声音充满懊恼:“我臭……”   本来有点生气的九月被他的话逗得笑出了声,蹲到床边轻轻拍着他,把薄被给他盖好:“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穆颂脑袋抵着枕头,听到这话以后乖乖的不再闹腾了,被子下面,他伸手拉住九月的手腕,九月会意,转了个角度跟他十指紧扣。   手里的感觉踏实了,穆颂这才安心的闭了眼睛,不出几分钟便睡得又深又沉。九月见他睡了,打算把手抽出来回自己的房间,努力了几次却发现他攥的死紧,不敢大力挣扎怕惊醒了他,九月认命的叹了口气,趴在床边就这么坐在地板上,凝视着他睡着的样子。   很多次,穆颂就是这样安静的守着她睡觉的。   无数片段在脑海里闪过,九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梁,又笑着趴回去。心里的幸福满满的,那幸福来自很多的细枝末节,却又因为此刻手心里攥的死死的手而变的具体清晰。她枕着床沿闭上眼睛,就这么在穆颂身边睡着似乎也是不错的事。   穆颂是被头痛唤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一瞬间竟然有点恍惚这是在香港还是拉斯维加斯。僵硬的偏过了头,台灯还开着,刚刚醒来的眼睛适应不了这样的光线,伸手想揉揉眼睛,却觉得手臂沉沉的,还有点麻。   低头,一个短发小脑袋枕着他的手臂睡的口水都流了出来,穆颂动动手指才发现她的手还跟自己的手紧握着。因为这样的画面,头痛好像都跟着减轻了,再往下看发现她就这么坐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穆颂皱了眉,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坐起来,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然后便更加小心的把九月抱上了床。   大概是睡在地板上太累了,九月碰到温暖的被窝只是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没醒。穆颂笑了笑,把带着自己体温的薄被给她盖上,又温存的亲亲她的侧脸,这才下床洗漱顺便找止痛药去了。   这一睡居然又是中午才醒,九月洗漱好已经接近下午,两个人懒得在家里做饭便找了个味道不错的餐厅出去吃。这家店之前穆颂带她来过,手艺很好,九月贪心的多点了几个菜,服务员走了才有点担心的看着穆颂:“好像吃不完,好浪费。”   穆颂本来觉得无所谓,看她担忧的认真,觉得好玩就逗她:“那还点那么多?是不是馋猫?”   一般九月都会被他逗的脸红,运气好的话还能跟他撒个娇什么的,这次听到这句话却是眉毛一挑,理直气壮的:“你昨晚说我瘦呢,我得多吃点。”   穆颂愣了愣,端起桌上的红茶抿了一口:“不瘦啊正合适,抱着刚刚好。你听错了吧。”   他还在逗她,那句“抱着刚刚好”成功让九月红了脸,于是开始细致的跟他描述昨晚的情形来据理力争:“不可能我没听错,你昨晚坐在床边,我站着,我抱着你,你就靠在我胸前,你说我瘦,还说要把我喂胖点。”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昨晚两人的姿势,穆颂一手搭在桌上,表情疑惑,明显是喝断片儿了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九月急的跺脚,看看周围没人,走过来一把将穆颂按进怀里:“就是这样的,不记得了?”   被按着的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穆颂把头抬起来,那笑意让他看着煞是好看:“想起来了。”   九月气咻咻的放开他,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我没记错吧?”   穆颂笑意更甚,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凑近了去跟她说悄悄话,红茶的香气便萦绕在两个人之间:“我说的不是那个瘦。”   “什么这个那个的?”九月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明显跟不上他的思维,穆颂笑的肩膀都跟着抖动,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什么。九月在听到的瞬间便红了脸,挣扎着推开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决定一时半会是不理他了。   偏偏他还笑意盈盈的跟她搭话。   “九月,我不是嫌弃你,你年纪还小。”   “九月,瘦点也好的,我就喜欢瘦的。”   “九月,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再点道菜?木瓜炖雪蛤?”   “九月?九月?”   半晌,他探着身子向前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好了,不生气了,是你的我都喜欢。”   这话没有笑意,九月抬起头,把手抽出来的同时在他手心打了一下:“不正经。”   “我昨晚喝醉还说什么了?”穆颂把她的手抓回来握着,手指有意无意的刮着她的掌心。九月痒的收起了五指,这样就成了她抓着他,这种时候穆颂就会一副纯良无辜的表情——你看,是你主动抓住我的。   回忆起昨晚,九月有点脸红,总不能讲他缠着自己要一起睡吧。于是想了想之后便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你臭。”   穆颂挑眉,明显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看她眼神不像是说谎,只好无奈的笑了笑。九月见他低头,兴致勃勃的勾了勾他的手指:“你喝醉了像个小孩,可乖了呢。”除了蹭人家耳朵确实都挺乖的。   被嘲笑的男人不跟她计较,笑着没说话,九月便得寸进尺:“下次你再喝醉我给你录下来哈哈哈。”   这时候他们点的菜送上来了,穆颂夹了一筷子肉就往她嘴里送:“下次我再喝醉的时候你可得吃胖点,别再被我说瘦了啊。”   九月听这话就要炸毛,他再喂给她的时候她偏着头躲不肯吃。两个人就这么你追我赶甜甜蜜蜜的嬉闹着,身边忽然有人站定,随后便是熟悉的声音。   “路九月。”   “穆颂?九月?”   前者是杨骁,声音平静压抑着其间的起伏,后者是梁荷花,抬高的声调表明,她的惊讶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相比在这里遇到,更让九月觉得诡异的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聚到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想让高冷的穆少爷卖个萌 这章没什么进展 嗯所以半个小时之后加更一章 唉好喜欢穆少爷这样的男朋友/(ㄒoㄒ)/~~ ☆、第三十二章 小情歌(四)   之前陪着陈诺看偶像剧,里面通常会有这样的情节,坏心的男女配为了各自的利益结成同盟,合力拆散男女主,或者在他们之间制造误会。那时候九月就觉得这样的剧情让人看着郁闷,如今看着面前的场景,几乎要觉得偶像剧就这么在自己面前上演了。   倒是穆颂很淡定的站起来,同杨骁握了握手,又看向梁荷花,语气自然:“来这边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好安排人接你。”   这样的场景下梁荷花很尴尬,她当然知道穆颂和杨骁在这个地盘近乎是死对头,现在有了九月这么一个□□,战争更是一触即发。被穆颂撞见自己和杨骁在一起,怎么说都有种背叛的感觉,毕竟是穆家培养了她。这么想着,梁荷花习惯性的去抓穆颂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背在身后,正跟九月牵着。   眼里的失落被看的真切,梁荷花叹了口气:“我之前做一档节目,台里要求采访的就是杨先生,上次来这也是为了这个事,本来打算告诉你,后来一直忙着就忘了说。”   她本来打算的是节目最多也就是一年的时间,做完了便跟杨骁没有了联系,所以更不需要告诉穆颂。没想到眼看着节目要结束了,却在这里巧遇。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梁荷花去看穆颂身后跟着站起来的九月:“跟穆颂出来玩?”   “嗯。”九月点点头,她并不讨厌梁荷花,原本对她的怨气是由于自己的自卑,现在已经跟穆颂在一起了,自然不会有没用的嫉妒。梁荷花看得出她眼里的善意,松了口气:“毕业了吧,等你快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你买套新衣服当开学礼物。”   九月连忙道谢,穆颂听了这话也是淡淡的笑了笑,唯有一旁的杨骁面无表情,眼神死死的盯着那双牵在一起的手,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路九月,你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我找了你很久。”   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的家,九月狼狈的落荒而逃,没几天便被穆颂带回了香港。现在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鱼缸里的鱼,主人不抓你,你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不喜欢这样带着霸道的喜欢,更何况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替身,而自己也并不喜欢他。想到这九月往穆颂身后缩了缩,却是又成了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杨先生神通广大,何至于找很久,估计半个小时就把我的行踪摸得门清了。”   他知道她在哪,却不敢动她,是忌惮着穆颂的力量。九月觉得自己有了靠山,稍稍站出来点,就看见杨骁铁青的脸:“我是在给你面子,我不喜欢对女人失了风度,但是你太不识好歹。”   “杨先生在说这些话之前,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她现在的身份。”没有等九月说话,穆颂便淡漠的开了口,眼里的不屑不加掩饰。他原本跟杨骁差不多高,此时却微微抬起了下巴,几乎是用鼻孔看人,傲慢到了极点:“穆家不会高兴自己未来的儿媳被人说不识好歹的,神通广大的杨先生也不行。”   他顺着九月刚刚的话来挖苦杨骁,九月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他安慰似的回握了一下,表示没事。   “呵,一唱一和的。”杨骁怒极反笑,目光在九月脸上逡巡:“我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只是时间问题。”   九月学着他“哼”了一声:“但愿杨先生足够有耐心,因为恐怕得等到下辈子了。”   对话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餐厅经理看情势不对亲自过来调和,杨骁擦过穆颂的肩膀往里走,走出几步后回头,用食指冲着他,这是很没风度的姿势:“你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穆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带着九月去柜台结了账,径直离开了餐厅。   这天的偶遇打扰了九月的心情,第二天早晨去墓地看妈妈时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墓地比较偏僻,穆颂便让凯文来作司机,自己陪着九月坐在后座上,逗了她很久也没见她怎么笑。   说是因为杨骁也不尽然,毕竟来的地方是墓地,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最后穆颂只是把九月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让她枕着,安安静静的抚着她的头发,没多久,九月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依偎着他闭上眼睛。   香薰夫人的墓前有花,却不知是谁送的。   墓碑上刻的名字是路遥,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很少,九月觉得疑惑却也无人可问,只好把花并列放在了那束花旁边。凝视着那上面的名字,九月轻轻的去牵穆颂的手:“这个墓是你安排的吗?”   “嗯。”穆颂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夹到耳朵后面,眸色温柔。   “我妈妈是病死的是吗?”九月又去看那墓碑,照片里的美人倾国倾城,带着点浅笑也是风情万种,她看着那张脸有些难过,红颜薄命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穆叔叔说……她得了艾滋病……”   这些事之前九月一直不敢提,自欺欺人。如今站在这里,旷野的风和身后的穆颂都让她觉得安宁,那些无法面对的事也就变得温柔了起来:“我小时候也见过别的男人来家里过夜,他们走了之后妈妈就会抽好多的烟,我知道的。”   身体被轻轻拥住,穆颂从后面抱着她,语气笃定:“爸爸知道的只是一部分,你妈妈确实是死于2000年,也确实得了你说的病。但是她不是死于这个病。”   九月一愣,转过身愣愣的看着他。   “那个时候,我在拉斯维加斯读书,也帮着爸爸管理赌场。我年纪小,做事冲动,得罪过不少人。香薰夫人知道我是穆奇宏的儿子,知道你正在穆家,所以每天我放学回去,都能看到她站在门口,给我带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来讨好我。”他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回忆:“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在身边,所以比同龄孩子成熟,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根本不喜欢,对她也是爱答不理。她是很骄傲的人,却在面对我的时候会露出讨好的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等你回了香港,帮我好好照顾我的九月,就到十八岁就行’。她说起你的时候就滔滔不绝,说你多可爱,说你命苦,说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穆颂说到这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深深地愧疚:“对不起九月,那个时候,我没有被她感动。我当时喜欢的是枪,喜欢所有暴戾叛逆的东西,让我去照顾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小女孩,我觉得很可笑。穆家不缺钱,怎么会需要我去照顾你。可是她还是每天等在那,带着那些便宜的小点心,直到有一天仇家找过来的时候,正好跟她碰上。”   九月眼里积蓄起泪水,穆颂皱着眉,去看墓碑上巧笑嫣然的佳人:“是她救了我一命,临死的时候她抓着我的手,说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了她。那之后我中断了拉斯维加斯的学业,回到了香港。那一年你正好八岁。因为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她写好了很多封的信,每年定期邮给你。”   她的妈妈用命给她换来了一个承诺。   “这件事我妈妈知道,爸爸不知道,因为香薰夫人嘱咐我不许告诉他。一直到前一段时间,你不肯回香港,我不知道爸爸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希望他能劝劝你,所以才跟他说了这件事。”穆颂说着,小心翼翼的去拉她的手,见她没有挣脱,这才低低的重复着自己的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对谁。   记忆里所有的碎片都拼接了起来,为什么一向冷傲的穆颂单单对她那么好,为什么程好拉着她说可以把她当成妈妈,为什么程好一早就知道穆奇宏和香薰夫人的恋情却还是对九月温柔妥帖,为什么穆奇宏在电话里说九月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她是如何救下他的,九月没有问,心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是觉得悲哀。在拉斯维加斯独自生活的那两年,陈诺说九月命苦,可其实真正命苦的人是九月妈妈。一个女人是如何的走投无路,才会选择做欢场女子;又是如何痴心等着一个薄情的人,才会给孩子取这么一个名字;更是如何的不放心那个离开自己的小丫头,才会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去讨好一个刻薄的少年。   九月要恨谁呢?恨穆奇宏不守承诺吗?可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孩子,生父不详。恨穆颂招来了仇家吗?可妈妈是心甘情愿救下的他。晨风吹着她的头发,短发毛毛躁躁,那双眼睛却变得亮晶晶的,跟墓碑上照片里的人如出一辙。   穆颂有些不安的把她拉进怀里,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我早就准备在这把这些告诉你,所有的结果我都受着。”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离开他,但他打赌九月舍不得。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半晌才压抑着发出一声抽泣。那个凄苦一生的女人付出这些,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生活的好一点。九月觉得胸口闷闷的痛,却又喊不出,只好枕着穆颂的肩膀小声的哭。这件事要是放在三年前,她是会怨恨的,可是经历了这些年,她知道什么才是该珍惜的,所以边哭着边扯紧了穆颂的衣角,无言的昭示了自己的态度。   抱着她的人如蒙大赦,收紧怀抱放心的拍着她的背:“乖,哭吧,我在呢。”   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穆颂轻声的在心里说对不起。   他能说出口的秘密,只能到这里了,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同的执念,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想要更好的活着。   香薰夫人心里有恨,这种恨不该九月来承担。穆颂吻着她的鬓角柔声安慰着,某些不安的情绪却潮汐般拍打着心脏。   他想起杨骁的脸,他说,你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他想起那份被自己烧掉的亲子鉴定。   他想起九月房间挂着的那幅画。   收紧双臂,穆颂皱了眉,声音慌张而茫然。   “九月,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可能要大面积虐狗了 抱好自己小碗 撒狗粮啦 ☆、第三十三章 小情歌(五)   那次的拉斯维加斯之旅回来,穆颂原本担心九月情绪有变化,好在她只是闷闷不乐了几天,便忙着准备大学的开学用品了。   虽然说学校就在香港本地,但是按照规定学生要集体住校。穆颂推着购物车跟在九月身后陪她买生活用品,眼见着她把一个大脸盆拿起来,他伸手制止:“这些不用在这买,还得辛苦拿到学校去,到了那边再买也可以的。”   “到了那边就不是你陪着我买了啊。”九月嘴上不高兴,手却乖乖放开,转而过来挽穆颂的胳膊:“昨晚穆叔叔说你八月末要跟他一起出国,没空送我去学校的。”   八月末是九月开学的日子,跟出差的时间撞上了,穆颂也很头痛。弯腰在她脑门上顶了顶,讨好着安慰她:“等我回来给你带那边的好吃的,送到你的学校去。”   这样的话九月听得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路过玩具区看到个小孩玩的弹弓,随手拿起来就在穆颂头上轻轻砸了一下:“试试弹性。”   穆颂也不在意,指着上面的芭比娃娃:“给你买个这个吧,你小时候很喜欢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着玩的开心,至于身后有谁跟着,九月自然是没发现。等到走出了超市上了车,穆颂接了个电话,放下电话时表情有点微妙。   “怎么了?”九月以为是不好的事,脸色跟着严肃起来。   穆颂却是不在乎的笑了笑,探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九月伸手推他:“我自己系好了已经,你就……”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然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来。   这个吻来的急切,等到九月反应过来,他的舌尖已经缠着她的打转了。灼热的呼吸里她闭眼抱住他的腰,得到了回应,穆颂微微抬了抬下巴,吻得更加深入缠绵起来。   他很少尝试这样的吻法,恨不得把对方吞下去。舌尖逼迫着九月去迎合,手掌也移到她的背后把她往怀里拉,双唇厮磨间带了点轻微的啃咬,于是怀里的女孩吃痛,她痛了便会轻哼着推他,穆颂收紧手臂,贴合的唇瓣却轻轻分开,呼吸有点繁乱:“疼了?”   “……喘不过气。”九月被他固定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拿眼睛瞪他。她一瞪过来他就对着那眼睛亲上去,几次下来九月瞪的有些头晕,认命的靠着他的颈窝:“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很明显穆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有的是办法让九月忘了自己刚刚问了什么,所以当温热的唇再一次含吮着她的舌尖时九月就忘了那个电话了,一直到再度喘不过来气,才被他放开,额头贴在一起,九月很是疲惫:“你怎么突然……”   “突然想吻你。”他说着凑上来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   “会窒息的。”九月语气正经。   “我教你换气?”   “……又不是游泳换什么气啊。”   “你张嘴。”   “我不。”   “听话,我教你,就不会窒息了。”   “我……唔……”   ……五分钟后。   穆老师语气平和而温柔:“学会了吗?”   路同学气急败坏:“穆颂你这个流氓!”   时间平稳的滑向夏末,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早在那之前穆颂已经随着穆奇宏去了瑞士,九月站在门口就像是送丈夫上战场的妻子一样肝肠寸断。   然后被陈诺拿这件事嘲笑了好几天。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平静的夏日里,曾经有人把一叠照片放在了远在拉斯维加斯的杨骁桌上,照片里的正是手牵着手逛超市的她和穆颂。第一张里九月拿弹弓去砸穆颂的头;第二张穆颂指着货架跟她说着什么;第三张是他们排队结账,穆颂伸手帮她把乱掉的短发整理好。诸如此类的照片很多,杨骁一张张翻过去,直到看见停车场的照片。   开着的车窗里,身影交叠的两个人头挨着头,吻得热烈而情浓,车窗开着的角度很大所以几张照片连在一起翻就像会动的图似的,离开九月嘴唇时穆颂笑着似乎说了什么,下一张里九月靠着他的颈窝看不见表情,但是看穆颂的眼神满足而甜蜜,估计是说了什么恋人间专属的情话。   狠狠的,杨骁把那些照片摔在地上。   那样的穆颂让他陌生,一向傲慢的不可一世的男人眼睛里的浓情蜜意热烈而缱绻,任由着对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自己头上砸;而那样的九月,更让他觉得陌生到心寒。   他没有见过九月害羞,没有见过九月撒娇。他没有帮她整理过头发,没有陪她逛过超市,更不曾那样热烈缠绵的吻过她。   他面前的路九月安静而淡漠,对什么都不上心,情绪几乎没有起伏。这种对比让他嫉妒的发疯。狠狠的踩上那些照片,他的声音里带着扭曲:“我要看的不是这些,我要你去拍的,是穆颂,是他见不得人的把柄,是能把他搞垮的东西!”杨骁说完推开门走出了书房,留下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   因为身份特殊,九月自然是不会在开学当天,跟随着大批的学生一起浩浩荡荡去往学校的。她怕媒体拍到之后蜂拥而上,穆颂不在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所以早在规定日期的一天前,她就在陈诺和秦川的帮助下把行李安顿在了学校。   陈诺和秦川走了之后,九月自己坐下来收拾床铺,宿舍里另外的几个人都没来,她看着陌生的地方有些轻微的感伤,正顾影自怜着,手机响了。   最近穆颂每晚都会这么打电话过来,问的无非就是一天都做了什么,话题无聊至极,两个人却每次都舍不得挂电话。九月找了个盆坐下,一边抠自己脏兮兮的运动鞋,一边听穆颂哄她,他哄她方式很多,小到叫几声“宝宝”,大到编一些她喜欢听的东西,比如现在:“你数十个数,我就能出现在你面前,信不信?”   “骗子。”九月当然不信,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瑞士。   “试试。”穆颂的声音不容置疑。于是九月一边坐在盆上抠着自己的运动鞋,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始数数:“一、二、三……”   数到十,宿舍虚掩着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九月吓了一跳,就这么维持着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愣愣的看过去。   穆颂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她身上,他就那么眼波粼粼的走过来,看的九月发呆,甚至忘了自己手指还停在运动鞋上,而且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红艳艳的大脸盆。   “这么大了还玩这个,脏不脏?”穆颂略带责备的看着她,脚下却一步没停,听到声音九月才回了神,兴奋的跳起来就朝他扑了过去。   他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来这么一下的生扑,稳稳地把她接住,闻见她头上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安心而满足的叹了口气:“还好赶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应该八天之后吗?”她可是抱着日历每天数着日期的。   穆颂抱着她,把她拎起来转了个圈,如愿听到九月的欢呼,这才放开她,去瞅她的脸:“我先回来一个晚上,再做早班机赶回去。”说完这话他的唇就落了下来,九月难得听话,踮着脚去配合他的吻。   几天没见,两个人都觉得那股想念在心里疯狂的滋长着,穆颂退后一些,把她抱坐到桌子上,身体很快附上来拥紧她,唇舌更是密不透风的纠缠在一起。也许是陌生的环境让人变得大胆,九月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去咬他的舌尖,但是技巧生疏没掌握好力道,穆颂“嘶”了一声,有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唇齿间弥漫。   “小笨蛋。”穆颂吃痛,微微敛了眉,随即又很快舒展开,惩罚似的在她下唇咬了咬,把她脑袋按下来一点吻得更深一些。有些陌生的情绪在互相撕扯着,九月不知怎么想的,在他舌尖勾住自己上颚轻轻研磨的时候,她抬腿盘住了他的腰。   穆颂的动作有微微的停顿,随即绵密的亲吻更加铺天盖地,九月迷蒙间感受到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衣摆下缓缓上移,沿着脊椎骨的走向碰到了后面的搭扣。心里忽然慌张起来,她扭着身体想躲,却发不出声音,像一条案板上的活鱼。   好在那手指并没有挑开那个搭扣,只是沿着光滑的脊背来回游走了几圈,等到他的手指离开,九月背上已经带了层薄汗。   “害怕了?”穆颂温存的吻着她的嘴角,声音有点陌生的沙哑。   九月不说话,冷静下来之后那两条腿就没有勇气缠着他了,乖乖的把头靠在他胸前,半天才憋出一句自己的结论:“原来这就是小别胜新婚。”   穆颂被她逗笑,没反驳也没赞同,只是揶揄的在她头顶说了一句:“胆小鬼。”   这个时候的九月并没有预见到,很久之后的某一个晚上,当她昏昏沉沉的被抱在怀里,餍足了的穆颂附在她耳边,也是这样揶揄的语气:“这才叫小别胜新婚。”   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又不知道。九月脑袋蹭了蹭:“我还没整理完寝室。”   “我帮你。”穆少爷心情很好,抱着她从桌子上下来,把那些锅碗瓢盆都先摆到一边去,俩人扯着床单,把床铺好。再之后九月在这就成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花瓶,起先是想帮帮他的,可是无奈总是越帮越慢,最后穆颂索性把她再一次抱上了桌子,自己弯着腰在那边整理,心里忽然有了个疑惑:“你说你以前在杨骁家是家政?”   “对啊。”九月晃荡着两条腿点头。   “你什么都不会怎么成了家政?”穆颂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在衣柜里分类放好,觉得杨骁简直一开始就瞎了眼。   “他们家打扫有专门的机器人,我只要会操作机器人和挂衣服就行。”九月说完有点心虚:“不过其实我本来打算,好好学习一下那些的,可是后来你就来了。”   穆颂笑起来:“我来了你就不学了?”   “……你来了我就忙着别的事了。”九月这次是真的心虚了,回香港这么久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忙,女孩子该学的东西却还是一点都不会:“哎呀算了,我以后会学的。”   “不要学。”穆颂挂好了衣服,又把那些锅碗瓢盆放到了相应的位置,整个寝室焕然一新:“什么都不会挺好的,这样你才离不开我。”   这个人啊,好听的话怎么信手拈来。   后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等着天亮,穆颂要在早上七点离开,九月舍不得睡着,就扯着他的胳膊不停的说话来驱散睡意。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很正常的,到了后来九月困糊涂了,说的话就晕晕乎乎的。穆颂看着肩膀上的小脑袋不断下滑又猛地抬起来,又好笑又心疼,拍拍她的脸,声音里也带了点疲惫:“困了的话就睡吧。”   抓着他衣角的小手还是死死地不肯放开,九月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困啊。”   “现在是两点,我有点累了,咱们躺下好不好?”穆颂哄着她,带着她躺倒在新铺好的床铺上,崭新的床单带着点陌生的味道,九月往他怀里蹭了蹭,已经困到了极点:“我就睡一小会儿,你不可以偷偷走。”   “我是回去工作。”穆颂梳理着她的头发,手指轻轻的按摩着她的头皮。九月舒服的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他说了句“把头发留长”,后面紧跟着的那句话九月没有听清,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居然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身边哪里还有穆颂的影子。已经有一个室友先到了,看九月起床便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九月还有点懵,怀疑昨晚穆颂出现没准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对了,”室友想起什么,指了指桌上的早餐:“这个是你男朋友给你买的,他让我跟你说他要赶飞机先走了,让你起床之后别忘了吃。”说完还羡慕的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你男朋友真帅啊,比电视上看着还帅!”   九月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自己还是睡过头了:“那他还说什么了吗?”   “好像没有了。”室友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笑着伸出手:“我叫盛晓。”   “我叫路九月。”九月握住她的手,两个人正经的对视了一会儿后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九月主动帮着盛晓整理了东西,这才坐下准备吃穆颂买回来的早餐,手里端着一杯粥,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吃饭了吗?”   “嗯,刚吃完。”九月撒了个小谎,免得他唠叨。看看时间,他大概是刚刚下飞机:“你到那边了?”   “刚到。我早上看你睡得挺香的就没叫你。”穆颂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路九月,你睡觉流口水。”   “……”九月咬着吸管闭了闭眼睛,转移话题:“你昨晚是不是跟我说让我把头发留长什么的?我没怎么听清。”   此时的穆颂坐在车里,看了看前方的司机,笑意不减:“我说的是,等你把头发留长,我们就把预约好的事兑现。”   预约。九月先是疑惑了一下,想问预约的什么,下一秒脖子那里就热热的烧起来,想起了那个时候在楼梯角被他拦腰抱住说过的“预约”。   九月假装听不懂,好在他不在身边,看不见自己此时红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吃饭了。”   “不是刚吃完吗?”那边的声音一点都不讶异,显然早就看透了她。   “……再见。”   九月放下电话,手不自觉的抚上脖子,他说让自己把头发留长呢。伸手拨了拨细碎的头发,笑容不知怎么的就挂上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把女主吃掉! ☆、第三十四章 小情歌(六)   谁也没料想到,瑞士那边的情况跟想象中差距甚大,回来的时间一拖再拖。穆颂原本打算在九月生日之前怎么也要赶回来陪她,却忽然被告知那天有个颁奖典礼的直播,他因为出色的画作入选全球十大艺术家,要连夜飞去法国参加典礼。   这个变故让九月原本的小计划全都随之泡汤了,打电话取消了饭店的预约,九月坐在桌前惆怅的叹气,十九岁的生日看来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知道穆颂不回来,那天晚上秦川便做主把酒吧关了门,清场给九月办生日会。陈诺和几个室友都在,九月被抹了一脸的奶油,正傻笑着跟他们打闹,大厅里的电视屏幕忽然亮起,秦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只是此时带了点隐隐的期待:“九月,今晚的典礼有直播。”   几个嬉闹着的人同时停下了动作,陈诺把最后一块奶油塞进嘴里,拿胳膊撞了撞九月:“穆颂是不是又要当众对你表白了啊?”   新认识的室友们早就从新闻里知道了夏天的那场画展,还遗憾自己没赶上那样浪漫的场景,听到这话也是激动不已。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盯着电视屏幕,你推我搡的等着穆颂上场,可是等了半天还是广告,九月觉得脸上的奶油黏腻腻的难受,犹豫着站起身:“我去洗手间洗洗脸,要是开始了你们要叫我啊。”   陈诺挥挥手示意她快去,九月便小跑了离开了。她刚走了没一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几个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穆颂的名字,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目光,按下接听键的同时打开了免提。   那边的穆颂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为还是九月接起的电话,语气温柔而宠溺,像是诱哄着年幼的孩子:“我们九月今天吃饭了么?”   傲慢刻薄如穆颂,她们何时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陈诺只觉得肉麻,几个人屏住呼吸没有回答,想听听他还能说什么。那边穆颂听不见声音,短暂的疑惑后,语气更加柔和,甚至带了点讨好:“宝宝?因为我没陪你过生日生气了?”   几个女孩无声的交换着眼神,因为这句“宝宝”几乎要尖叫了。   “别生气了,我……”后半段的话穆颂没有说出口,因为九月推门回来了,在九月进门的一刻听筒里就传来了几个女孩的尖叫,随后是一段模糊不清的杂音,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九月拿着手机紧张的贴着听筒:“穆颂?”   “……我以为刚刚是你。”穆少爷的语气难得这么尴尬。   “我去洗手间了,手机没拿。”九月站在阳台,隔着门还能听到陈诺她们兴奋的声音,只觉得想撞墙:“你该不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   对面有半晌的沉默,显然穆少爷生来第一次遭遇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干脆把话锋一转说正事:“半个小时之后我会上台。”   “嗯。”九月低低的应了一声,没说自己已经开着电视等很久了。   “你要记得看。”   “嗯,我会看的。”   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没什么话好说,九月踌躇着开口:“……那我挂电话啦?”   “嗯,等我回去。”   举着手机,电流声静静的传进耳朵,半分钟后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竟是谁也没舍得挂断。九月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温暖而安逸:“你先挂。”   “你先挂。”   “……穆颂你怎么变得这么幼稚。”   “好吧那我挂断了。”   “哎!”九月急急地喊住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今天是她的生日,穆颂肯定知道,却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那边的人似乎是笑了,认真的回答:“有好多话要说。”   “那你说吧我听着。”九月倚着窗棂笑的傻傻的。   “想你了。想看看你。想抱抱你。”穆颂顿了顿:“还想吻你。”   虽然这些话也很受用,但是:“没有了?”   九月缠着他问了半天,穆颂还是没说出她想听的那句“生日快乐”,她以为是他忘了,刚刚去洗手间自然没听到他说的关于生日的话。心里安慰自己,穆颂那么忙,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么想着便挂了电话往回走。   “宝宝——”   一进门,几个女孩异口同声的这么叫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九月扶额,看来这件事又值得陈诺嘲笑自己好几天了。电视还开着,九月坐到距离电视很近的沙发上,没多久就看到颁奖典礼的片头预告,预告里穆颂的照片气度非凡,她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真想他啊。   穆颂入围全球十大艺术家这件事,得奖基本是十拿九稳。坐在台下的男人穿着天鹅绒黑色西装,头发倒梳向后露出额头,眼神里即没有等待结果的焦灼不安,也没有因为自身优秀而流露出丝毫的得意。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台上,眼神疏离又带着点刻薄,要是非得用什么词去形容,那大概只能是傲慢。   这份傲慢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只是源于他对一切都不是那么感兴趣,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让他在乎。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穆颂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走到台上接过奖杯,目光准确的落在不远处的摄影机上。话筒就在嘴边,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去,挂在嘴角把他衬托的危险而迷人:“很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   他的法语很好,配合着低沉的嗓音,仿佛是中世纪时期贵族家的公子哥。场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感染的电视机前的九月他们也跟着拍手。   穆颂微笑着等掌声安静下来,按照流程说了些感谢主办方的话,按照流程来说到了这就可以了,接下来他应该随着礼仪小姐下台。可是穆颂嘴角笑意加深,握着立式麦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其实今天,是一个人的生日。我本来打算陪她过的,但是因为这个典礼没能赶回去,所以想送给她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   这几句都是法语,电视机前的九月听不懂,但是看他的神情,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便转头去看秦川:“他说什么?”   “他说要送你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秦川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不知道穆颂脑子里在想什么。   颁奖台下,观众因为穆颂的话有短暂的骚动,穆颂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复又开口:“她的名字叫九月,是一个出生在十月的姑娘。熟悉我的人也许知道,我曾经以她的名义办过一次画展。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她今天一直暗示我要我跟她说生日快乐,我没有说。因为我希望今年的这句祝福,是不一样的。”   台下很安静,很多人都知道香港的那次画展,也知道画里那个充满灵气的姑娘。穆颂笑了笑,眼神终于有了温度,更显得神采奕奕:“麻烦大家一起,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她有点笨,不懂法语,所以我来教大家中文。”   他说着,缓慢的开口,这次是熟悉的中文:“九月,生日快乐。”   电视机前原本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孩全都安静下来,九月静静的看着那个站在台上的人,随着他的话,台下开始有人生疏的叫了自己的名字,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一点点的汇集在一起,穆颂抬起手,他们就大声而整齐的一起喊。   ——九月,生日快乐!   那一刻的祝福像是来自全世界,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良和温暖。穆颂凝视着镜头,仿佛也在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红着眼睛笑,眼泪险些落下来。   那天晚上,九月站在宿舍走廊,举着手机像个孩子似的缠他:“穆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很少这么直白的说这些话,听在穆颂耳朵里却是格外受用:“感动了?”   “你对我太好了,我会被你宠坏的。”九月声音闷闷的。   那边的人笑起来:“我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把你宠坏,是不是挺失败的?”   九月轻轻地笑,不说话。几分钟的沉默里他们就这么听着对方的呼吸,迟疑了一下,九月开口:“穆颂,我会把头发留长的。”   她说这句话时有些大义凛然,穆颂觉得她可爱,笑着安抚她:“好。不急,我们慢慢来。”   进入冬天,穆颂也就不会像前一阵时间那么忙,只要没什么事就往九月的学校跑。九月忙着期末复习没什么空理他,他也不走,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图书馆里陪她,自己随便找本书来看,也是一个充实的下午。   相比之下,九月的用功程度反而不及他。常常是穆颂的书都看完了一多半了,低头就看见九月正咬着笔发呆。   拍掉她的笔,穆颂声音带了点严格:“脏,好好看书。”   “我睡十分钟,然后你叫我。”九月索性扯过穆颂的胳膊,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趴了下去。穆颂被她扯着,只能身体前倾,空出来的那只胳膊撑着桌面,端详她的睡脸。   十分钟后,手指在她脸上戳戳:“起来了。”   九月迷迷糊糊的抱紧了他的胳膊,脑袋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继续睡。   穆颂失笑,伸手把她蹭乱了的头发整理好,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嘴唇蹭着她的耳廓:“再不起来我咬你了。”   这是在图书馆,四周还有同学,穆颂不是这的学生自然不在乎,可是九月脸皮薄。他一碰上来她就炸了毛的抬起头,动作太猛磕到了穆颂下巴,两个人都是一声痛呼,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天的小插曲被人偷拍发到了网上,免不了又是一阵议论。一直到寒假结束回到学校,室友还在拿这件事打趣她:“你们两个感情真好,这么高调的啊。”   这件事导致后来九月在学校里跟他连手都不肯牵,穆颂知道她害羞,也就随着她去了。   要是让九月仔细回忆一下自己的十九岁,除了生日那天的浪漫感动,就只剩下了跟穆颂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有时候很忙,忙到好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人影,穆奇宏有意将穆家的生意交给他,九月也不能缠着不让他去。   暑假的大部分时间穆颂都不在香港,九月表面上很是通情达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平时跟室友们聊天,人家都说女生的喜欢是加分制的,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会越喜欢;而男生的喜欢是减分制的,在一起的越久越没有新鲜感。九月长这么大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在感情方面基本是个菜鸟,于是她支支吾吾的问,那怎么能看出这个男的不喜欢你了呢?   盛晓躲在被子里笑:“一个男生要是喜欢你,恨不得每分钟都黏着你,要是不喜欢了啊,就会变得很忙。”   就会变得很忙?!   九月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感。她要想办法挽救这段感情。   穆颂回到香港是在夏末,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显然已经累得不行,进了门就准备回房间补个觉。刚走上二楼就被人扯着胳膊拽到了楼梯角,视野里有个熟悉的小脑袋凑上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原本的疲惫也变得不那么难受,穆颂笑眯眯的想伸手去抱她,拉着他胳膊的力道突然加重,似乎是想把他推到墙上去。其实凭九月的力量哪里推得动他,只不过是他好奇她想干嘛,所以顺着这个力气乖顺的背靠着墙,还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手撑着墙壁,九月有点尴尬。原本她打算把他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就像之前他做的那样,很霸气的。可是明显她高估了自己的高度和手臂长度,现在这个姿势怎么看都是她靠在她怀里,所谓的霸气更是荡然无存。   动作上输了,气势不能输,九月于是仰着下巴,虚张声势:“你总是这样不在家,手机又常常关机,我很不高兴。”   “不高兴还亲我?”穆颂摸着自己的脸,有点留恋那样的触碰。   “……总之,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这个时候要是顺着他的话题说准会被拐跑,她总不能承认看见他的那一刻自己没忍住就扑上去了吧。   想了想,穆颂点点头,诚恳的道歉:“是我的错,我会弥补的。”   他说着手已经搭上了九月的腰,九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想垂死挣扎一下:“怎么弥补……啊!”话说到一半忽然被他带着转了个圈,成了他把她抵在墙上的姿势,穆颂低着头凑近她,说出的话只有两个人能听清:“我走了二十多天,你放心,我会把这二十多天里的吻都补回来的。”   他说完不等她的抗议就吻住了她的唇,于是九月剩下的话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变成了磨人的喘息。偶尔有家佣从楼梯下走过去,脚步声清晰可闻,九月僵着脊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看到,倒是给了穆颂机会为所欲为。   抚着肿起的唇,九月很无力:“你这个流氓。”   穆颂语气无辜:“是你勾引我的。”   九月只觉得双腿发软,靠在他肩头大口喘气:“你就会欺负我。”   头顶的人笑起来,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发顶,穆颂拥着她,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语气温软真诚:“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打不通我的电话了,我发誓。”    ☆、第三十五章 小情歌(七)   那天之后,穆颂的手机时刻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年末穆家的总结大会,会场严肃而正式,穆颂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夹,听下面的员工汇报工作。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众人都是一惊,心想这个人要倒霉了,老板最讨厌开会的时候被打扰。悄悄抬头想看看谁这么不上道,却见到主位上的穆颂眉眼淡定的拿起手机,众目睽睽之下按了接听键。   “你在干嘛?我们学校今天有晚会,你要来看吗?”九月那边的声音很嘈杂,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加大,这么一来安静的会议室里基本都能隐约听到。   “我在开会,结束之后去你学校。”穆颂扫了一眼下面神色各异的人,所有人立马识趣的低头。   “……开会啊,”九月担忧的皱起眉:“那你接着忙我不打扰你了。”   “嗯。到时候给你打电话。”穆颂说着把手机放下,抬眼看向刚刚被打断的人:“继续。”   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一度变得很诡异,电话对面的女孩想必就是路九月吧,原本觉得媒体上说的甜蜜都带着炒作的成分,如今这么一看却又觉得媒体报道的反而只是冰山一角。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能得到穆颂这样的语气么?   怕是没有吧。   学校的跨年晚会在广场举行,没有固定的座位,大多数人都是拿着各种各样的荧光棒在下面跟着台上晃来晃去。穆颂工作结束的有点晚,到这时演出已经开始了,九月看见路边有卖用荧光棒做成的小耳朵发夹,就跑过去打算买一个。   穆颂觉得这东西幼稚,但是她喜欢也就随她去了。卖发夹的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九月原本只打算买一个,站起身后犹豫着回去又买了一个,拿回来就要往穆颂脑袋上戴。   高冷的穆少爷自然是拒绝的,九月缠了半天,他才勉强低头,嘴里还不满的嘟囔:“为什么一定要买两个呢?”   “我以前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也在外面摆过小摊。”九月满意的看着他头上亮闪闪的小耳朵,笑的很开心:“真好看——我那个时候就很希望能多卖出去几个,真的很辛苦,一个晚上站的特别累,还赚不了多少钱。”   穆颂看看她,伸手在她脸上心疼的摸了摸。那两年的经历她不是很喜欢对他讲,偶尔问起也是说的轻描淡写。怎么会不辛苦呢,原本被他养的好好的,瞬间就变得无依无靠。   感受到穆颂的情绪,九月笑嘻嘻的抱住他的腰:“其实没什么的,我这不是已经长大了嘛,我都二十岁了!”   “这一年过得真快。”穆颂揽着她,双臂收紧,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看着舞台上的人唱唱跳跳。很多人在这里等待着跨年,他们只不过是众多人中平凡的一对。这样的感觉让九月觉得很温馨,却又忽然生出了患得患失的惆怅。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的:“穆颂,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傻不傻,”他在她额头上随意吻了吻:“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你今天开会怎么不关机啊,我这么打过去,他们肯定觉得我不懂事。”想起这个茬,九月仰着脑袋埋怨他。穆颂无奈的皱眉:“你那时候不是因为找不到我生气了吗?”   那时候她把他按在墙上,可凶了呢。   九月词穷,重新靠回去:“……这种事你要酌情处理嘛。”   他在她头顶叹气,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过得倒也快,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马上就要到跨年的时刻了。明年是2014年,很多人说在一起跨年的人能一辈子在一起,因为两个数字连在一起就是“201314”,爱你一生一世。   广场上情侣不少,穆颂把九月护在怀里免得她被人撞到,两个人的距离就被无限拉近。   “九月,你的头发长了好多。”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穆颂声音带笑。   嘈杂的人群里九月觉得脸红到了脖子根,身体被他紧紧的锁着,想逃都逃不开。她明白他话里的暗示,慌慌张张的转移话题:“你看,倒计时了。”   “所以呢,我们要不要跨年接吻?”穆颂笑眯眯的看着她。   旁边已经有情侣抱在了一起,广场上一时满是热烈拥吻的人,九月脸红的看着那些人,埋怨的瞪他:“不要说得那么直白。”   电子屏幕上在不断倒数着数字,穆颂低下头,鼻尖蹭着鼻尖,声音低低的:“一会儿不要回宿舍了。”   “为什么?”九月疑惑的去看他,舞台上忽然爆发出欢呼,2014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伴随着欢呼眼前的人无限靠近,几乎是刚刚触及到微凉的唇,就纠缠着追逐起对方的舌尖。远处有烟花在夜空绽放,也随之绽放在九月的脑子里,周围喧闹的人声她听不见,满心只剩面前的人,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以一种全然托付的姿态加深这个吻。   一生一世。她是迷信的人,她相信这种幼稚的说辞;他不是迷信的人,但他相信她。   那天晚上九月没有回宿舍,在车上给室友打电话的时候还听到对方不怀好意的起哄声。她坐在穆颂的车里,用手捂住听筒防止他听见那边的笑声,压低了声音:“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是真的不是吗?   穆颂带她来的是自己在郊区的一栋私人别墅,刚装修好一年,距离机场很近,他偶尔回来的太晚或太累,就会在这里歇歇脚再回去。抱着她一路进门上楼,直到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九月才后知后觉的缩成一团:“为什么来这?”   “你室友不是说了吗?”穆颂说着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就是她们想的那样。”   九月眼睁睁看着他解开了三颗扣子,还想解第四颗,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扑上去抓住他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别这样……”   顺着这个姿势,穆颂弯腰把她困在自己和床沿之间,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啄吻:“九月,你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我们说好的。”他说着向下轻轻吻着她的颈项,微痒的触感让九月心尖都跟着颤抖,犹豫的伸手,在他胸前推了推:“穆颂……我怕。”   她的声音认真而怯懦,轻易的就触动了他的心。从她的颈窝抬头,穆颂把她抱上床,附身上来将她圈在自己身下,凝视她满是慌乱的眼睛:“真的怕?”   九月点点头,随即又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穆颂无奈的轻笑,伸手拿了个枕头放在她脖子下面,好让她能枕的舒服点。见她表情还是那么紧张,他低头在她脸上吻了吻:“没事,不用觉得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你生气吗?”九月小心的去看他,穆颂伸手摸着她耳边的碎发,摇摇头。两个人就这么别扭的叠在一起,穆颂不动,九月也不好让他离开,他抵着她的肩,似乎是努力平静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睛里带着点陌生的东西:“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他不会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所以放心的点点头。   拉着她的手,穆颂的声音循循善诱:“你可以先熟悉一下我。”   手腕被他拉着,手指就被动的探进了他的衬衫领口,他缓慢的牵引着她,从凸起的锁骨到漂亮的腹肌。九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是手下的感觉似乎也不坏,以至于后来他放开了她的手腕,她还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他的喉结。   手下的喉结很明显的滑动了一下,穆颂声音沙哑:“还觉得我很可怕吗?”   九月摇摇头,随后有滚烫的手掌从她衣摆下探入,穆颂身体放低了些,轻轻亲吻着她的耳朵安慰:“只是摸摸,不要怕。”   这一次,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背后的搭扣,还绕到前面来了。九月想起很久之前她跟着陈诺看过的电影,交缠的人影在剪辑师的手下看起来很是好看,爱情最高的表达形式也许就是彼此融合。她又想起海滩上被搁浅的鱼,没有了海水便鼓着腮艰难的呼吸着,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极了那条鱼。   她的紧张通过身体传达给他,任凭穆颂怎么安慰还是崩的紧紧的,像一只拉满的弓。在亲密的触碰里他摸到了她大腿上的伤口,眼里的迷蒙忽然褪去,他抱着她坐起来,手指在那道长长的疤痕上面划过:“这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伤口?”   那时候她说过,在赌场工作时被人拉进包厢,为了脱身只能自残。她说的时候是无意,他听得却有心,当时已经觉得心疼,此时亲眼看见更觉得触目惊心。九月软绵绵的靠着他,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很丑的是吧?”   “你很勇敢。”穆颂吻着她的耳廓,声音里满是心疼,那一年多的时间终究是成了他心里的疤,就像这个痕迹,抹不去的。九月把他的愧疚看在眼里,主动伸手去抱他,讨好的吻他的唇:“已经不疼了,穆颂。全都过去了。”   穆颂抱着她的腰,她主动的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的暧昧。直到刚刚褪下的热度再次上来,九月才怯生生的想逃,穆颂按着她的腰没让她躲,拉着她的手放在热度的来源上:“摸摸,不要怕。”   脑海里绷紧的弦随着手掌心感受到的热度狠狠崩断,九月呼吸都有点困难:“穆颂……”   “嗯。”他低低的应着,引导着她的手,昏暗的灯光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墙上的钟表没有声音,秒针一下一下的转动着,像极了九月手心里的频率。   她闭上了眼睛,很多奇怪的想法就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来转去。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九月不敢看他的表情,只是有难耐的呼吸喷薄在她耳边,让她心乱如麻。   时间很漫长很漫长,她不停的问他可以了吗,回答她的都是他更加粗重的喘息。最后可能是不满意她的速度,手被握住,穆颂在她耳边沙哑的开口:“……小笨蛋。”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穆颂带着她去洗手。镜子里九月脸红的很,也不敢看他,就盯着水龙头洗的专注而认真。穆颂靠着门框看她,见她笨手笨脚的,于是走过来亲手帮她洗:“笨死了。”   这句话轻易的就让她想起刚刚,他也嫌弃她笨来着。   拿毛巾把她的手包住,穆颂眼带笑意:“下次不要害怕了好不好?”   “……我还没准备好。”   把毛巾拿开,穆颂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没关系,我等你准备好。”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九月觉得心力交瘁,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穆颂撑着手肘躺在一边,把她遮住脸颊的发丝撩开,又把被子给她向上盖了盖。说不想要是假的,他不是什么柳下惠,可是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心。   探身在她脑门上吻了吻,穆颂拉着她的手,闭上眼睛。   大概是因为在乎的人就在身边,所以穆颂睡得格外深。倒是九月,因为在陌生的地方睡不习惯,所以很早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穆颂的睡脸,她凑上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竟然也没醒。   看来昨晚他还是很累的。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形成就把九月自己吓了一跳。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怕吵醒他,赶快拿过来调成静音。   这是穆颂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新彩信。九月没有翻看他手机的习惯,但是发来彩信的人名她很熟悉,虽然只见过一面。   发信人是尹昭。杨骁的贴身助理。   穆颂的手机有密码,九月拿他的生日试了一下,不对,想了想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屏幕一亮,显示解锁成功。   心里的甜蜜还没来得及消化,笑容就这么僵在了嘴角。   彩信里是昨天她和穆颂在广场接吻的照片,还有她拿着荧光小耳朵往穆颂的头上戴。从画质来看明显是偷拍,杨骁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每时每刻拍下他们的行踪,还发来给穆颂示威。寒意一点点蔓延到心底,九月把彩信删掉,慌慌张张的下床。   那个人不仅知道他们的行踪,还知道穆颂的手机号。穆颂的电话很私人,她不敢想象有什么是那个人不知道的。前一段时间她从秦川那边知道了杨骁的真实身份,也是拿着枪做人命买卖的,很多事情好像在这个新年里变得清晰起来,清晰的让她害怕。   那天,在这个别墅里,九月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穆颂,不要再去拉斯维加斯了,也不要再拿枪了,我求求你。”   她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穆颂眼里有探寻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希望他远离那些血腥和罪恶,远离杨骁会涉足的世界,避免被杨骁抓住任何的把柄。这些话她不说,穆颂却隐约能猜到一些。只是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穆颂做了这么多年的枪口艺术家,当然知道不再拿枪意味着什么。   可是,面对着神色执拗的路九月,穆颂只能叹息。   他没有答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担心这章能不能发出去。。。 其实我觉得这章很清水的 ☆、第三十六章 痴情司(一)   穆颂和杨骁,是拉斯维加斯赌场上相互制约的两大势力。他自然不会放下可以和杨骁抗衡的力量。几分钟的沉默里,九月点了点头,说对不起,是我不懂。   他们之间有了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冷战。   说冷战也许不确切,回到学校之后九月还是每天会接到他的电话,问问她吃饭没,吃了什么,可是心里似乎总是哪里不对,让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对他亲热。自己辗转反侧的想了很久,觉得大部分原因还是,自己被他给宠坏了。   一个一直对你百依百顺的人,忽然不答应你的请求,就会理所当然的不开心。况且她从来没有那么求过他。   期末考结束的那天,九月没有像每个学期那样马上回家,而是留在宿舍和室友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穆颂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好中招,室友闹着让她接电话,说是要穆颂替她受罚回答问题。   九月不答应,电话却已经被盛晓抢走,那边的穆颂听说她们在玩游戏,自己家九月又正好输了,正等着受罚。这种时候肯定是问一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敲着方向盘,望着宿舍楼上亮着的灯光:“嗯,想问什么,我替她回答。”   穆颂脾气不好在香港是出了名的,但是宿舍的几个女孩却一次也没见到。每次他来看九月,都会带点大家都可以吃的小零食,偶尔开会开车载着她们一起去哪。虽然大家知道这都是因为九月,但是穆颂长时间的和颜悦色让她们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把话筒调成免提:“你跟九月的初吻是什么时候啊请描述一下!”   九月脸一红,瞪了对面的几个室友一眼。穆颂的声音倒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在云南,一个小饭馆。”   “具体一点!”盛晓提醒。   “在云南昆明,我们一起赚了点钱,去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穆颂想起那个时候的场景忽然弯了眼角:“我逗她说,男朋友赚了钱都是该有点奖励的,她就凑上来了。”   几个人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九月冲着话筒急急地开口,也忘了自己之前心里那点小别扭了:“是你骗我的,你让我亲的是脸结果你突然转头!”   随着几个室友更加拉长了的“哦”声,穆颂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九月,不要说得这么具体。”   “那再说说初夜?”室友们玩的开心也就忘了分寸,九月刚想反对,就听到穆颂闲闲的声音:“那是第二个问题。”   几个人兴致勃勃的又玩了一把,听到那边的欢呼,穆颂就知道路九月这个笨蛋又输了。   “还没有。”穆颂淡淡的回答,室友们顿时很失望:“怎么可能,跨年的时候九月没有回来住啊。”   看看时间,穆颂再开口时就换了语气,虽然还是温和的但是明显不容置疑:“不早了,你们得把九月还给我了。我来接她回家。”   坐进车里,刚刚玩游戏时候的气氛烟消云散,若有若无的隔阂反倒明显了起来。穆颂探身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的同时漫不经心的问道:“还生气吗?”   他是知道的。九月的情绪起伏他比谁都清楚。   心里叹了口气,九月实话实说:“穆颂,你终于把我给宠坏了。”   “嗯?”车子行驶在夜幕中,穆颂声音上扬的同时带了点温柔的探寻。   “你上次没答应我的话,我有点不高兴。但是我觉得我不应该不高兴,那是你自己的事。可是我还是不高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不高兴。”九月绕口令似的说完,转头去看他,穆颂听得很认真,目光注视着前方,语气温和:“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跟我说那些话?”   恋人之间最基本的坦诚,他希望她能明白。他们都在学着去爱,很多时候做的不好,就要停下来找找问题原因,然后更好的向前走。九月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那天早上你睡觉的时候,尹昭给你发过来一个信息,是我们跨年在一起时候的照片。我怕你生气,不想你把事情闹大,就把照片删了。”   车子猛地转了个弯停在路边,穆颂一手握着方向盘,转过身来看她:“尹昭把照片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他的神色冷酷的吓人,九月下意识的去扯他的袖子:“我不是故意翻你的手机的,我是觉得尹昭这个名字很熟悉所以……”   怕吓着她,穆颂调整了一下表情,握住她的手,用尽量柔和的语气:“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怕你生气了的话会去找杨骁打架,你知道吗?他是做人头生意的,陈诺跟我说……”“九月,”穆颂打断她的话,靠近一点把她带进自己怀里:“杨骁那样的人,息事宁人没有用。很早之前他就派人跟踪过我们,我觉得无所谓所以只是警告了一下。但是如果他把照片发到我的手机上,我再置之不理,那就不是我了。”   “杨骁他其实,不喜欢我的。他觉得我和一个人很像,他想从我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九月靠着他的肩,忽然觉得很有安全感:“穆颂,是不是你跟他一样都很厉害?”   她说话的语气偶尔会这样,像个小孩似的。穆颂抚着她的头发,也是哄小孩的语气:“嗯,所以有我在的话九月就不用害怕。”   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九月又问:“你要去找杨骁打架吗?”   “应该不会,我又不是小孩。”穆颂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九月这才觉得安心,挪了挪身体靠的更近一些:“那我们和好吧。”   “……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吗?”穆颂低下头去看她。   “反正就是和好了。”九月索性耍赖,仰着头环住他的脖子吊着,晃了晃身体。那些若有若无的隔阂在这个夜晚彻底消失,应该也算和好吧?她这么想着,凑上去在他下巴上胡乱亲了一口,一本正经的:“和好盖章。”   穆颂低头,从善如流的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我也盖一个。”   办公室里,穆颂神色泰然的看着面前一排人,深褐色的眼珠缓慢的转了转,看向为首的那位:“你说什么?”   “穆少……穆老先生的意思是,资金要慢慢转移到白道上,拉斯维加斯那边的赌场也是能卖就卖,不能再收购了……”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都显示出他已经上了岁数,在穆家工作了十多年,也只有他敢在穆颂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耐的皱起眉,随着这个动作他伸手把一个塑料文件夹狠狠的朝着男人脸上砸去,声音还是刚刚那样漫不经心:“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任凭文件夹砸过来,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是就算我们想收购,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啊……总不好直接跟杨先生作对……”   “就是要跟杨先生作对。”穆颂慢悠悠的站起来,踩过地上的文件夹,面对面的近距离凝视着男人,强大的气场让对方几乎窒息,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努力挽回:“穆少爷,这件事恐怕不会很容易,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穆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片刻后男人低下头:“我知道了。”   两个月后,穆颂接到了杨骁亲自打来的电话。穆家收购杨氏旗下产业的新闻闹得很难看,连带着牵扯出了杨氏的一些商业丑闻。电话里,杨骁开门见山,尽量压抑着心里的愤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你安排在香港的人都撤走。”穆颂散漫的拨弄着桌边的小仙人掌,那是前几天九月让他放的,说是可以减小辐射。拔下一根刺,穆颂眼神讥诮:“那些照片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看着我们甜蜜幸福你就不觉得刺眼吗?”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叠照片被送到杨骁的桌子上,照片里通常都是穆颂和路九月亲热依偎的模样。他起初是觉得无法接受的,无法接受那个自己全然陌生的路九月。可是后来照片不断的送过来,他反倒生出了别的心思,能看一看总归是好的,虽然透过那张脸,他思念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眼神闪烁了一下,杨骁冷漠的回答:“总有一天这些照片会成为最好的讽刺。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香薰夫人已经死了。”穆颂声音淡淡的,即便隔着电话他也能知道对面的男人此刻表情有多难看:“早些时候你接近九月一定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更不要一错再错。”   杨骁脸色惨白,那个名字是他心里不可以碰触的伤口,如今即便是被人这样轻描淡写的讲出来,还是会觉得心尖发疼。他这一生中,遗憾太多了,世界上只有一个路九月,他再不抓紧,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张了张嘴,杨骁声音灰败却偏执:“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没有心思关心你的事,你在我们身边找人偷拍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不在乎。但是杨先生,”穆颂声音严肃起来:“这两个月所有的事都只是一个小警告,如果你的助手再把那些照片发到我的手机来示威,我就会亲自去拜访您。到时候黑道白道,您选一条。”   “穆颂,你太自负了。”杨骁冷笑,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狠狠放下手机,目光飘向桌角的那叠照片。九月牵着穆颂的手走在冬天的街道上,他咬着耳朵跟她说了什么,女孩仰着头主动去亲他的唇角。   穆颂的软肋是路九月,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把这条软肋狠狠的抢走,让一向嚣张的穆颂也疼一把呢?   穆家突然收购赌场的消息惊动了穆奇宏,已经打算退休的男人把穆颂叫回家里数落了一番,听到杨骁这个名字时有微微的愣怔。原本数落的话语就这么变得没了力气,穆颂从书房里走出来,嘴角挂着点了然的笑意。   随后那抹笑意便渐渐的黯淡下去。   那个时候在拉斯维加斯,围绕着香薰夫人发生过很多很多的事。故事里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故事的结果却全都要九月来承担。带着心疼去敲她的门,很快的门被打开,九月一边把他让进来一边担忧的看着他:“穆叔叔是不是骂你了?他今天下午看见新闻的时候特别生气。”   “没有。”穆颂伸手去抱她,她顺着他的姿势窝进他的怀里:“是为了我么?”   亲吻着她的头发,穆颂轻笑:“才不是。”   没关系的。这个世界上有多深的恶意都没关系的。他护着她,她的天真和美好,他一手负责。   要是可以瞬间白头该多好。    ☆、第三十七章 痴情司(二)   寒假里大多数日子,九月都在酒吧那边帮忙。陈诺现在基本成了酒吧里的小管事,秦川和穆颂对她都是很放心,常常把酒吧丢给她一走就是几个月都不管。九月坐在吧台那边跟她聊天,表情有点苦恼:“我会不会给他丢人?”   她烦恼的是明天的私人聚会,穆颂早在几天之前就说要带她去,见一见各路名媛。原本穆颂对这些聚会没有兴趣,只是主办方是穆家的旧相识,那家的女主人年轻时和程好是很亲密的朋友,他不好意思拒绝,索性带上九月一起去认识认识。   陈诺正在看新来的小帅哥调酒,听到这话心不在焉的安慰了一句:“不会啦,你就算出丑了你家穆颂也会觉得你很可爱。”   这话九月当然是不信的。只不过陈诺比较乌鸦嘴,第二天她跟着穆颂到了私人会所,还没进门就因为脚下的高跟鞋崴了一下,幸好被穆颂搂着腰拉住,才没有出丑。四周有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九月尴尬的站直了身体,调整姿势想站的优雅一些,耳边忽然一热,穆颂不知什么弯下腰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没事,一会儿进去了给你换双鞋。”   九月今天穿的是一条中式旗袍,穆颂担心她着凉,还给她加了一条毛披肩。半长不短的头发被梳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就这么挽着穆颂站在那里,还真的很有名媛淑女的范儿。   进了门,穆颂拉着她一路寒暄,大多数人都是认识她的,当年那场画展在香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直到现在还有女孩子对她投来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九月原本以为这是个很正式的场合,却没想到真的只是私人聚会,相熟的朋友坐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各自散开打打牌,聊聊天。除了她之外,所有人基本都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大家很熟悉的打着招呼,九月觉得不自在,只好黏在穆颂身边哪也不去。   早在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到穆颂跟门口的侍应生说了什么,这会儿就看到那个年轻的男孩拿着个盒子急匆匆的跑过来。穆颂伸手接过,转头看向紧挨着自己坐的九月:“跟我来。”   九月穿着那双恨天高,走路很费劲,皱着眉想拒绝,下一秒就被他哄着揽在怀里,带离了人群。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才放开她,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蹲下身去脱她的鞋。   “……你干嘛?”九月觉得疑惑,但也没抗拒,这鞋穿着真的是不舒服。   “给你换双鞋。”穆颂说着把她的高跟鞋脱掉,握着她的脚趾揉了揉,抬头看她:“疼不疼?”   “不疼,就是酸酸的。”九月弯腰在自己小腿上捶了几下,穆颂的手便捏住她的小腿轻轻按摩起来,旗袍下摆开叉很大,他的手只要稍稍向上就能摸到大腿上去,九月有点害羞,任他揉捏了一会儿便晃荡着腿躲他:“不酸了穆颂,不酸了。”   穆颂笑着睨她一眼,从盒子里拿出一双平底鞋给她穿好,却不急着站起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她:“今晚想留在这边睡还是回家?”   “……听你的吧。”九月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是什么规矩,穆颂笑了笑,这才站起来:“嗯,回去吧。”   今天来的人多,饭桌上就显得很热闹,九月听不懂商场上的话,于是只乖乖低着头吃饭。身边的穆颂正跟别人聊前阵子穆家收购赌场的事,她侧着头一边吃一边听,顺手把自己盘子里的黄瓜挑出来扔到穆颂盘子里。   这么扔了几块黄瓜进去,九月才觉得不对,这是在外面,自己的做法未免有点不好。心虚的抬头就看到对面几个姐姐正盯着她瞧,九月脸一红,打算把穆颂盘子里的黄瓜再捡回来,筷子伸到一半,穆颂那边话题结束,他低头就看到她伸过来的筷子,于是自然的把自己的盘子向她那边推了推:“想吃我的?”   目光看向盘子,表面上堆着几块小黄瓜。穆颂挑眉,她从小就不吃黄瓜,家里照顾她的习惯尽量不会在菜里放,外面就不一定了。所以每次吃到,九月就算不挑给他,他也会主动夹到自己碗里来。   拿起筷子,穆颂低头凑近了看她:“怎么又要夹回去?”   “你别管我了,我自己吃,大家都看着呢。”九月低声说了他一句,一旁忽然有人指着他们笑,说你们看,穆颂对这个小女友是真好,大家一起吃个饭,你们还要凑一起说悄悄话。   这么一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两个人身上,穆颂罕见的带着点笑意,伸手在九月头上摸了摸:“我家九月胆子小,你们可别吓着她。”   穆颂的话说完大家也就不再逗她,这顿饭吃的有惊无险。饭后大家聚在一起打牌,九月就坐在穆颂身边看着,这么看了几回,有点无聊,靠着穆颂的肩膀打了个呵欠。   “你来玩。”穆颂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把手里的牌递给她。九月打牌技术不太好,充其量也就是在宿舍跟大家玩过几次,看着手里复杂的花色,她有点紧张:“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帮你看着。”   九月当然不知道他们玩的是多大的牌,打了几张下来觉得还挺好玩,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手指在那张黑桃十上面犹豫着来回好几次,最后还是不确定的问他:“出这张行不行?”   “你自己决定。”穆颂手搭着她的腰,声音里满是纵容。一起打牌的几个人看到九月扔出来的牌就笑了,穆少爷还真的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一直到聚会结束,穆颂开着车带她回家,九月才知道自己那张黑桃十几乎输进去了一栋房子的钱。脑袋撞在车窗上九月懊恼的开口:“我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败家子。”   穆颂忍俊不禁:“没事,一栋房子穆家还是输得起的。”   “我是不是很笨?”九月蹭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穆颂眉头微皱:“别闹,我在开车。”   “穆颂,我小时候你总说我是小公主,现在却总说我是笨蛋。”九月百无聊赖的用脑袋蹭着他的肩膀,蹭的头发乱糟糟的:“你一定是不爱我了。”   车子猛地加速,九月吓了一跳,坐直了身体抓紧安全带,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穆颂淡淡的,带着点认真的口吻:“路九月,今晚我会好好爱你的。”   深夜的穆家很安静,家佣们会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到房间,因为穆奇宏不喜欢在十点之后听到人来回走动。这个夜晚也是如此,只是安静的空气里夹裹着轻微的喘息,细细去听的话还可以听到女孩子的吸气声。   楼梯口,九月靠在墙上,手指滑进了穆颂的头发,也不知是在把那个漂亮的头颅往外推还是在往里拉。随着头颅的轻微摆动她就仰着头发出细小的低呼,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条被搁浅的鱼,这次的状况却比上次还要糟糕,如果把旗袍比作她的鳞片,那么现在她差不多已经是一条被清理好的活鱼了,随时等着下油锅。   月光温柔的铺在他们身上,衬得九月的肩膀格外温润如玉。隐没在月光里面的部分却是另一番景象,穆颂作为始作俑者良久才抬起头,他刚刚的吻似乎已经渗入了她的心脏,带着他专属的那种惊人的热度。   “害怕吗?”他一边问一边轻轻啃咬着她的唇,陌生的情愫让九月有点头晕,被动而乖巧的承受着她的吻,抓紧最后一丝理智艰难的开口:“……回去我的房间好不好……”   她的话无疑是默认了他的行为,穆颂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努力压抑着那样的心跳,他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去往二楼,路过穆奇宏的房间时九月紧张的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唯恐这个时候穆奇宏突然开门,撞见衣衫不整的他们。   幸好现在是深夜,一路进了九月房间,穆颂把她抵在门上,竟有些不确定:“九月,真的准备好了?不害怕了?”   旗袍挂在腰间,及肩的长发披散着,九月仰起头看他,目光里还是带着忐忑。迟疑着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子,九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有点怕疼。”   “那……怕不怕我?”他说话间已经带着她倒在了床上,接触到柔软的床单,九月的心就像那些床单上的褶皱一样揪在了一起。可是望着面前眉目如画的人,望着他眼里仿佛要溢出来的柔软爱怜,她坚定的摇摇头。   有灼热的吻落在她额头,随后穆颂偏过头去吮吻她的耳垂,伴随着那样的缠绵他问:“那,相信我吗?”   没有犹豫的,九月用力的点头,弓起身体把自己贴近他。   “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   夜晚开始变得旖旎,朦胧中九月觉得自己躺在一条船上,随着水波不停的荡漾,船身也随之颠簸。她明明是躺在船上的,此刻却像一个溺水的人,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从脸上汹涌的落下来,她想大口呼吸,可是又怕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眼前有浮光在飘,很快的有温热的触感落在脸上,她听见穆颂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   “九月……九月……”   眼前的浮光更甚,她抑制不住,咬着他的肩膀大口吸气。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漂泊的小船终于到了终点,颠簸停下了,月光又变得温柔了,磨人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了,所有的理智才渐渐回笼,后知后觉的开始害羞起来。   温存的咬着她的耳朵,穆颂声音里还带着放纵后的喑哑:“疼吗?”   “不许说!”九月抬手去捂他的嘴,穆颂笑吟吟的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抬了抬她的腰逗她:“不疼的话再来一次?”   九月听到这话急急地扭着身体挣扎,这么一动倒真有点难受,于是苦着脸看他:“穆颂你欺负我。”   她脸上还带着刚刚的泪痕,穆颂有点心疼,抱着她下床去浴室清理。等到回到床上,九月已经一身清爽,他躺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八岁那年她第一次遇见他,从此之后,她生命中所有的第一次都有他的参与。   月光温柔,他抱着她,闭眼沉沉睡去。   九月是被绵密的亲吻唤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清晨稀薄的雾,把窗外的景物衬托的朦朦胧胧的。她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胸口忽然轻微的痛了一下,随后一张熟悉的脸靠近过来,带着点坏坏的笑:“早上好。”   她的睡衣堆在床脚,他的也是。等到九月反应过来的时候,热烈的亲吻已经沿着耳垂一路往下攻城略地了。穆颂有着不可一世的性格,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此时他就这么用心的取悦着身下的人,因为她动情,他便满足的笑。   在最酣畅的瞬间,九月昂起头,穆颂拥紧了她,声音沙哑却坚定。   “九月,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很多事情在经历过后便会贪恋上那种好,九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相比之前更黏着穆颂了。寒假结束,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心不甘情不愿的装着行李箱,转头就看到穆颂靠在门口,端着杯咖啡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九月。”   “嗯?”她眨巴眨巴眼睛。   “搬去我的别墅怎么样?”穆颂用了一种商量的语气。   跟他料想的一样,九月摇头:“不想去。”大学二年级便跟男朋友出去同居,光是想想就知道同学们会怎么说。她骨子里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上穆颂强硬,有些事也是顺着她的。既然她不同意,他也就不勉强,只是看她的眼神带了点不舍:“真希望你快点毕业。”   他说毕业了就娶她,是认真的。   穆颂亲自把她送到了学校,又帮她把东西搬上楼,宿舍里其他的人还没回来,九月在他临走时抱住他的腰,依依不舍的靠在他胸前:“你要早点回来。”   明天穆颂要去拉斯维加斯,说是谈生意,但是九月还是担心的很。他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我会很快就回来的。这段时间尽量呆在学校里,不要乱跑。”   那时候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一次离别,他的那句“不要乱跑”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她再见到穆颂,才知道这个男人每一次去往拉斯维加斯,会经历什么。也恍然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每次他从拉斯维加斯回来,都会脾气阴晴不定。   杨骁当时是这样问她的:路九月,这才是真实的穆颂,你真的觉得你爱这样的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八章 痴情司(三)   关于枪口艺术家,拉斯维加斯坊间有很生动的描述。   那些描述大多带着血腥,带着阴暗,带着很多不可见光的肮脏交易。九月在拉斯维加斯独自生活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所以现在坐在车里,她的心底一片宁静,那种在面对穆颂时才会有的小女孩姿态被她妥帖的收了回去,握着自己的包,安静的低着头。   穆颂离开的第三天,她在学校里遇见了尹昭。   学校里有很多人还在来回走动,她站在尹昭对面,静静的看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她认得的,那是穆颂的手机。   “杨先生吩咐我来接路小姐去拉斯维加斯。”尹昭这么说着,扬了扬手机。   九月没有答话,只是低头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穆颂的号码。很快的,尹昭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原本镇定的脸色苍白一片。   “路小姐现在可以上车了吗?”尹昭满意的欣赏着她的脸色。   穆颂即便是落入了杨骁的手里,也不可能真的出什么事。九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可她也知道面前的人不把她带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杨骁纠缠了她那么久,很多事情是该有个了断了。   踏上拉斯维加斯的土地,九月心里觉得唏嘘,上次来这里还是和穆颂一起,她知道了妈妈死去的秘密,也决定要好好去生活。一路上她想了很多的话,关于怎么说服杨骁,可是她没想到的是杨骁并没有露面,尹昭带她去的,是穆颂的赌场。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八点,赌场还没有开门,她被他带着走去了地下,还没进门,扑鼻的血腥味就让她皱起了眉。   地下一般是仓库,当时九月在赌场打工,被明令禁止不可以到仓库去。她对不该好奇的事没什么兴趣,所以从来没来过。仓库的门上有一个小铁窗,隔着铁栅栏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也撞进了九月的耳膜。   她本能的开始抗拒,停下脚步不肯再向前走,身后的尹昭抓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硬是让她站在了那扇小铁窗前面。透过栅栏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九月偏着头不肯看,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穆颂的声音,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恐怖阴森。   他说,砍吧。   九月惊惧的转头看过去,只看见穆颂的背影,他的对面有个泪流满面的男人,正涕泗横流的在求饶。随着穆颂的那声“砍吧”,那个男人的手被后面的人死死按在桌上,锋利的刀就那么毫不犹豫的落下来,显然已经轻车熟路。   伴随着那声扭曲的尖叫,九月双腿发软,正要倒下去,就被人握住肩膀带进怀里。那不是尹昭,尹昭不会这样带点温柔的去抱她,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杨骁。   “路九月,这才是真实的穆颂,你真的觉得你爱这样的他吗?”   穆家在香港以慈善闻名,不仅是穆奇宏,穆颂也是民众眼中的大慈善家。如今的这一幕落在九月眼底显得无比讽刺,更讽刺的是现在站在她背后的男人,用这种胜券在握的语气,去揣测她的感情。   仓库里的穆颂似乎并不知道背后的情况,他悠然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熟练的上膛之后对准了另外一边的男人。   不要开枪,求求你。九月在心里这样祈祷着,可惜没人听到,随着枪声响起,她绝望的闭上眼,握紧了双拳。   是她忘记了,早在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孩子,穆颂就说过的。他说他不是个好人,他默认他杀过人。那些事对她来说很遥远很可怕,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九月想挣脱开杨骁的怀抱,可是双腿发软,所有的挣扎都变得无济于事。眼泪没出息的滚落下来,她抓住铁窗的栅栏,在穆颂再次举起□□时颤抖着开口喊他。   “穆颂——”   举着枪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他缓缓的回头,目光对视的瞬间九月可以看见他眼底因为嗜血而带着的兴奋,宛若另外一个陌生人。她压着心底的恐惧,孤注一掷的又喊了一声:“穆颂——”   这一次,仓库里的人眼神变了,变得清明变得温柔,那温柔里又分明夹杂着惊慌。他朝着她走过来,一把拉开铁门,九月还被杨骁抓着肩膀揽在怀里,门里门外,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   杨骁的嘴角有笑,九月低着头,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穆颂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慌害怕,他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只手上还沾着点血,不敢去碰她,甚至不敢说话。他不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不问她杨骁怎么也在,那些事情现在全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只是那么忐忑不安的望着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一个星期前,杨骁跟他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赌约。   他让穆颂配合他一起做个局,让路九月亲眼看看真正的穆颂。要是看到了这么一幕九月还是选择跟穆颂在一起,那么杨骁会彻底退出。   穆颂起初是不答应的,虽然他知道九月早晚有一天要知道。可是他总想着保护她的单纯,保护自己在她面前的那种形象,过多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只能在临走之前嘱咐九月“不要乱跑”,后来他发现手机不见,知道这是杨骁的人做的,有些该面对的事,终究是逃不开的。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藏起眼底的疯狂杀意,就那么把一个恶魔般的自己完整的暴露在她眼前。站在这里,他终是怕了,傲慢嚣张的男人第一次手足无措,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因为上面还沾着血迹,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至少解释一下,可是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相比之下,杨骁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更加明显。   被砍断了手指的男人依旧在痛苦的哭喊,场面混沌不堪。九月伸手去擦眼泪,很久不曾有过的怒气在心里翻滚升腾,她抬起头,看向穆颂的目光充满的怨怼:“穆颂,我站不住……”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就这么被杨骁抱着?   显然穆颂没有反应过来,他犹豫着朝她伸手,还有一段距离才能碰到她,九月却忽然往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随着这个动作九月挣脱开了杨骁的钳制,双腿发软的跪下去,还没碰到地面就被穆颂稳稳地抱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咬牙切齿的。   “穆颂你这个混蛋……”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楚。那带着点娇嗔和埋怨的声音听在穆颂耳朵里是最好的情话,却轻易让杨骁面色煞白。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女人,在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后,还敢靠在穆颂的肩膀上。   可是他不知道,路九月和穆颂之间拥有的,岂止是在一起的短短两年。他陪伴她长大,那些坚韧的时光带着所有人都不可以涉足的骄傲。杨骁更不知道,九月在十四岁那年就看到了穆颂拿枪,那时候她拉着他的手说的信誓旦旦。   她说我知道你不能脱离那样的生活,但是没关系的,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是一个好人,你是你自己就好。你身上的这些罪,我会做好多好多的善事来帮你偿还,我会给你攒很多好的福气。   那些话她都记得,当时尚且年幼,许下的承诺未免幼稚,却是带着最真的心。   抱紧了怀里的人,穆颂因为感激而声音颤抖:“九月……”   “带我出去。”九月死死的抓着他的领子,于是穆颂转头对凯文使了个眼色,便抱着九月站起了身。谁也没有去看杨骁的脸色,比屋内躺着的尸体还要苍白难看。   他输了。   卧室里,九月在听完了穆颂的解释以后冷冷的看着他,宣布了自己的惩罚:“一个月不许碰我。”   “九月……”穆颂去牵她的手,被她甩开:“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嚣张跋扈的男人此刻低着头,很是乖巧的认错。九月双手抱胸,颇有女王范的看着他:“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我不该跟杨骁用你打赌,害你担心害怕。”穆颂说完去瞧她的脸色,却见到九月怒气更甚,冲过来把他推倒在床上,拳头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胸前:“你居然让杨骁抱我!当着你的面你居然让他抱我!穆颂你这个混蛋!”   她打的没有一点保留,穆颂也不反抗就任凭她打,最后九月打的累了,拳头被他包裹在温暖的掌心,这才有了后怕的感觉,眼圈一红:“穆颂,我其实很害怕的。”   穆颂坐起身,把她揽进怀里,小小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他轻声叹息:“九月,再等几年,我就离开这儿,到时候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定居,我给你买一个有小阁楼的房子,再给你开一个花店,好不好?”   因为他的话,九月收住眼泪,环着他的脖子闷闷的:“阳台上还要有一个吊椅。”   “嗯,九月说要吊椅我们就要一个吊椅。”穆颂笑着去吻她,眼前好像真的浮现出了他们的家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两人都不知道,后来有一天他们真的拥有了一座这样的房子,可是那时候的一切,却都物是人非。   因为九月耽误了几天课,再回到香港的时候错过了一场考试,只好忙着准备补考。春天是她最喜欢的季节,要是放在往年,除了上课的时间她基本都在外面瞎逛,今年却要坐在图书馆里看书。   她上次说过的惩罚是认真的,而且执行的很彻底。回到香港之后穆颂来找过她几次,但是除了牵牵手,九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所有的亲热行为。他们出现的大多是公开场合,穆颂不好来硬的,也就只能认命。   今晚学校有活动,会集体出去玩一天一夜,晚上睡在帐篷里。盛晓她们早在好久之前就准备去参加的,但是九月那段时间不在,错过了报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出门,自己留在宿舍看书。   时间过了十一点半,九月觉得看书看得眼睛很累,想起身去喝杯水,刚转身就听见手机铃声。于是她一边接过电话一边拿着水杯去饮水间,听筒里穆颂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自然:“怎么还没睡?”   “在看书。”九月说着接好了水往回走,路过窗口便瞥了一眼窗外:“外面好像下雨了。”   “嗯,最近总是下雨。夏天快到了。”穆颂说的话很平常,他们俩时常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了,九月打了个呵欠:“别聊啦,睡觉吧。”   “九月,一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穆颂的声音淡淡的,九月没明白:“什么?”   “你说的那一个月的惩罚,还有两分钟就要过去了。”这次穆颂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似乎很是开心。九月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行吧,那我明天去找你。”   一副开恩了的语气。   “我等不及了。”穆颂仰起头,“你把窗打开。”   九月一愣,一股脑的跑下床,推开窗户,就看到楼下站着的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他抬着头,为了看见她,有雨滴飘进伞内沾湿了他的睫毛。举着手机,九月有点哭笑不得:“你这个时间来怎么办啊,我们宿舍都封了,我出不去。”   “别关窗。”穆颂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九月眼睁睁看着他丢掉了雨伞,灵巧的攀上一楼的窗户。宿舍楼下有一棵大树,他踩着那棵树轻易的就攀到了二楼的阳台上,面对着面,九月看见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穆颂……”   脸被捧住,很快的唇上落下一个吻。穆颂三两下就跳进了屋里,还带着雨水的湿气,他伸手指着墙上的钟表,笑的像个大男孩:“九月,一个月过去了。”    ☆、第三十九章 痴情司(四)   “九月,一个月过去了。”   很久之后,回忆起这个雨夜,九月还是会不自觉的露出笑容。那一刻的穆颂很迷人,黑色的衬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却一点不显得狼狈。她伸手拨了拨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双手吊上他的脖子,微笑:“是啊,一个月过去了。”   话落,她仰头吻上他的唇,主动的去寻找他的舌尖,生涩而热情的撩拨着他。书上说,真正爱你的男人,在你面前有时候像个父亲,有时候又像个孩子。她今晚看到了像个孩子的穆颂,他那么惊喜的指着钟表说“一个月过去了”的样子,让她的心里融化成一片。   两具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穆颂扶着她的背把她揉进自己怀里,像是觉得不够似的,索性带着她抵在了墙上。九月从一开始的主动变为后来的被动,他密密麻麻的吻着她,在九月把手伸进他的衬衫时,他终于抓回了几乎消失的理智,压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她们呢?”   他问的是她的室友们,九月环住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喉结,声音模糊不清:“她们今晚出去露营,要明天下午才回来……”   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穆颂带着她倒在床上,宿舍的灯光明晃晃的,那样的灯光里九月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表情。很多这样的时候他们都是在黑暗中,所以这一刻两人都有些陌生的兴奋,在彻底融为一体的瞬间,穆颂停下动作,蛰伏在她体内大口喘气。   抚摸着他鬓角的汗水,九月轻轻地吻他:“穆颂,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正等着她去适应自己,因为忍耐汗水大颗的落下来,听见这句话有明显的愣怔,疑惑的去看她的脸:“怎么……突然说这个?”   “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为我付出,我好像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九月深吸口气,感受到他的变化,环住他的脖子:“穆颂,我爱你的,我很爱你的。”   眼前的景物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九月闭上眼睛,所以并不知道,穆颂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红了的眼角。   那天,在宿舍的小床上,他们纠缠了三次。天快亮了的时候,九月疲惫的靠在他怀里,听见他带着叹息的声音。   “九月,你美好的让我开始贪生怕死。”   第二天,九月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室友们还没回来,穆颂正坐在她的桌前,手里捧着她的微积分教材。见她醒了,他走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快起来,带你去吃饭。”   九月动了动,只觉得腰膝酸软,于是恶狠狠的瞪他。穆颂笑了笑,手探进被子里在她腰上轻轻揉了起来,带着热度的手掌让她舒服了不少,哼哼着开口,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意:“我要吃顿好的。”   “是该吃顿好的犒劳一下,昨晚我们九月累坏了。”穆颂说完就被九月飞过来的拳头打了一把,他生生挨了这一下,抓过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好点了吗?”   手下的温度很舒服,九月哼哼着点头:“还可以。”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的课表,你今天下午好像有一节选修课。”穆颂漫不经心的说着,手下动作没停,九月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是什么课,惊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天哪那个课我不能缺要扣分的!”   穆颂眸色一深,扯过被子把她卷进去,盖住她还带着吻痕的身体:“吃完饭再去来得及吗?”   九月急急地到处找衣服:“来不及吃饭了快点把我那个白衣服给我……”   最后,穆颂陪着她坐在了选修课的课堂上。迎着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九月把衣服领子向上扯了扯,还是有一块红痕怎么都遮不住。她不自然的去看穆颂,却发现他悠闲的坐在座位上,低头看手机,完全不在意别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于是九月安慰自己,不会有人在意的,安心上课就好。   半个小时后,在教授讲的慷慨激昂的时候,九月肚子里发出了清晰的叫声。穆颂坐的近,第一个抬头向她看过来,有几个近处的同学也窃笑着低头。九月羞愧的闭眼,身边忽然有人靠近,随后穆颂的手落在了她的肚子上:“饿了?”   瞄了一眼教授,九月小幅度的点头。   穆颂伸手把她的书包拿过来,从里面翻出一个小面包递给她:“先吃点。”   九月:“?”   看到她的疑惑,穆颂相比之下淡定多了:“临走的时候从你桌子上拿的,就知道你得饿。”顿了顿,他挑眉:“毕竟昨晚那么辛苦。”   昨晚最后一次是九月主动的,她难得热情,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餍足的后果是险些错过了课还吃不上饭,九月有点后悔:“你应该拒绝我。”   “我可是忍了一个月的。”穆颂语气里带了点控诉,九月懒得理他,埋头啃面包。趁着教授不注意,穆颂凑上来,就着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然后皱眉:“我其实也很饿。”   九月的二十岁就是在这些很细碎的温暖里过去的。她不知道杨骁是不是遵守诺言没有再派人跟在他们身边,她只知道即便杨骁失信也无所谓,穆颂可以给她全部的安全感。   很多事情按部就班的发展着,2015年,陈诺开始交男朋友,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更多的话题是交流恋爱中的美好与困顿,宿舍的人们开始考虑毕业之后的走向,每个人为自己的前途操心着。而在这其中,九月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关于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专业是传媒,自己本身也有意愿向这个方向发展,某天吃饭的时候九月问穆颂:“我要是去做一个导演,会不会成功?”   穆颂抿了一口红酒,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梦想,可以试试。”   “我们的毕业设计是一个短片,到时候我可不可以拍你?”   穆颂忽然想起之前梁荷花也是这么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我们这周有一个采访的作业,我想采访你。你就答应吧,我都跟同学说了,你不答应的话我很没面子的啊。   记忆神奇的连接在一起,那时候九月还是个小孩,他觉得她可爱,而那个时候的梁荷花让他厌烦,因为她总是掌握不好相处时候的分寸。如今九月也长成了梁荷花那样的女孩,也这么坐在这里,他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软:“那要看你表现了。”   九月凑过来在他脸上飞快的落下一个吻:“表现了。”   “表现不好。”穆颂摸摸自己的脸,还没来得及感受她就离开了,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们坐在一个小包厢里,九月也就不怎么顾忌,坐到他身边去,捧着他的脸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这样呢?”   被她吻的痒痒的,穆颂眼底已经有了笑意,还是故意逗她:“这样的话也就拍两分钟吧。”   “短片最少十五分钟的。”九月靠到他的肩膀上,环住他的腰:“穆颂,我们现在这么好,以后会结婚吗?”   “当然了。”他抚着她的背,“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九月脑袋动了动,仰着头看他:“那我们会有孩子吗?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问题触碰到了穆颂心里最碰不得的地方,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避免她看到自己眼里的那种惊慌不安,声音却还是温温和和的:“九月,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晦涩。九月却没有听出来,枕着他的肩膀傻傻的笑起来:“我就知道,你的性格肯定不喜欢小孩子的。不过没关系,说不定再过几年你就想要孩子了,缠着我要生呢。”   “会吗?”穆颂的声音更轻,低下头去吻她的头发。九月也不躲开,找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你想啊,我们要是有一个孩子的话,多可爱啊。要是男孩,就是小小的穆颂,特别早熟的那种,但是他要是学你老是用那种瞧不起别人的样子看人,我肯定打他屁股。”她说着就笑起来,脑袋蹭在穆颂怀里:“你可以教他爬树,教他打球和打架,教他追喜欢的女孩子,你还可以跟他分享男人之间的秘密,他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由你来教训他。我要给他买很多的玩具,那个时候你肯定就不会再拿着枪了,就陪我们的儿子拿玩具枪吧,我相信你拿玩具枪的样子肯定也很帅。”   穆颂安静的看着她,眼神宠溺:“那要是女孩呢?”   “女孩的话,我就会给她买很多漂亮的小裙子,给她扎头发,把她打扮成小公主。到时候你可以把她扛在肩膀上到处走,她就会开心的尖叫。等到她长大一点,开始有小男生给她写情书,你就会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觉得他们都没资格跟你的宝贝女儿在一起。”九月说着去看他:“是不是听起来很有趣?欸?你怎么眼睛红红的啊?”   他要怎么跟她说呢?九月,我们不能有孩子,我既不能教那个淘小子爬树打架追女孩,也不能把我们的小公主扛在肩膀上让她看大千世界。尽管我知道,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一定都会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软软糯糯的一团,抱在怀里怎么都抱不够。   红着眼睛,穆颂去亲吻她的唇:“九月,我有你就足够了。”   那天晚上,他们吃完饭,他送她回学校,却没有开车。他们像所有的情侣那样牵着手在路上走,她手指在他掌心勾一勾,他就转头来看她,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各自低下头去。   走过一个路口,穆颂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这是在街上……”九月想拒绝,穆颂却坚持的蹲在原地:“不是说我会让女儿骑在肩膀上吗,现在你就是我的小女儿,快上来。”   心里甜甜的,九月小心的跨上他的肩,在被举起来的瞬间发出开心的尖叫:“哇!视野真的好棒啊穆颂!”   她长得瘦小,根本没有多少分量,穆颂抓着她的腿防止她掉下去,往前快走了几步,风从耳边吹过去让九月忍不住张开双臂,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喊他的名字,她喊一声他就回一声,像两个乐此不疲的孩子。   “穆颂——”   “我在——”   “穆颂——”   “我在——”   “穆颂——”   “我说我在——”   宿舍楼下,九月恋恋不舍的环着他的脖子,几次深吻之后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他抱着她温存,不放心的叮嘱她:“晚上睡觉关好窗。”   她们宿舍楼的安全让人堪忧,尤其是在他轻而易举的翻进去了之后。   “穆颂,我听秦川说,你过一段时间又要去瑞士啊?”九月缠磨着他,显然不想让他走。他每次去瑞士都要很久,她舍不得。   “今年比较忙,明年大概就好了,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穆颂哄着她,穆家在瑞士的生意还不稳定,很多人都盯着这肥肉,那些人里还包括一个杨骁。他当然不愿意让这么好的机会输在杨骁手里,所以这次瑞士之行是非去不可。   “嗯,那你要早点回来。”   “好。”   “不要跟别的女孩太亲热。”   “你看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孩说过话。”   穆颂是绯闻绝缘体,除了早年跟梁荷花传出过点什么,其余时间基本没人能近身。女人们虽然喜欢他,但是他早早的就公布了恋情,性格又阴晴不定,所以渐渐也就没人敢招惹他。   想到这九月放心了,拍拍他的背:“去吧,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下一章还是很甜的 ☆、第四十章 痴情司(五)   九月人生里所有的转折,都发生在2015年。她后来很多次回想,要是一定要给转折定下一个确切的点,应该是她跟盛晓走出校门,看到梁荷花的那一刻。   她总是在校门口看见她,以前在拉斯维加斯也是。只是那个时候梁荷花对她,是纯然的把她当作一个孩子,而现在她看她,眼里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九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跟梁荷花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因为穆颂。梁荷花的喜欢是不加掩饰的,单纯而热烈,而九月那时候的感情更像小偷,藏着掖着唯恐被人发现。她羡慕梁荷花,曾经有一段时间还偷偷模仿过她,可是她也嫉妒她,可以般配的站在穆颂身边,穿着好看的高跟鞋,带着得体的微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九月都不讨厌她。梁荷花偶尔做事会失了分寸,显示出和外表不相符的毛躁,就是这种毛躁让九月觉得她其实也是个挺可爱的人。   招了招手,梁荷花微笑:“九月。”   上了车九月才知道,今天穆奇宏心情好,忽然想念梁荷花的手艺,就问她有没有空回家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又想起穆颂不在,便叮嘱梁荷花去学校把九月也接回来。   穆家的气氛从九月跟穆颂在一起之后就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和谐,穆奇宏更多时候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养女,倒像是看自己的儿媳妇。   坐在车里九月心情不错,她的专业跟梁荷花也算有些交集,于是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电视台里的事情。梁荷花原本是学播音主持的,但是也做过几年记者,说到记者的辛苦便滔滔不绝:“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啊,以后就算有机会也千万不要去做记者,你看我忙的那几年,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台里一有什么新闻就是记者跑在最前头,我上次为了采访杨骁录节目交差,还进过赌场……”说到杨骁她顿了顿,见九月神色如常,便自然的问道:“杨骁最近的情况你知道吗?”   “我跟他没有联系的。”九月转头去看她,梁荷花笑了笑:“你不喜欢他也是正常的,年纪差的太多。而且我上次采访他,觉得他性格里某一方面的偏执性很严重,有点病态。”   九月笑了笑,没有搭话。她并不好奇杨骁是什么样的人,当时他们的事在拉斯维加斯闹得沸沸扬扬,梁荷花知道也正常。不过梁荷花接下来的话让她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她,重复道:“杨骁也去了瑞士?”   “嗯,很多人都看中了那笔生意,穆颂去也是为了这个。”梁荷花见九月脸色愣怔,便笑着解释:“是穆叔叔告诉我的,我最近跑新闻也知道一些。”   九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却有说不出哪里不安。这个小插曲回家之后就被她忘在了脑后,因为穆颂从瑞士打来了电话,一切似乎很顺利。   这边九月吃完了晚饭,看到梁荷花百无聊赖的坐在客厅。她原本的房间已经清空了,所以今晚可能要睡客房。有点不忍心,九月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睡?”   梁荷花欣然答应。   晚上,并肩躺在九月的床上,梁荷花的目光凝视着墙上挂着的画:“九月,其实我很羡慕你的,羡慕你能被穆颂这么爱着。”   “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九月闭着眼,声音却是很真诚的。   “如果我是你,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可能就会跟了杨骁了。”梁荷花侧过身,背对着九月,此刻没有了妆容的修饰和华丽的衣服,她就像一个小女孩:“你那时候动摇过吗?”   睁开眼,九月想起自己在拉斯维加斯最为艰难的一年多时间。月光温柔的撒在她们身上,她声音轻轻地:“没有。荷花姐,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穆颂了,但是我不敢告诉他。后来出了事,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在拉斯维加斯暂时留下。可即使在那些时候,我也还是在等着穆颂的,等着他醒过来,等着他找到我。我可以不跟他在一起,但我也绝对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我每天都在很努力的生活,很努力的赚钱,自己靠打工复学,就是希望有一天穆颂找来了,我可以骄傲的跟他说,你看,为了你,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他要是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了却不肯去找你怎么办?”梁荷花在黑暗里睁大眼睛。   “他要是醒不过来我就认了,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等下去。但我知道他舍不得我等很久的,所以你看,他那么快就找到我了。我是个很迷信的人,穆颂说他不是,但是他信我,其实我没有跟他说过,他也是我的迷信。”   空气里有片刻的沉默,随后梁荷花发出了轻轻的笑:“九月,一开始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穆颂会喜欢你。但是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你看着是很柔软的人,但其实又很坚持。”   九月随着她也笑起来,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睡吧。”   手心的温暖熨帖着梁荷花的指尖,她侧过头去看九月,心下一片释然。   如果穆颂是冰冷傲慢的磐石,九月便是柔韧如丝的蒲草。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是最合适的,换做谁,都不行。   梁荷花在心里悄悄默念。   你们啊,可一定要幸福。   这次的瑞士之行不如穆颂想象中那么容易,但基本胜券在握。回到香港的时候他让司机先把车开去九月的学校,她今天有考试,他要接她一起回家。   今年夏天似乎比往年还要热,九月换上了一条轻薄的连衣裙,裙角只到大腿的位置,考完最后一科,随着人群往外走,老远就看见穆颂站在树荫下等她。一个多月没见,九月开心的就朝着他飞扑过去,跑到一半忽然见他冷下脸:“路九月!不准跑!”   她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穆颂臭着脸走过来,扯过她的手就是一顿数落:“谁让你买这么短的裙子的?跑起来难看死了。”   她这才想起来裙子太短,平时自己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看到他太激动,居然跑起来了。乖乖被他牵着手塞进车里,司机已经被穆颂打点回去了,他坐进驾驶座,拉黑车窗,挑着眉毛看向她的裙摆:“路九月,你下次……”   “穆颂我好想你!”怕他训自己,九月抢先扑进他的怀里,捧着他的下巴就胡乱的亲起来。这一招对穆颂很管用,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投怀送抱的小丫头,张开双臂把她拉过来,调低座椅位置让她好坐到自己腿上:“就会转移话题。”   九月笑嘻嘻的,在他嘴角吻了吻:“我真的很想你呀。”   “有多想?”他低下头,衔住还带着笑意的唇,舌尖灵活的撬开她的牙关,去追逐里面的香软。九月闭眼环住他的脖子,贴近一些抱紧他,腰被牢牢的禁锢住,穆颂的吻有越来越急切的趋势,沿着她的嘴角向下,吮过她的颈项和锁骨,落在她胸口那枚小巧精致的银制钥匙上。   这些年这把钥匙就这么挂在她的脖子上,从来没有摘下去过。   “九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吧,关于这把钥匙?”穆颂抱着她问道。   九月点点头:“嗯。”   那个小抽屉里放的是他每年写下的遗书,要是他出事了,只有她这把钥匙能把那些遗书取出来。这件事说出来总归是不吉利的,九月抱住他,撒娇似的:“穆颂,你能不能不要比我死的早?要是你把我自己留下,我会很害怕的。”   她说的话很孩子气,穆颂点点她的鼻尖,却答应下来:“好,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   “要拉勾。”她幼稚的伸出手指头。   “好,拉勾。”穆颂顺着她,又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再盖个章。”   那天晚上在九月的房间里,穆颂掐着她的腰把她送上了一个又一个顶峰。到最后九月已经累得说不出话,迷迷糊糊中身体被抱住,穆颂咬着她的耳朵,语带笑意:“这才叫小别胜新婚。”   原本这样的夜晚过去后,九月会一觉睡到下午,穆颂也不会叫她。今天早上却与往日不同,九月睡得正香,就被额头上绵密的吻弄醒了,穆颂一边吻她一边低低的唤她:“九月快起来。”   不满的眯着眼,九月翻了个身窝进他的怀里,带点任性:“……不起。”   轻轻拍了两把她的小屁股,穆颂抱着她坐起来,整理着她凌乱的头发:“小笨蛋,你生理期到了。”   早上他比她先醒过来,刚想凑上去抱抱她,手下就摸到床单上的小块濡湿。掀开被子就看到一块血迹,穆颂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人怎么迷糊的连自己的生理周期都不记得。   等到九月整理好了自己走出来,就看到穆颂正把换下来的床单往楼下拿。她着急的伸手拦住:“怎么可以是你拿下去呢,他们私底下肯定要乱说了。”   “他们不敢乱说的。”穆颂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听话的折了回来,走进了浴室。九月跟着他进去,就见到他把脏污的床单泡在了盆里,又转身去洗她换下来的内衣裤,九月脸红,伸手扯他的胳膊:“我自己洗吧……”   “回去躺着,别沾凉水。”穆颂没看她,声音也是淡淡的很自然,好像这样的事他做起来最平常不过。九月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背上:“穆颂。”   “嗯?”漫不经心的语气,上扬的尾音很性感。   “我迫不及待的想嫁给你了。”这句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被她抱着的人后背有轻微的抖动,明显是在笑:“九月,求婚这种事还是应该我来。”   “所以你是拒绝我了吗?”九月贴着他的背,语气温温软软的,并没有生气:“我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更浪漫,更适合求婚了。”   他们家的九月有时候有点不知羞呢。   穆颂把洗好的内衣裤挂起来,擦干净手,这才转过身来。其间九月就一直牛皮糖一样黏在他的背上,让他哭笑不得:“这么容易就感动了?”   女孩子的心思很奇怪,相比于盛大的浪漫,她们对这种细水长流的感动也很受用。九月靠在他肩上,点点头,不说话。   “那我们先订婚?”   “订婚也要你求我一下才可以的。”九月偷笑。   于是穆颂就这么抱着她,很随性的问道:“路九月小姐,你愿意跟穆颂先生订婚,成为他的未婚妻吗?”   “我考虑一下。”九月这次笑出了声。穆颂抱着她的手一松:“那算了……”   “欸欸我愿意的!”九月急急忙忙的抱住他,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恨嫁似的,下一秒嘴唇被吻住,直到吻的气喘吁吁才被放开。穆颂摩挲着她的鬓角,声音里笑意盎然:“真乖。”   他们的订婚决定的随性又突然,因为九月的名字,穆颂决定把订婚宴也安排在九月份。身边的朋友收到请柬时都是很茫然的,就连一向淡然的秦川拿着请柬也是有点懵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临时起意。”穆颂是这么回答他的。   一旁的陈诺放下杯子,表情嫌弃的望着那对即将订婚的男女:“你们肯定是想多收一份礼金哼。”   “其实,是九月等不及想要嫁给我。”穆颂这句话说完就被九月狠狠捂住了嘴,陈诺和秦川坐在一起都是一副“路九月你真是没出息”的表情。   这样的请柬没有多少,九月希望订婚能低调一点,但是为了不委屈了她,穆颂还是把地点定在了世纪酒店。作为为数不多收到请柬的人,梁荷花很开心,八月她在拉斯维加斯做杨骁的后续专访,很快就会彻底结束这个工作离开。   休息室里,杨骁看着她手里的请柬,笑的有些苦涩:“他们要结婚了?”   很多事情就在那个看似平常的八月,在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悄悄转了个弯。阳光明媚,所有秘密终于得见天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多的秘密都要慢慢解开了,前几章提到的事情也会在后面的章节里有所交代的 不要因为虐就放弃我! 我保证是HE! ☆、第四十一章 开到荼靡(一)   订婚宴的那天,九月穿的是国际设计师量身打造的白色礼服,裙摆的位置做成了鱼尾的形状,白纱铺地煞是好看。典礼开始之前九月有些紧张,虽然尽量低调了,但还是有媒体闻风而来,她一会儿担心裙子的肩带断掉,一会儿又担心订做的高跟鞋不合脚,唯恐在摄影机面前丢了面子。   按照典礼的流程,她和穆颂会从不同的房间出来,经过长长的旋转楼梯,最后走到一起。所以这边穆颂抱着她安慰了一会儿就要去自己的房间准备出场了,临走之前他低头想吻她,被九月拿手挡了一下:“不许碰!我刚涂好的口红!”   不甘心的看着她的红唇,穆颂咬着牙在她耳边厮磨起来:“今晚你等着。”   他最近学坏了,老是喜欢有事没事抱着她咬她的耳垂,然后看她害羞的不知所措还尽量假装淡定的样子。今天九月戴了一个小珍珠耳环,此刻被他含在口中,随着耳垂一起被舌尖卷着,九月怎么躲也躲不开,最后伸手在他肚子上掐了一把,穆颂这才放开她,气息有点乱的伏在她肩上:“九月,你今天很漂亮。”   “我今天晚上还会更漂亮的。”贴着他的耳朵,九月红着脸小声说。   穆颂从她颈间抬头,眼眸幽深,最终没忍住,不顾她的抗议吻上了她的唇,咬着她的舌尖厮磨起来。熟悉的呼吸却比每次都来的灼热,九月几乎快要站不稳,抓着他的胳膊,想推开却又贪恋这种缠绵,最后还是被他心满意足的吻了个痛快。   她的口红也沾染了他的嘴角,九月抽了个纸巾帮他擦,脑子里忽然有了个想法:“等以后哪天我给你化妆。”   穆颂眯着眼睛,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有出场费吗?”   “什么出场费?”九月专心的帮他擦着嘴角,没多想。   “比如,画一个眼睛亲一下,画一个眉毛也要亲一下。”穆颂笑眯眯的看着她红起来的脸,伸手捏了捏:“不逗你了,我回去了,一会儿下楼梯的时候小心点。”   九月笑嘻嘻的看着穆颂离开,房门关上,她转身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眼看着典礼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陌生的号码。九月犹豫了一下,她没有刻意不接陌生电话的习惯,所以还是按下了接听:“你好?”   “路九月,你被穆颂骗了,快点从那个地方出来。”是杨骁。   这句话听在九月耳朵里是很可笑的,她举着手机,一时间有些无语:“……我没想到杨先生您这么无聊。”   “你跟穆颂是兄妹。”杨骁的声音冷酷而清晰:“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九月皱着眉挂掉了电话,兄妹这件事,她以前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在她和穆颂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穆奇宏还带着她去做了亲子鉴定,后来她在穆奇宏的桌上看见过那份鉴定表,没有任何问题。   原本的好心情被打扰的有些糟糕,九月拿过桌上的口红打算补一补,手机便又响了起来。她以为还是杨骁,低头看过去,却发现是梁荷花。   她跟梁荷花的关系最近有很大的改善,不忙的时候还一起逛过街。所以九月没有多想便接起了电话:“荷花姐。”   “九月,”梁荷花声音颤抖,她都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专业的播音员声音会颤抖成那个样子:“你能不能现在马上回家来一下……”   “订婚宴就要开始了,荷花姐。”九月皱眉,抬头去看墙上的表,距离典礼开始还有两分钟。   “穆颂的这幅画里有东西……”梁荷花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这里面有你妈妈留给你的信……九月,马上回家来……不要跟他订婚……”顿了顿,梁荷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穆颂他,是你的亲哥哥。”   九月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美人鱼般的裙摆上。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眼神很冷,那种冷一直钻进了她的骨子里,她听到自己很平静的声音:“荷花姐,你知不知道,要是你用这件事骗我,搅了我们的订婚宴,穆颂会有多生气?”   “我知道他会有多生气,但是我没有骗你。”梁荷花的声音也平静了下来。九月看着秒针飞速转动,接着问:“即便是那样,你也要我现在回家去吗?”   “我知道你信穆颂胜过信我,但是九月,你会后悔的。”梁荷花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九月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钟声响起,她知道她要走上那个华丽的旋转楼梯去见她的未婚夫了。提着裙摆,九月脚下发飘,满脑子都是梁荷花说的,那幅画里有你妈妈留给你的信。   梁荷花不敢用那样的事来骗她的。   穆颂比她走的要快,九月刚下来就被他拉着手接住。漂亮的男人此刻眉目如水,媒体的闪光灯照在他身上,他天生就该是闪闪发光的人物。九月手心里浸满了冷汗,她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秘密要把她搞疯了。   走下台阶以后,九月拉着穆颂的胳膊,脸色苍白:“穆颂,我要回家。”   他一愣,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想摸摸她是不是发烧了,却被九月偏着头躲开。下一秒她已经挣脱了他的手,脱下高跟鞋,提着裙摆往门口跑去。   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世纪酒店门口,媒体们才恍然发觉,穆家的未婚妻临阵脱逃了。一瞬间所有的闪光灯都朝向了穆颂,这个一直以来倨傲不羁的男人此时正愣愣的站着,眼里的慌乱一览无遗。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之前,世纪酒店门口。   为了参加九月的订婚宴,梁荷花今天穿了件新衣服。她本来就长得很美,这样精心打扮后在人群里更是惹眼。含着笑意接受了大家的注目礼,梁荷花心情很好,微微偏头,忽然看见人群里的杨骁。   很明显杨骁也看见了她,因为他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梁荷花想低头假装没看见,却听到他走近了的声音:“梁小姐今天很漂亮。”   “谢谢。”他们之间的节目合作已经结束了,梁荷花自然不愿意跟他有什么过多的牵扯,这个人骨子里的偏执接近病态,她还是有点怕的。不过杨骁似乎没看出她对自己的疏离,再开口时很是熟络的样子:“这订婚宴排场真大。”   “杨先生也收到了请柬?”她歪着头看他。   “没有。我是自己要来的。”杨骁望着酒店门口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你相信吗,即使是现在,我也不想放弃路九月。”   “没有用的。”梁荷花略带同情的看着他:“九月和穆颂之间,共同拥有了十多年的时光,那段时间里他陪着她长大,她所有的成长他都参与其中。我以前一直以为穆颂没有爱,后来才知道他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一个人。九月也是一样,只有在穆颂面前她才是那个娇气任性的小女孩,杨先生跟她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你见过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   这句话戳到了杨骁的痛处,的确,他没有见过九月任何的娇羞情态。她安静,甚至有些冷漠。可是那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让他觉得可笑的是面前的女人怎么会有资格来教育他:“梁小姐倒是心大,你用了一年的时间照顾一个植物人,却在他醒来以后,眼睁睁看着他去找别的女人。”   这件事在那个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外界对梁荷花充满了同情。杨骁以为这是她的痛处,却没想到她低下头浅浅的一笑:“穆颂会变成植物人,是因为他要保护那幅画着九月的画,他倒下是为了她;穆颂会醒来,是因为九月曾经陪了他三天三夜,后来我只是帮他不断的重复着那时候的情景,最终唤醒了他。所以他醒来,还是为了她。”   想起那晚自己在九月房间的情形,梁荷花叹了口气:“九月的深情表现在很多细小的方面,比如那幅画,她到现在还挂在房间里。”   “……那幅画还在?”杨骁低头诧异的看着她,梁荷花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当然,那个时候穆颂出事,画就被九月带去了拉斯维加斯。后来又带回香港。不过这些跟杨先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你……”“梁荷花,九月被穆颂骗了。”杨骁打断她,眼里开始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预感自己找到的这个突破口,将彻底颠覆他们的人生。   “什么意思?”梁荷花后退了一步。   “你们就从来没觉得奇怪吗?以穆颂在拉斯维加斯的身份,谁敢上去抢他的画?那无异于找死。”杨骁前进了一步,凝视着梁荷花的眼睛:“告诉你也没事,那个时候的人,是我安排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梁荷花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杨骁的笑带着点意味不明:“我曾经很爱很爱香薰夫人,你要是稍稍打听过就该知道,那个人是九月的妈妈。她给九月留了很多封的信,每年寄给她一封,十八岁那年的是最后一封,里面藏着所有她想告诉九月的话。”   站直身体,杨骁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的,我想知道信里的内容,会不会有关于我。可是就在我打算把信弄过来的时候,穆颂发现了。他把信藏在了那幅画里面,带着画要走,我买了几个人去抢那幅画,后来才出了事。当时他们给我的回话是,那幅画被毁掉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骗我。”   梁荷花觉得呼吸有点乱,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所以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猜肯定有穆颂不想让九月知道的事。那封信是藏在颜料后面的,如果不损坏那幅画根本拿不到信。你说那幅画好好的挂在九月房间,就说明穆颂没有在九月十八岁的时候把信给她。”杨骁说完忽然抓住梁荷花的肩膀:“你可以进去穆家对吧?你快去把那封信找到,我要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秘密!”   于是几个小时后,九月先后接到了杨骁和梁荷花的电话。   他们都没有骗她。   骗她的那个人,是穆颂。    ☆、第四十二章 开到荼靡(二)   那天的香港街头,很多人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在失魂落魄的奔跑着。她的高跟鞋早就跑掉了,脚踩着柏油马路,却并不觉得多痛,只是拼了命的朝着家的方向跑。   如果那个地方,还能够叫做家的话。   家佣看到九月都是一愣,按说这个时间路小姐应该正在世纪酒店举办订婚宴。管家走上来想问点什么,却看到九月神色不对,便没敢吭声。   走到二楼房间,推开门就能看见坐在地上的梁荷花。原本被挂在墙上的画此时已经残破不堪的散落在地上,明显是被人用刀划开了。这幅画的画布有两层,中间形成的夹层里,原本放着一封信,现在那封信已经被打开,信封上端正的写着几个字。   ——给亲爱的九月。   那是妈妈的字,九月认得。她静静的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梁荷花,地上的人抬头,与她目光对视:“九月,对不起,我看了这封信。”   没有回答,手里的信纸被抽走,梁荷花仰着头,看到九月眼里一片死寂。   “九月,对不起。一直骗了你这么久。其实妈妈很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是那种治不好的病,医生说我最多也活不过两年。我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我不能看着你走我的老路,所以只能把你送走。怪我吗?不要怪我,那个接你走的不是别人,是你的亲爸爸。”   眼底泛起湿意,九月抓着信纸的指尖开始微微的颤抖,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向下看去:   “他曾经说,等回香港交代好了一切就回来接我,我那时候已经有了你,却没有告诉他。我说我只等你九个月,要是九个月你不回来,我就不等了。因为九个月后你刚好出生,我希望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爸爸妈妈的脸。可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我抱着刚刚出生的你去香港找他,才知道好几年前他就结婚了,他骗了我。   我很恨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要抚养你长大,我要用自己去赚钱。为了他我得罪了曾经的金主,没有人再愿意要我,我变得一文不值。大概就是在那些时候染上的病吧,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后来我又遇见他一次,他看见了你,我跟他说你不是他的孩子,好像那样的话,才会公平一点,我们都不是好人,都没有爱的那么深,只有那样我才会保住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   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病了,我没有人可以找,只能找他。我不知道冥冥中会不会让他感应到你们之间的血缘,我不奢望他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但至少给你一个家,让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你现在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妈妈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你,带着这个秘密离开穆家吧,去过自己的人生。我知道这几年你一定因为妈妈的自私受了很多委屈,妈妈跟你说对不起,但是九月,答应我,永远都不要让穆奇宏知道这个秘密。”   信纸到这里有大段的空白,九月低着头往下看,看到纸张的最下面,似乎是妈妈后来想到又加上去的字,笔迹潦草。   “九月,相信我。妈妈不干净,但你是干净的。你要活得比妈妈更骄傲。”   哽在喉咙的东西随着这最后一行小字彻底崩溃,九月扶着床沿坐到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她的妈妈啊,她命苦却骄傲的妈妈,用这样心酸而无奈的方式,去报复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她一定没有料到,若干年后,二十一岁的九月拿着这封迟到了三年的信,泣不成声。这封信记录着她所有的不堪,却也瓦解了九月触手可得的幸福。   梁荷花伸手想安慰九月,门口忽然传来一句冰冷的声音,她吓得手一抖,朝门口看去。   穆颂还穿着订婚宴时的西装,脸色铁青:“梁荷花,我让你出去。”   九月背对着门口,此时正瘫坐在地上,梁荷花离开以后穆颂关上了房门,他朝着她走过去,皮鞋靠近的声音让九月开始发抖,她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满是泪痕,随着他的靠近她挪着身体退开:“你别过来……”   他的脚步站下,心里慌张到了极点。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九月带着抽泣的呼吸。她低着头,信纸上的内容被泪水打湿了,这副不加掩饰的脆弱样子让穆颂心如刀绞:“九月,你听我说……”   “我问你,”九月没有看他,就这么狼狈的坐在地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十五岁的时候。”穆颂声音灰败:“我本来没想骗你的,打算等你十八岁就把这封信给你看。但是后来你跑去云南,我找过去,我发现我不能跟你做兄妹。”   九月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发现不能?然后你就可以这样骗了我这么久?全世界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你就是这么利用我的信任的。”   穆颂没有说话,他无法辩白。在她面前蹲下,他换了温柔的嗓音:“九月,骗你是我不对,你可以惩罚我。但是这件事除了梁荷花和我们,没有人知道的。我是打算以后再告诉你的,也想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穆颂你疯了……”九月摇着头躲开他的触碰,眼泪再度落下:“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孽吗?我们是亲兄妹,我们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我们要活的诚惶诚恐,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就是穆家的大丑闻,连同你爸爸的那些事都会被抖出来……穆颂你怎么能不在乎……”   “我就是不在乎。”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强硬的把她脸上的泪抹掉:“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其他的我全都不在乎。”   “杨骁也知道了。”九月麻木的开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所有的事情都让她害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身体被紧紧的拥住,穆颂把她锁紧在自己怀里,眼里的慌乱被深沉的冰冷所取代:“不要跟杨骁有任何的往来,他当年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九月,这段时间就乖乖呆在家里哪也别去,所有的事都交给我,什么都不会改变,等你毕业我们还是会如约结婚,那些知道这件事的人,我会让他们闭嘴。”   九月知道,这一刻他看起来,一定就像那天在赌场仓库里一样,冰冷,残酷,仿佛人间的修罗。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手慢慢的抚上他的背,声线缓慢:“穆颂,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我们完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穆颂的心里,他抚摸着九月的头发,像是没有听到刚刚的话,无限温存的吻着她的鬓角:“你累了,好好洗个澡再睡一觉,晚上我叫你吃饭。”   “没有用的,穆颂。”九月从他怀里抬头,他的双臂没有收紧,她轻易的就离开了他的怀抱。伴随着那种巨大的空虚,穆颂拉住她的手腕:“九月,你要听话。”   学校里,人人都知道,路九月从自己的订婚宴上逃脱后,便办理了休学手续。她在宿舍里的东西被人带走,室友们想问问怎么回事,那些人只低着头说不知道。酒吧里,陈诺打不通九月的电话,去问秦川,秦川只告诉她不要管。   2015年十月,路九月人间蒸发。   伴随着她的蒸发,穆颂去往画室的次数也逐渐减少,本就低调的他现在更是一次都不肯暴露在媒体面前。他依旧会有新的作品问世,只是多是一些商业之作,细心的人就会看到,里面再也没出现九月的身影。   大家都在猜测,那对爱的如同传奇的男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焦点都在这里,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发现,曾经有名的女主播梁荷花,忽然辞去了电视台的全部工作,转而成为一个普通广播电台的深夜主持人,她的工作多是夜班,白天在家补觉,渐渐地,这个名噪一时的主持新秀也被人们选择了遗忘。   对于这件事,穆颂是这么说的:“你看,九月,遗忘一件事,甚至都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那时她正在他的私人别墅里,靠着落地窗空洞的望着窗外。昔日冷清的别墅如今家佣保安一应俱全,多是生面孔,九月从没在穆家见过。她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那是前几天她自己用刀片划得,切的不深,还没触及到大动脉就被做饭阿姨发现,十分钟后私人医生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别墅。   她其实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说服穆颂放自己出去。   带她来的时候穆颂说,你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里思考,思考怎么去接受我们的关系。   动了动脑袋,九月去看他:“我的生日到了吗?”   “没有,还有四天。”穆颂微笑,她已经很少这样主动跟他说话了。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除了把她困住,他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外面到处都是杨骁的人,他气焰嚣张的说要把路九月从他身边带走,穆颂不是不害怕的。   “我想见见荷花姐。”九月说完淡淡的偏过头:“就当我的生日愿望吧。”   那天的场景回忆起来,还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她想找梁荷花问问清楚。穆颂走过来,伸手想摸摸她的头,被她躲开。叹了口气,他很无奈的样子:“好,等你生日的时候我带她过来。”   “你把我关在这,是因为杨骁吗?”九月还是没有看他。这几天穆颂不在的时候,她听见过佣人们议论,杨骁的人在别墅外面徘徊许久就想见她一面,都被别墅门口的保安拦下。穆颂软禁她,她大概知道点原因的,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对她的感情不可能一笔勾销。   “我会想办法,你就安心的呆在这就行。”穆颂再度伸手,这次她没有躲,他的手顺利落在她头发上,摸到一手的碎发。   在被带来别墅的第一天,九月就把为了他而留起来的长发都剪掉了。   深情却也无情。   “其实你不用为了我去得罪杨骁,跟他走了也就走了,我无所谓。”九月从窗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身后穆颂的声音带着不悦:“就算你不跟我在一起,也绝对不能跟杨骁在一起。”   这句话其实藏着很深的含义,只可惜九月没有听出来。她仰头把那杯水都喝光,抹了抹自己的嘴角,转身上楼。   很多次,他们都是这样不欢而散。她晚上睡觉会锁着房门,穆颂有钥匙,但从来没有进去过。偶尔几次她忘了锁门,他也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看她一会儿,那些深情的注视九月是知道的,但是假装不知道。   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再多的深情也无济于事。她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粤语唱腔让她觉得亲切,眼泪也就这么跟着落下来。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重来也是无用。   可是如果重来,她大概还是会拉住他的手,说没关系,我会为你攒很多好的福气。   更多的时候九月安慰自己,事情不会更坏了,现在应该已经是最坏了,她只要好好的熬过这一段,总会过去的。她早已不相信所谓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但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穆颂会放手,杨骁会醒悟,她会远远地离开,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去过新的人生。   她要活的比妈妈更骄傲。   然而,当生日那天,梁荷花如约而至,九月才知道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当你觉得不会再坏了,但总是会有更坏的事情在等着你。   在她二十二岁生日到来的那一天,路九月做了平生最为勇敢荒唐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章节我大概会跪着更新 因为会虐 不要抛弃我 番外我会补偿你们的 ☆、第四十三章 开到荼靡(三)   十月的香港忽然下起了雨,梁荷花进门时还带着外面的湿气,九月接过阿姨手里的毛巾,走过去帮她擦肩膀上的雨水:“真是不好意思,天气这么不好还把你叫来。”   “没关系的,”梁荷花有点心疼的看着她明显憔悴下来的脸庞:“九月,生日快乐。”   今天上午穆颂有事,所以九月才会选这个时间让梁荷花过来。她拉着她走进房间坐下,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是浅粉色的,到处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息,她们面对面坐在一起,九月也没有给她准备喝的,所有不必要的礼节都被她省略了下去,低着头,九月迟疑着开口:“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有一些事不明白,想问问你。”   “嗯。”梁荷花伸手,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那封信的内容,你告诉杨骁了对吗?”提起那封信,九月还是觉得心底生疼,把手轻轻的抽出来,她等待着梁荷花的回答。   对面的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告诉杨骁呢?那是我,我妈妈和我的事,跟杨骁没有关系的。”这是九月最想不通的一点,每次回想杨骁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她都觉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羞愤难当。那是她的家丑,梁荷花看见了已经不对,却还要把这件事告诉杨骁,让穆颂也跟着落下话柄。九月因为这件事怨过,所以当穆颂告诉她,自己把梁荷花从电视台安排到电台之后,她没有帮她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梁荷花皱起了眉:“九月,那幅画里有信的事,就是杨骁告诉我的。我以为穆颂告诉了你,没想到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他又骗她了吗?九月脸色苍白:“什么意思?”   “杨骁当年喜欢的女人,就是你的妈妈。他曾经花重金为博香薰夫人一笑,这件事在当年的报纸上现在还能查到。”   九月觉得浑身僵硬,脑海里细碎的闪过了几个片段,杨骁说就是这个表情,最像。他说我已经失去了一次,不能失去第二次。九月觉得荒谬,苦笑着去看她:“所以杨骁才会拼命想带我走?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当年杨骁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那封信基本等同于香薰夫人的遗书,所以他很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穆颂知道这件事后,把那封信藏在了自己的画里,打算带着那幅画回香港,可是半路被杨骁雇来的人算计,昏迷不醒。这件事于是隔了这么多年才被发现,那天是杨骁让我回来看画的,我拿到信的时候他也在,所以我们都看到了。”梁荷花说着低下了头:“对不起九月,这件事是我的错。”   九月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血色的坐在那里。   原来穆颂是为了保护那封信才会出事,才会有了他们接下来一年多的分离。机缘巧合下这个秘密被掩埋在了时间里,现在一切秘密都浮出水面,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恨谁。   原来早在那么早的时候,杨骁就已经间接把她的人生打扰的一团糟。   更可怕的事情是在梁荷花走之后,她才想到的。她想起那个时候穆颂说:不要跟杨骁有任何的往来,他当年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你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当年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穆颂还说过,妈妈不是死于艾滋病,而是为了救他才死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杨骁要是真的爱着妈妈,他怎么忍心亲手杀了她?这个困惑在九月脑海里转了一下午,以至于穆颂回来时都能看出她的不对劲:“病了?”   她出乎意料的没有躲开他的手,温热的手掌落在她额头,没有发烧。   “今天荷花姐来过了。”九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低头就看到穆颂手里拎着的小蛋糕:“这是给我买的?”   “嗯,生日快乐。”他说着靠近了一些,试探着凑过来,见九月没有躲,便迟疑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九月低着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弯腰去拿他手里的蛋糕,然后捧着蛋糕走到桌子那边去。   她的温顺让穆颂心情很好,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今天跟梁荷花聊什么了?”   “就是随便聊聊。”九月挖了一块奶油,以往她很喜欢这些甜食的,现在却没什么胃口。看得出她兴趣缺缺,穆颂歪着头看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算了。”九月把蛋糕往前一推,没什么兴致的撑着下巴:“吃不下。”   “好歹是生日,象征性的也该尝一口。”穆颂说着已经起身,去拿自己挂在门边的外套:“你想吃什么味的,我这就去买。”   九月没有说话,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她。最后九月无奈的笑了,走过来扯着他的领子帮他把外套脱掉:“别去了,外面下雨呢。”她说着弯腰要去帮他脱鞋,穆颂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在她背上拍了拍:“你去坐着,我找找打火机,给你把蜡烛点上。”   家里的阿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况,虽然路小姐被穆少爷软禁在这个地方,但穆少爷对她也是真的好。所以这会儿早就拿着打火机递过来了。蜡烛是蛋糕店带回来的,雕刻成了九月年纪的数字,穆颂把那块被她挖了一块的蛋糕摆正,点燃蜡烛。   “许愿吧。”穆颂眯起眼睛,眼角有隐约笑意。   九月听话的闭上眼,那一刻她的心里空空荡荡,竟然一丝期待都没有。她没有愿望,因为她看不到未来,此刻她的心底是一片空旷的荒地,可还是闭着眼,假装成很虔诚的样子。   她要用最短的时间骗过穆颂,去找杨骁。   去找杨骁,问问他,为什么会忍心对自己爱的人,挥刀相向。   可是对于她来说,骗过穆颂是很难的。从小到大她所有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什么眼神是喜欢,什么眼神是讨厌,他比她自己还要熟悉。那些漫长时光积累下来的沉甸甸的爱,有一天也会变成可怕的枷锁,让她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流萤,动弹不得。   所以九月此时只是很安静的闭着眼睛,穆颂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温暖的让她鼻尖发酸。等到再睁开,又是那样带着点疏离的样子:“好了,可以吃蛋糕了。”   穆颂细细的瞧着她的眉眼,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挖了一块草莓送到她嘴边。九月偏头拒绝了他的手,接过他手里的叉子自己吃。   他眼里的防备渐渐放下,看着她把那块草莓送进嘴里,心情便跟着明朗起来:“九月,等冬天到了,我带你去日本泡温泉吧。”   九月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明显没什么兴趣。   在冬天到来之前,他们度过了很平静的一段日子。穆颂推掉了大部分工作,常常在家里一呆就是一天。他们也不出门,九月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他就围着围裙在厨房研究菜谱。晚饭的阿姨因为穆少爷差点失去工作,得空的时候跟九月抱怨,九月倒是笑的开心,说她喜欢吃穆颂做的菜。   这句话是阿姨转达给穆颂的,那之后穆颂又买了好几本菜谱回来,似乎真的有成为大厨的潜质。要是九月心情好了,也会在厨房里帮他,比如帮他把洗好的西红柿吃掉,帮他把切好的黄瓜拿过来敷在脸上。   阿姨看着他们,常常又无奈又开心的念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可是阿姨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甜蜜仅仅存在于表面,很多时候穆颂朝她伸手,都会被她无视或者敷衍的牵一把。九月晚上常常失眠,一个人靠着床头发呆,等到天亮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而一向骄傲刻薄的穆少爷偶尔靠近她,也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她不开心,她稍稍皱眉,他便立马识趣的退开。   终究还是好起来了的。穆颂这样劝慰自己,比如现在九月不拒绝他牵手,他带着她在花园里给花花草草浇水,九月手上沾了土,他拉着她去帮她洗手,她没有拒绝。   “穆颂,我们那个时候在穆家门口种了一棵树,你还记得吗?”九月看着水龙头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嗯,那棵树现在还长得好好的。”穆颂用毛巾把她的手包住擦了擦。   九月歪着脑袋,很不经意的样子:“哪天有空了带我回去看看?”   她在暗示他不要再软禁自己。穆颂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笑:“看你乖不乖,要是乖的话,我就带你回去。”   后来的种种表现证明,九月是很乖的。某一天穆颂从外面回来,明显是喝了酒,意识昏迷之前他不忘交代家里的保安,不要让路小姐出去。   早上醒来,他看到桌上放着一杯水,九月的小脑袋窝在他怀里,应该是晚上照顾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她不仅没有趁这个机会逃跑,还在他身边照顾了他一夜。穆颂伸手轻轻的揽住她,把她往自己怀里带进一些,也就只有这一刻她能这么安静柔软的任由他抱着,一会儿醒过来肯定又是那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了。   这个人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   他们一起在沙发上看电影,明明是喜剧,两个人却都不笑。这个电影穆颂看过,九月偶尔会回头问他剧情,他要告诉她的时候她又匆忙的摆摆手,说我自己看。   末了,九月靠着沙发扶手,叹了口气:“要是所有的事都是电影就好了,我肯定拉着进度条,把不开心的地方都跳过去。”   她那样委屈的语气,听的他心疼,便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九月,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你还很年轻,等以后你回忆起来,会觉得现在的事都没什么。”   九月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似乎是困倦了。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九月推开了穆颂的房门。她眼角带着泪,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脆弱:“穆颂,我做了个噩梦……”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宽大的睡衣把她衬托的格外瘦弱,好像风一吹就能倒。穆颂已经准备睡下,见到这个场景心里一软,张开双臂:“没事的,过来。”   她顺从的走过来,依偎进他的怀里。   这是发现那封信之后,九月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熟悉的气息充盈着鼻腔,让穆颂感激的想要落泪。这段时间他诚惶诚恐的讨好着她,盼望的就是她能原谅自己一直以来的隐瞒。现如今环在脖子上的那双手让他觉得,一切风波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九月愿意原谅他,杨骁那边又算什么。   “下次过来记得穿拖鞋,地上凉。”穆颂温柔的哄着她,把被子分出来盖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嗯?”   哪里有什么噩梦,她已经连续失眠了那么久,今晚只不过是来骗取他的信任的。九月抵着他的胸膛,怕自己抬头就会被他看穿,索性闭着眼,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穆颂,我们好好的,我不闹了。”   这句话足够让穆颂自己想象出很多的东西,九月知道。她不愿意说,他不会追问,况且只是一个梦罢了。身体被拥紧,她听见穆颂哽咽的声音。   “嗯,我们好好的,都不要闹了。”   他说,都不要闹了。   那一刻九月知道,自己漫长的软禁结束了。可是他声音里的哽咽还是轻易的让她红了眼睛,靠着他就这么半真半假的哭了起来。她依旧不会跟他在一起,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知道,更觉得难过。   曾经她以为,他们会陪着彼此直到终老。   如今她觉得,她似乎马上就要看见自己的尽头了。   抱着九月,穆颂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身边的位置空着,他心里一惊坐起来,鞋子也顾不得穿就急匆匆的下楼。九月正在厨房里跟阿姨学习做早餐,香肠被卷成心形,鸡蛋打进去就能变成一个心形蛋。她学的认真,又觉得有趣,偶尔侧过脸来跟阿姨说话,可以看见脸颊边小小的梨涡。   穆颂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不顾阿姨就站在一边,走上去从后面抱紧了九月。   “啊——”九月被吓了一跳,看见是他,嗔怪着推了一把:“快出去,别打扰我。”   她的语气让他觉得安心,昨晚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虽然只是那么抱着她睡了一夜,也足够他心情好一整天。等到九月把那个做好的心形煎蛋端上来,穆少爷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家佣惊讶的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笑容。   来到这边以后,他很少笑,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单单对着九月的,旁人看不到。   九月坐在他对面,一边小口的喝粥一边看他吃自己做的煎蛋,心里想了很久的话就貌似不经意的说了出来:“今天陪我出去?”   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早就定好了的,九月算准了他不会跟自己一起。   果然,穆颂皱了皱眉,面露难色:“今天恐怕不行,明天怎么样?”   “听阿姨说,今天到处都在打折,一年里就这么一天的。”九月自顾自的念叨了几句,又看向他:“算了,你要是没空我就不出去了,免得你不放心。”   她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眼里的落寞却轻易就被他瞧见了。穆颂思索了一下,迟疑着开口:“让小张开车送你去,赵阿姨陪着你。”   小张是家里的司机,赵阿姨是刚刚教她做饭的,在这里家里跟她最熟。九月咬着筷子看他,眼里欢欣雀跃,嘴上却还是不确定:“可以吗?”   穆颂伸手摸摸她的头:“可以的,记得早点回来。”   要是知道后面发生的事,穆颂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出去。当他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下属汇报工作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穆颂心底有不详的预感翻滚升腾。   接起电话,他听到小张惊慌失措的声音。   “穆少爷,路小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章就会跟一开始衔接上了 交代清楚为什么九月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第四十四章 开到荼靡(四)   世纪酒店除了为各路名媛承办生日宴和婚宴之类的大型活动,也会招待尊贵的客人入住。很明显,杨骁就是那些尊贵的客人中的一个。   更让人觉得幸运的是,杨骁的手机号还是之前订婚宴打给她的那个,听到她的声音,杨骁微笑:“终于想通了要来我身边了吗?”   一直走过长长的楼梯,走过昏暗华丽的走廊,九月才看到尽头里杨骁虚掩着的房门。那个房门是为她留的,里面有她想知道的全部秘密,也有她恨之入骨的人。   九月并不了解仇恨是什么,在知道一切的最初,她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可是在那些夜不能寐的时刻,她明白了,杨骁是所有事情的根源,在那些漂泊不定的情绪里,她抓住了恨。   如果穆颂没有出事故,他们之间没有经历那些离散,他们会相安无事的一直到九月十八岁,或许他就不会骗她,她会接到妈妈的信,在所有事情还没开始之前就选择结束。   如果妈妈还活着,穆颂也不会那么早就回到香港,不会因为心里的愧疚对她加倍的好,让她情根深种,最后乱了伦常。   想过这些,九月才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护短的人,她宁可否定他们在一起最幸福的那几年时间,也舍不得去责怪穆颂。站在门口,她伸出手去拉门把手,里面的人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在她伸手的一刻,门被打开,杨骁伸手将她拉进了门内。   九月被他抵着墙禁锢在怀里,陌生的侵略气息让她皱眉,藏在大衣里的东西几乎就要拿出来,却又忍了下去:“杨先生,我来是有话要问你的。”   “什么?”杨骁稍稍退开了一些,几乎贴着她的鼻尖。这个距离对九月接下来的动作是有利的,所以她没有推开他:“我妈妈,是不是被你杀死的?你从我身上看到的那个影子,就是我妈妈对吗?”   她会知道这些,杨骁并不惊讶。这已经不算秘密,梁荷花知道,穆颂也知道。只是那时候的记忆对他来说还是不堪回首,所以只是凝视着她:“你都知道了,何必还来问我。”   “为什么?”九月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你是爱她的,为什么?他们说早年的新闻上还有你花重金就为了博香薰夫人一笑的事,你怎么能?”   是啊,他怎么能。   他早就后悔了,到如今,已经后悔了十五个年头。可是有什么用。   除了路九月,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能让他感觉温暖的东西。   那天的世纪酒店,因为路九月而人仰马翻。所有酒店大堂里的人都看见穆颂铁青着脸往里走,还没踏上楼梯,就看到九月穿着离开家时的那件米色大衣,一身一手的血。她踉踉跄跄的往下走,在看到穆颂的一刻,忽然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穆颂,我把杨骁给杀了。”   她的语气太过于平常,就像是在说,穆颂,我给你买了一件新衣服。带着点隐隐的乞求赞赏的撒娇意味。穆颂脸色一片苍白,伸手去拉她,她被他扯的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一分钟前,在杨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以后,九月掏出了大衣里藏了许久的刀。她是来跟他同归于尽的,杨骁只当她还是那个嘴上逞能内心软弱的小姑娘,所以对她根本没有防备。眼看着杨骁在她面前缓缓倒下,脑子里的弦忽然就断了,满心满眼都是穆颂,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跟穆颂告别。   她骗了他跑来杨骁这里,穆颂知道了要生气的。   穆颂脾气很不好的。   于是带着身上手上的血,九月走出了房间,走廊里空旷无人,她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通往大堂的楼梯。她忘记了很多的大事,什么兄妹,什么报仇,她只记得穆颂说她做的煎蛋好吃,穆颂答应她要带她回穆家去看树,穆颂还说冬天去日本泡温泉。   那些细碎的东西让她觉得温暖,一低头,就看到穆颂正面无血色的站在那里。   她想笑给他看,却也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丑,心里委屈,便邀功似的开口了:“穆颂,我把杨骁给杀了。”   他最讨厌杨骁了,他会不会高兴呢。   明明是想走过去牵他的手的,可是手腕被他扯住,她随着这个动作倒下去,眼前霎时一黑。那样熟悉的怀抱,无数次她靠过的肩膀,九月忽然觉得疲惫,索性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穆颂颤巍巍的抱紧了怀里晕过去的九月,身边开始聚集起人群,他抱着她往外走,楼上有人尖叫着喊“杀人啦”,他就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自欺欺人的跟一旁的人说,跟她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的。   他的九月是一个笨蛋,不仅笨而且还胆小,怎么可能干出杀人这样的事来。   有人在叫救护车,有人冲上来拦他。毕竟刚刚九月站在楼梯口的那句话大家都是听得真真切切的。穆颂眼里带着猩红的光,他随身带来的保镖把那些人拦在穆颂几米开外,他把九月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唯恐被别人看到,忽然有人在推搡中撞了过来,穆颂猛地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把九月护住,再开口时,像一只凶猛的困兽。   “谁也别想碰她一下。”   他把她抱进车里,没有人敢拦。穆少爷脾气不好,香港人尽皆知,可是时至今日,人们才真的看到他眼里的暴戾疯狂。车子绝尘而去,就此,路九月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九月这次真的做了个噩梦。   因为杨骁跟她说过的话,她回到了2000年的拉斯维加斯,回到那个昔日她长大的破旧的小房子里。妈妈坐在门边抽烟,她抽烟的样子也很美,眼圈从她的嘴里缓缓吐出,她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品味其中的美妙。   抽完了这根烟,路遥从门口站起来,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一盒精致的小点心出来。那个点心九月认得,是一家有名的西餐店才会做的,价格很贵。路遥把那盒点心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镜子前涂口红。她这个时候已经瘦的吓人,涂上了口红之后,配着那件黑色旗袍,竟有些美得惊心动魄。   在这个西方世界里,路遥总是穿着中式旗袍。很多男人喜欢把手放在她玲珑的腰线上,她把他们的手拿开,带着嫣然却又轻蔑的笑,于是那些被拒绝的男人就不会生气,反而把大把的钞票往她的领口里塞。   可惜这只是前些年的光景,如今她生了病,没有男人再来找她。拎着那盒小点心,路遥袅袅婷婷的出发,一直走到一栋漂亮的白房子那里去。她靠在门口,敲了敲,见里面没人应,便坐到台阶上等。这期间她的表情很悠然,即便是坐在台阶上,后背依旧挺得笔直,修长的大腿交叠着,毫不吝啬的展现着自己的好身段。   片刻后,少年穆颂从远处缓缓走近。   于是九月明白了,路遥是来等他的,那盒昂贵的自己都没有吃过的小点心也是送给他的。路遥微笑着站起来,那笑容是真诚的,没有往日里的轻蔑随性,却也不卑微:“回来啦。”   穆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进门。路遥跟在他身后也走进去,脚下忽然一绊,眼看着就要摔倒,被穆颂回身扶了一把。   “穿什么高跟鞋。”穆颂冷冷的瞥了她的脚一眼,在桌边坐下。   “臭小子你不懂,”路遥揉着自己的小腿,语气忽然认真起来:“穆颂,女人再落魄,也该有一双高跟鞋,那是她们的骄傲。”   九月的眼泪潸然落下,原来后来穆颂每年生日会给自己买一双高跟鞋,是因为妈妈的这么一句话。   可是那个时候的穆颂并不理解,他斜睨着她,目光里带着固有的傲慢刻薄:“落魄的女人,有什么资格骄傲?”   路遥笑了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小王八蛋”,表面上却还是笑意盈盈的,伸手把小点心推给他:“给你买的,九月我都没舍得给她买过,你尝尝。”   少年自然是不屑的推拒,两个人正拌嘴,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二十八岁的杨骁拿枪指着穆颂就走了进来,幽黑的枪口一直顶上了穆颂的太阳穴:“你活腻了吧,我的货都敢动!”   他说的是自己之前走私的一批军火,半道生生被穆颂带人抢了下来。十五岁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枪口顶在头上也是面不改色:“你该把这把枪对着你手下的那堆废物,而不是我。”   杨骁盛怒,勾了食指就要开枪,忽然听见边上一道凉薄的声音,慵懒而妩媚:“哟,这不是杨公子吗。”   转过头,昔日里风情万种的女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却风姿不减。她倚靠着桌子站起来,嘴角挂着点嘲讽的笑:“我劝你不要动他,他的父亲是穆奇宏。”   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我爱上别人了,他叫穆奇宏。   鬼使神差的,手里的抢换了一个方向,杨骁用枪口顶着她的心脏,轻易就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慌乱。不是不怕的,可是她如今什么都没有,死亡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迎着他的目光,路遥微笑:“你要是非得开这一枪,我不拦你。冲着我来就行了,那个男孩你不要动。”   “他是你什么人?”杨骁眯起眼睛,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近在咫尺,曾经他是她的金主,她对他百依百顺乖得像只猫。人人都说女表子无情,他倒是真的见识到了。   路遥握住他的枪,转头去看穆颂。此时穆颂神色明显有了变化,路遥不知道那表情是不是在担心自己,可是因为他眼里瞬间的改变,她忽然很放心把九月交给他:“小王八蛋,蛋糕别忘了吃,贵着呢。我知道我求你的事不好办,就十年,帮我照顾她十年,我拿这条命跟你换。”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穆颂震惊的站起身去拉她,可是那样的距离快不过咫尺之间,路遥勾住了杨骁的食指,杨骁一惊,扳机就那么反射性的被按了下去。   黑色旗袍上开出了一朵花,以心脏为圆心,迅速向外绽放。九月站在人群之外,像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上帝,屋子里的两个男人乱做一团,杨骁跪在地上不断的重复着“我杀了她”,而穆颂抱着路遥的身体徒劳的去按住那个被子弹打出的伤口。   眼睛忽然被人蒙住,九月转过身,看到路遥笑吟吟的站在她对面。   “不要看,也不要恨。”路遥轻轻拥着她,像是遥远的儿时,九月生病了哭闹着不肯睡觉,她就抱着年幼的她在院子里一遍一遍的走。妈妈的手有着世界上最温暖的力量,伴随着这个拥抱,九月积累了许久的委屈忽然崩溃,抱着路遥痛哭失声。   妈妈,我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我没有按照你说的活成一个骄傲的人,对不起,我把生活变得一团糟。   妈妈,如果可以的话,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脸颊被轻轻的拍着,九月带着一脸泪痕惊醒,面前已经不是十五岁的穆颂了,他有着深邃的眉眼和五官,她此刻正被他抱在怀里,抱着她的人不住的亲吻着她的鬓角,安慰她:“没事了,九月,谁都不会带走你的,没事了……”   他的话把她生生扯回了现实,九月张了张嘴,望向他,眼神迷茫而空洞,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杨骁死了吗?”   她记得那把刀□□的是心脏的位置,因为杨骁说他的枪顶上了她妈妈的心脏,所以九月的刀就也朝着那个地方去了。穆颂收紧怀抱,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却不回答她的问题:“没事了,九月,不要再去想那些……”   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九月去开桌上的电脑。网络连接的部分没有显示,她徒劳的试了几次也没能打开网页,回过头,目光凄怆:“我杀了他对吧?”   穆颂早在她起身后便跟着她过来了,此时随着她转头,把她拥进怀里:“别害怕,交给我。都交给我就好。对不起九月,我不知道你那么恨……”   他早就该知道的,九月全部的仇恨里,也有他的一份。他把她软禁起来不许她出门,逼她接受自己混乱的道德观,他强迫她在知道了他们的兄妹关系后继续跟他在一起。杨骁以爱的名义纵容着自己的疯狂,他又何尝不是用爱的名义把她推上了绝路。   “杨骁死了……杨骁死了……”九月望着天花板,在愤怒冲破理智的瞬间,她忘记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的慌乱开始加倍:“你又把我关到哪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穆颂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慌乱的挣脱他,窗外都是她不曾看见过的风景,依山傍水风光秀丽。很显然这是一个老宅,有年头了。背后穆颂只是那么看着她,声音疲惫:“这是穆家老宅,只有这里是安全的,杨家的人即便知道这里,也不敢进来。”   “杨家的人?”九月愣愣的看着他,忽然又明白过来:“对,我杀了杨骁,他们是不是也想来杀了我?”   穆颂想伸手来拉她,却被她慌乱的甩开,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最后不得已,给她注射了一些镇静剂。九月带着满脸的泪痕疲惫睡去,穆颂守在床边,眼里一片灰败。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的那天我妈让我去相亲 我一生气就把男二写死了 其实一开始想让秦川当男二的 但是觉得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互相残杀神马的好俗啊== 所以现在正思考要不要给秦川单独开一篇文 没有写过系列文,想试试,嘿嘿 还有就是我发现这里有一个大bug,那就是警察都是干嘛的,杀人都不管的哦。。。 大概黑道那边不太一样吧,不要问我=_= ☆、第四十五章 开到荼靡(五)   瞒着穆奇宏,穆颂见了一次杨逞。   杨逞是杨骁的哥哥,兄弟俩长相有一些神似,只是这位大哥看起来更冷酷阴森。穆颂站在他的对面,失去亲人的伤痛让这个男人憔悴不堪,见到他的第一句是:“把路九月交出来。”   穆颂自然不会答应。为了暂时周旋,穆颂让出了穆家在瑞士的大部分股权,这几年穆家的资金在瑞士砸的最多,穆奇宏知道这件事后大怒,当着管家的面把穆颂大骂一顿。最后他无力的靠在沙发上,开始像个慈祥的父亲那样温和劝慰:“我知道你喜欢九月,但是这件事是她自己惹的祸,就该自己去承担。对于路九月,我们穆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养她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把我自己的儿子也赔进去的。”   可是你可知道,那个被逼上绝路的女孩,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这句话就堵在喉咙口,穆颂没有说。   任凭穆奇宏怎么劝,穆颂就是不肯把路九月交出去。父子俩对峙到了深夜,最后终究是穆奇宏选择了放弃:“算了,那你就把九月接回这里,穆家老宅是老祖宗们安息的地方,住人不合适。”   有穆奇宏在,杨逞的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于是几天后,路九月被秘密带回穆家,一进院子她就看到了自己种的那棵树,长得很好,相比之下倒是自己显得病怏怏的。   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时候挂着画的墙上如今光秃秃的一片。她看着那块墙壁就觉得心里也跟着空了,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失眠的时候她就不断的回想自己和穆颂之间的点点滴滴,有些事会让她忍俊不禁的笑出来,笑过之后又一个人发呆。她知道很多个晚上穆颂就站在她的门口,但是从不进来。他不进来,她也不出去,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扇门,远的咫尺天涯。   后来穆颂知道了她失眠,开始联系医生给她吃药。安眠药的剂量是严格控制的,他每天晚上给她送来两小片,九月通常藏起来一片,吃一片。这样做的结果是她依旧失眠,可是失眠也不开灯,这样穆颂看不到她屋里的灯光,就会以为她睡得很好。   家庭医生跟穆颂说过,路九月有抑郁症的倾向,穆颂一直很小心的留意着她的情绪,那段时间他几乎不出去工作,白天在家里陪着她,看电影或者聊天,晚上就在门口守着她,直到屋子里的灯光暗下去。   可是即便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护着,九月还是在某一天晚上把攒了很久的安眠药一股脑吃了下去。   那个晚上,私人医生被穆颂抓着领子威胁,硬是把九月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也是那一次,九月才知道,自己晚上装睡穆颂都是晓得的,他只是不说。   医生说,他的九月病了,病的很重。   他不相信。   洗过胃,九月浑浑噩噩的闭着眼睛,四周熟悉的气息让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在穆家,自己长大的那个房间,她没有成功摆脱这个可怕的世界。有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头上,穆颂声音嘶哑,听起来也快熬不住了:“九月,不要做傻事。”   睁开眼,九月望向他:“你为了保我,把瑞士的那笔生意让出去了是不是?”白天的时候她听见佣人们在一起忧心忡忡的谈论这件事,唯恐穆家没落,没处谋生。她还听到他们说穆奇宏在大厅里就把穆颂大骂了一顿,这样的事,十多年来从未有过。   “不是的。”穆颂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别听那些人胡说。”   那天之后,九月再也没在家里看见过之前嚼舌根的几个佣人。她的日子开始变得很缓慢,哪里都去不了,唯一的消遣便是那些老电影。房间里的网线被掐断了,她就只能用放映机放那些光盘来看,足不出户的九月并不知道,现在已经快要到圣诞节了,外面到处都是一派喜乐。   平安夜,穆颂回来的很早,穆奇宏不过这些节日,照例每晚早早便回去睡觉。走廊里静静的,九月站在楼梯口,声音里带着哀求:“穆颂,你让我走吧,我走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为了我不值得的……”   他神色不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把他打磨的极为淡定,他说没事,九月,都会过去的。   不是都会好起来,是都会过去。   九月知道,穆颂也没有信心了。   杨家步步紧逼,穆家有九月这么个软肋,只能节节败退。这些事就算穆颂刻意想瞒着她,她也是能猜到一些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们窝在房间里看电影,画面出现的时候九月忽然说:“今天是平安夜吧?我们喝点红酒好不好?”   穆颂望着屏幕里出现的“魂断蓝桥”字幕,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拿酒。   来回不过两分钟,他却走得又急又慌。好在推开房门,九月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地毯上,抱着抱枕看着屏幕。他舒了口气,走过来把杯子递给她,这才发现掌心有细密的汗珠。   黑白色的画面里,英俊的军官来看少女跳舞,舞台上的女孩原本心无旁骛,在看到台下的心上人那一刻,忽而绽开一个甜美的笑。那是爱情最开始的模样,带着点试探,带着点好奇,更多的是满满的期待爱恋。   九月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空杯子递给他,示意他再倒点,穆颂靠近了去倒酒,她就顺势软倒在他的肩膀上。   今夜的红酒格外醉人,后来穆颂伸开手臂拥住了她,她也没有推拒,就那么任由他抱着。英俊的军官和少女跳舞了,他们情不自禁的接吻,那样的画面里九月仰起头,吻上穆颂的嘴角。她应该是喝醉了,她喝醉了眼里却还是有泪落下来,穆颂伸手帮她把泪擦掉,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拥的更紧了一些。   为了和少女结婚,军官带着她去各种人那里请求同意。那样的乱世里,他们却收获了很多人的祝福。可是战争总是来得不合时宜,心爱的人上了战场,她在死亡名单上看见了他的名字。   九月的眼泪更汹涌的落下来,她埋着头往穆颂怀里蹭,最后索性坐到他的怀里去。她轻轻地亲吻着穆颂的脸,吻过眼睛,吻过鼻梁,轻点着他的唇,声音温软:“穆颂,你想不想要我?”   “你喝醉了。”他摸着她的头发,眼底一片清明澄澈。九月忽然低头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维持着那样的距离,带着点哀求:“可是我想要你,你给我好不好?”   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的跟他说过这些话,现在的情况也许应该叫酒壮怂人胆。穆颂的眼睛落在屏幕上,手掌却已经不受控制的上移,九月的睡衣被推高,她似乎在笑,抱着他往后仰,穆颂怕她磕到,顺着这个力气,伏在了她的身上。   电影里的英文对白开始变得很模糊,她学着他的样子,去吮吸他的耳垂。她的主动和热情让穆颂抵抗无能,最后直接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们紧密融合。   激烈而汹涌的情潮里,他听见她细小的呜咽。   她说,哥哥。   这句话似乎是激怒了穆颂,随着他狠狠的一记,她被淹没在灭顶的快感里。他们拥抱着躺在地毯上,电影早已经放完了,九月的鬓角都被汗水打湿,穆颂想抱她起来去浴室,却被她缠住了身体不让走。   最后只好抱着她去床上,穆颂觉得有些疲惫,迷蒙中九月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他努力去听,就听到她说,要好好的。   嘴角挂了点微笑,穆颂拥紧她。好的,九月,我们都要好好的。   穆颂醒来时,天还没亮。身边没有九月的身影,被子里还有她残存的体温。他心里一慌,披了件衬衫坐起来,这才听到浴室里有水声,悬着的心又稍稍放下,想必是九月醒过来觉得身上难受,自己洗澡去了。   终究是不放心,站在浴室门口,敲了敲门:“九月?”   水声依旧,里面无人回应。   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惊慌,他怕贸然闯进去吓到了她,只好加重了敲门的力道:“九月?”   还是没有声音。   穆颂伸手去转门把手,却发现门是锁着的。他疯了一样大力撞了两下都没能撞开,里面水声哗啦啦的让他心烦意乱,可是就是听不见九月的声音。愤愤的骂了一句,穆颂下楼去找备用钥匙,凌晨的穆家一片沉寂,他的脚步声惊醒了穆奇宏,一向浅眠的男人开门不悦的看他:“一大早的你又折腾什么?”   穆颂不回答,拿着钥匙匆匆跑进九月房间,穆奇宏有点担忧,便也披了件衣服跟着过去了。随着浴室的门被打开,里面的场景让门口的父子呼吸都是一滞,短短的呆滞后,穆颂的心狠狠的沉下去。   花洒还开着,水流不断的落进浴缸里,水满的就快溢出来,九月靠在浴缸旁边,眼睛安静的闭着,细白的手腕垂在浴缸里,满缸的水都被染得鲜红。   “这……”穆奇宏惊惧的睁大了眼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便去楼下打电话。穆颂却不由自主的往前,把浑身湿透的九月抱起来,她的身体有些冰凉,好在还有一丝鼻息,接下来有人手忙脚乱的冲进来,把她从他的怀里夺走。   伴随着那个身体从自己臂弯中离开,穆颂失魂落魄的跪了下去。   昨夜九月说过的话,忽然便清晰了起来,他以为那是他的梦,原来并不是。她伏在他肩头,温存的靠着他的颈窝,像一个任性的小孩。   “穆颂,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你骗我,也不生气你囚着我。我们都没有错的,谁都没有错,童话是假的,我知道你也没办法。”   “穆颂,是不是只要我不在了,杨家人就没办法找你的麻烦了?我看到你在院子里打电话的时候老是叹气,不要叹气了,会把福气叹走的。”   “穆颂,我们不能在一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身的血缘呢?那我要是不要我身体流着的血了,我们下辈子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穆颂,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等我换掉这一身的血,来世重新找到你。在我找到你之前,你要好好的。”   “下辈子,我们去云南那样的地方生活吧,买一个大房子,二层有小阁楼,阳台上有吊椅,你在画室里画画,我就在你画室旁边开一个花店。我们还要生一个孩子,要是男孩的话,你就教他打架泡妞,要是女孩的话,就给她买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把她变成小公主。”   “下辈子,你不要再是万众瞩目的穆颂了,我们就当两个平凡人,找一个小地方安静的生活。没有钱也没关系,我们一起赚,一起攒钱吃大餐,一起因为柴米油盐吵架拌嘴,一起因为不听话的孩子愁的唉声叹气,你每次气的要揍他的时候我都会护着他。”   “然后,我们就很平淡的过完一生,等到老了,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再也不会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们分开。”   她带着哭腔,却是在笑,不放心似的,搂着他的脖子又重复了一遍。   “再也不会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们分开。”   路九月被送去了医院,等到杨逞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穆奇宏。隔天,全香港都看见了穆奇宏在媒体面前召开的记者会,他的穿着打扮依旧考究,头发一丝不苟,可是眼神里满满都是疼痛。   “养女路九月,已经于昨天凌晨,割腕谢罪。穆某人今天替她,跟所有因为这件事被波及到的人道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我的错,教女无方。”   男人站起来,对着媒体,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与此同时,九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华盛顿的精神康复中心。时间是下午,楼下院子里有陌生的嬉戏声,阳光照进病房,一派和煦。   那些成长里所经历的刻骨铭心的伤痛和甜蜜,似乎都随着这个下午的暖阳,烟消云散了。   那一刻她以为,与穆颂,今生再不可能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好像会。。。甜两章? 就是糖里有毒的那种甜。。。 这几章女主真是作大死啊。。。 你们对番外有什么要求吗?目前番外大概会有三章左右字数不定 嘿嘿嘿继续忽略警察的存在吧【捂脸】 ☆、第四十六章 一生一世(一)   2016年年末,云南昆明。   九月嘴角漾起好看的笑,日出的晨光里她吻上他,酥酥软软的声音一直落进他的心里去:“我说,赌约结束,你赢了,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吧。”   一向高傲的男人拥紧了她,眼泪沾湿了她的肩膀:“九月,我真希望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到处找她。所有人都告诉她路九月死了,可他知道那是穆奇宏演给杨逞看的。他跟穆奇宏闹翻,自己跑到拉斯维加斯去,在香薰夫人的墓前跪了一天一夜。他又跑去寺庙里找程好,窝在程好的怀里,他哭的像一个孩子。   他说妈妈,我做错了吗?我只是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可她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妹妹呢?   他说妈妈,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在所有的奔忙都无果后,穆颂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期。他出入很多酒会,要是不出门就把自己锁在画室里,那些画他没有拿出去卖,满纸的心酸荒唐,颜料层层叠叠,抽象到了极点。他的反常落在所有人眼里,却没人敢拦着他。他还把一堆狐朋狗友叫出去赛车,车开到酒吧门口,秦川冷着脸不许他进门,他就对秦川挥拳相向。   那一天穆颂喝了很多的酒,打向秦川的时候被对方反擒住了手腕,他来不及应对,一个狠厉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秦川把他按在地上,揪着他的领口,说穆颂,你给我醒醒。   他冷笑着坐起来,红着眼睛去看秦川,马上有拳头再次落在他的脸上,他嘴角青紫,却觉得心底说不出的痛快。   他说秦川,我迫不及待的想去我的下辈子看看。   最后还是陈诺冲了上来,她以前很惧怕穆颂,可是这一刻她站在他面前,带着哭腔,愤愤开口:“穆颂,你不是爱九月吗?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啊!”   她说这话是故意戳他的心,除了穆颂所有人都以为九月已经死了。但是即便知道真相,穆颂还是像被这个名字烫到了似的,茫然的抬起头,酒精的作用下他声音发飘:“九月?九月是一个出生在十月的姑娘……”   九月是一个出生在十月的姑娘。   陈诺泪如雨下。   就这么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穆颂背后沾了灰尘,嘴角还挂着被秦川打的伤,眼神执拗的望向身边最近的一个陌生男人:“你看到她了吗?短头发,眼睛圆圆的,很好看的……”   那个被扯住了袖子的男人爱莫能助的摇头,穆颂就放开他,转而去看另一个人:“你看到我的九月了吗?短头发……”   他认真而偏执的问过了一个又一个人,那些人心里以为九月已经死了,只觉得心酸,却不敢告诉他,所以只是摇头,这样问了一圈下来,穆颂懊恼的去抓自己的头发,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哭起来:“九月……九月你在哪啊……”   从回忆里晃过神来,穆颂抬头,看到九月正跟一旁的工人讨价还价。她的花店要安一个漂亮的牌匾,可是价钱没有谈拢,她红着脸,双手叉腰,很凶的样子,工人就无奈的摇头,说这个价格不能再低了。   穆颂笑着走过去,刚想说这个价钱就这个价钱吧,忽然被九月瞪了一眼,他识趣的闭嘴,站在九月身后等她。最终还是谈不好,九月脖子一扬,很有志气的甩下一句“算了”,拉着穆颂的手就要走。   “哎哎,好了好了,便宜二百就便宜二百吧。”身后是工人更加无奈的声音。九月嘴角一弯,冲穆颂使了个眼色:我厉害吧?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笑的宠溺。   忙完花店的事情回到家里,天色将黑,吃过了晚饭他们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靠着穆颂的肩膀九月好奇的问:“你说,老夫老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他像从前那样温柔的摩挲着她的头发,舒服的点头:“大概是吧。”   “穆颂,我真希望等我们七老八十了,也能这么坐在一起。”九月说完,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破坏了此刻温馨的气氛,好在穆颂并没有在意,只是揽着她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的沉默让她清楚的知道,怕是不可能了,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是活不到七老八十的。   脑袋动了动,九月笑着伸手掐了掐他的鼻子:“还有七天,我们把它当成一辈子来过吧。”   “嗯?”穆颂没听懂她的意思。   九月兴致勃勃的坐直了身体,掰着手指头计算:“咱们第一天就算结婚了,第二天度蜜月,第三天生孩子,第四天孩子结婚,第五天咱们退休,第六天养老,第七天……”她顿了顿,为这个不一定会有的第七天:“第七天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穆颂眯起眼睛:“那这么说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   九月笑的更开心,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凑上来:“你愿意娶我吗?”   “这种话应该我来说。”穆颂刮了刮她的鼻尖:“你都不知羞的吗?”   她没羞没臊的拼命摇了摇头,所有的时间都太珍贵了,珍贵到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仰着头,去触碰他的唇,勾着他的脖子让两个人能更加紧密相贴,唇舌纠缠着,她被他抱到腿上,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锁骨,九月气息不稳却还不忘问他:“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嘛……”   “愿意的……”他吻上她的耳朵,贴着她厮磨:“我就只愿意娶你……”   第二天,九月头上戴了块白纱,拉着穆颂的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在阿姨面前拜了拜,然后便扯掉头纱欢快的扑进他怀里,双腿攀上他的腰,像个树袋熊似的转了个圈:“好啦结婚啦!”   阿姨笑呵呵的,看他们俩在这玩过家家:“这就算结婚啦?”   “对啊,后天就要有孩子啦!”九月认真的说完就被穆颂弹了弹脑门,男人很是无奈的样子:“羞不羞?”   这话很明显是没用的,路九月不仅不知羞,还拿来了一个DV,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笑容灿烂:“我是二十三岁的路九月,我今天嫁给了三十岁的穆颂。”她说着把镜头转向他,穆颂起初有些放不开,但是看她坚持,也就顺着她了:“嗯,我们今天结婚了,希望以后每一天都能幸福的在一起。”   九月被他逗的笑倒在他怀里,说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轻人。摄影还在继续,手突然被抓住,镜头里的穆颂眯着眼睛,像一只漂亮的猎豹:“新婚之夜也拍下来吧?”   “你流氓!”九月伸手关掉了镜头,那边的阿姨早就低下头去了。伸手在穆颂肩上挠了一把,九月闹得累了也就安静了,张开手臂撒娇:“抱我。”   他于是靠过来,拥着她一起挤在沙发上。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他们静静的相互依偎着,很久不曾有过的安心让九月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某一年的春天,穆颂爬上了她的宿舍窗户,眼睛亮亮的,像一个开心的大男孩。嘴角有轻轻痒痒的触感,九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穆颂正温柔的吻着她。见她醒了,他眼底满是笑意:“我把你吻醒了吗?小公主?”   九月点点头,睡眼迷蒙的抱住他的腰。   “别睡了,要吃晚饭了。”穆颂抱着她晃了晃,听见她不满的哼唧,声音愈发无奈:“你再睡就要错过我们的新婚之夜了。”   听到这话,九月才张开眼睛,被他抱着去吃晚饭。   九月的生活最近很简单,所以胃口也不错。晚饭吃的稍稍多了点,自己在院子里走着消食,转头就看见邻居家的一个小男孩低头玩蚂蚁,那小男孩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净,清秀的像个小姑娘。九月蹲下去跟他搭话,一大一小聊得很开心,等到穆颂出来寻她,她还恋恋不舍的跟他说再见。   被穆颂扔在床上,九月有点茫然:“你生气了?”   他不说话,附身上来吻她,吻得急切而热烈,九月好不容易得了空大口呼吸,一口气还没喘匀,胸口忽然一阵湿热,她猝不及防,手指滑进他的头发里:“穆颂……”   埋首在她胸前的人身体上移,凝视着她:“以后散步的时候我陪着你。”   “你吃醋了?”九月觉得好玩,穆颂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如今却傻傻的去嫉妒一个五岁小男孩。她的笑让他羞恼,惩罚似的咬她的耳垂,没一会儿九月就抓着他的肩膀发出了轻微的嘤咛。   他不给她,在她腿上厮磨:“错了没?”   九月眼圈泛泪,乖乖点头:“错了……”   他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真乖。”   巨大的空虚感消失,九月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也不知是因为感官的巅峰还是心里的痛楚,眼泪就那么洒落下来。   第二天照理来说是他们的蜜月,但是一天的时间自然不可能真的去什么地方旅游。最后两个人默契的决定就呆在家里。穆颂昨天辞退了阿姨,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从床上纠缠到沙发,从沙发纠缠到厨房,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不知节制的一个人,怎么也不够似的。但是九月的配合极大的鼓励了他,蜜月都是这样的。   带着一身薄汗,九月靠在他胸前平复呼吸,她说穆颂,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窗外已经天黑,穆颂忽然想起什么,抱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九月,明天是元旦。”   “我想起一首诗。”九月闭上眼睛:“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刚上学的时候,穆颂问她学校教了什么,她给他背的就是这首。彼时她背的一脸得意摇头晃脑,现在听诗的还是那个人,一切却已经天翻地覆。   那年跨年,他们在广场上接吻,以为真像人们说的,跨过2013和2014,就能一生一世的在一起。   DV里,九月靠着穆颂肩膀,笑的浓情蜜意:“我是二十四岁的路九月,跟三十一岁的穆颂度完蜜月了。”穆颂点点头,总结陈词:“蜜月很幸福。”   第三天早上,穆颂醒过来就看见九月背对着他吃力的在做什么,他长臂一伸把她揽过来抱住,就听到她一声轻呼:“小心孩子!”   疑惑的低头,九月肚子里塞了个枕头,冲着他害羞的笑:“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玩的这么认真,穆颂揉着眉心笑的很无奈,却还是配合着:“那就女孩吧,女孩比较安静,不会像男孩那么淘气。”   说完他把脸贴在软软的枕头上,似乎里面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一样。但是带着这么一个枕头走来走去实在是很难受,所以下午吃完了午饭九月就把枕头拿了出来,不知从哪买回来一个洋娃娃,往他怀里一塞:“生出来了。”   穆颂失笑,更让他觉得无语的是,晚上九月抱着洋娃娃睡,他抱着她靠上来就被她躲开,说是要照顾孩子。穆颂无赖的把娃娃往床下一放,扳过九月的肩膀霸道的锁住她:“在照顾她之前,先照顾照顾我吧。”   一番抵死缠绵,九月几乎脱力,倒是穆颂心情很好的拿过DV,镜头里照着一个缩在被子里的小女人,他把娃娃抱在怀里,笑容温暖:“我是三十六岁的穆颂,二十九岁的路九月现在累得快要睡着了,这是我们一岁的孩子。”顿了顿:“谢谢九月给了我这么美好的一个家。”   镜头里,九月的脑袋动了动,眼睛亮亮的。关上DV,穆颂重新钻进被子里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乖,不要哭。”    ☆、第四十七章 一生一世(二)   第四天,按照游戏规则是嫁女儿的日子,九月起得很早,起来了就坐在床边抱着那个洋娃娃发呆。穆颂从后面抚着她的背,两个人真的像是即将失去宝贝女儿的老夫妻,九月絮絮叨叨的,满是不放心:“要是我们的女儿嫁过去过得不好怎么办?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像我们这么爱她的……”她说了很多,穆颂只是安静的听着,最后他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也是很难过的样子。   “我好像都没有好好抱抱她,她就长大了。”   他说的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她。回忆里总是觉得她还是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团,见谁都怯生生的,偶尔被他逗得炸毛,总盼望着长大。如今看来长大这种事情最盼不得,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陪着她做,她就已经把成长里的酸甜苦辣都尝过了。   靠着穆颂的肩膀,九月轻轻叹气:“我们终于老了。”   他们一起去买菜,回来做了一顿大餐,吃过晚饭以后,拿着DV,九月开口时有点不易察觉的酸涩:“我是四十九岁的路九月,五十六岁的穆颂今天因为女儿出嫁了很伤心,不想出镜。”话音刚落,穆颂的头就从后面凑了过来:“女儿出嫁了我很高兴,希望以后她能遇到一个像我这么爱她的人。那个人虽然没能陪伴她的成长,但是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才行,那样我才能放心的把她交给他。”   关掉DV,九月靠进他的怀里去。   舍不得,太舍不得。   时间快的残忍,他们没有办法瞬间白头,只能自欺欺人的玩着这样的游戏。   “穆颂,你说你五十六岁的时候,会在哪里?”   “我希望还是在这里。”   “你喜欢这里吗?”   “嗯,很喜欢。”   “那我四十九岁的时候也会在这里吗?”   对话陷入沉默,半晌,穆颂开口,声音哽咽。   “……我不知道。”   第五天,是他们退休的日子,正式进入老年人行列。九月拿笔在穆颂脸上画了几道胡子,又给自己戴上了一顶花白的假发。两个人打扮好了往镜子前一站,笑的前仰后合。   “老头子。”九月环住他的脖子,穆颂笑着配合她也叫了声:“老太太。”   两个人抵着额头笑,九月一边笑一边担忧的看着他:“穆颂,我是不是变丑了?”   他伸手去摸她花白的假发,手指沿着发丝向下,一直摸到她的脸上,低下头啄吻着她的脸颊,声音轻轻地:“不丑,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小姑娘。”   “我现在是一个老太太了。”她抱住他,房子大的有些空旷,倒真是有点晚景凄凉的感觉:“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比我先死的。”   “是啊,”穆颂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小孩:“说话还是跟小孩似的。”   那天晚上,拿着DV,九月没有摘掉自己的假发,也不许穆颂洗掉脸上画的胡子。他们两个就这么滑稽的挤在镜头里,似乎都是在等对方先开口,良久都没有动静,于是同时开口说了句:“我……”   声音一起停住,两个人对着镜头傻兮兮的笑起来。   “我是七十岁的路九月,我们家老头子是七十七岁的穆颂。”九月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我们俩今天退休了,今后打算在这里安度晚年,希望我们的女儿有空能多回来看看我们,不要让我们做空巢老人……”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被穆颂打断,他把镜头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对她刚刚的话很不赞同:“年轻人出去玩玩是好的,不用担心家里,我们身体还硬朗的很……”   九月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硬朗,这个晚上他们在沙发上纠缠到凌晨,穆颂的胡子因为汗水被蹭花了,披着同一条毛毯,九月窝在他怀里抱怨:“早知道就应该多当两天年轻人,戴着假发太难受了……”   “明天还是老年人。”穆颂摸摸她的头发,声音还带着点残存的沙哑。   他们玩的乐此不疲,似乎是知道时间不多,九月这几天总是赶在穆颂前面醒来。可是今早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穆颂正站在镜子前面系领带,他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穿松松垮垮的家居服,西装革履的站在那里,听到声音转身:“你醒了?”   九月恍然觉得前几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你要出去吗?”   “对不起九月,今天不能在家陪你了。”穆颂走过来在她头上落下一个吻:“早餐我做好了放在厨房,别忘了吃。”   “你要去哪?”九月心里慌张的很,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开,穆颂无奈的笑了笑,坐到床边把她搂进怀里安慰:“乖,我晚上回来。”   他不肯说,九月就更是不放心,缠磨着不让他走,穆颂说自己是去见秦川的,她也不信。最后穆颂没有办法,拿出手机给秦川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九月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又给穆颂丢脸了。   “怎么了?”秦川声音很平静,这让九月稍稍安心了一点。   “我说我要去找你,九月不信。”穆颂说完还揶揄的看了她一眼。   那边的秦川闻言发出轻笑:“看的这么紧啊,没事的,晚上我亲自给你把他送回来。”   挂了电话,穆颂挑了挑眉,九月只好放开手,送他去门口:“你要尽量早点回来,我会做好多好菜等你的。”   “放心吧。”穆颂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推开门出去。   他背影挺拔,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把他压垮。   到了约定的地点,秦川把准备好的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要的东西。”   那里面是帮九月伪造的身份,凭借这个假身份应该可以瞒过杨逞那只老狐狸。但其实这个假身份也不是很重要,因为穆颂早就为九月做好了一切打算。杨逞想要的是绝对的权利,从十多年前穆奇宏把穆颂送到拉斯维加斯,穆家就和杨家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利用路九月搞垮穆颂,杨逞并不吃亏。   “谢谢。有什么消息吗?”穆颂神色淡淡的,眼眸疏离。   秦川皱眉,黑道的事他很少插手,因为不喜欢,但是如今却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杨逞已经知道你们的具体位置,明天应该就会带人过去。”   “嗯,也好。总不能躲一辈子的。”穆颂撑着额头,想了想又问:“穆家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路九月突然出现,等于打了穆奇宏的脸。穆家股价下跌,穆奇宏,”秦川迟疑了一下,见穆颂表情如常,便接着道:“公开了你们断绝父子关系的事,说你们之间的事,跟他再没有关系。”   终究还是撕破了脸。   穆颂点点头,并不惊讶:“明天可能要辛苦你早点来,九月这边我会跟她说好。”   “那你呢?”秦川皱眉,目光落在穆颂的手上,再开口时竟有些艰难:“……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去澳门找她吗?”   穆颂笑笑:“如果我有那条命的话。”   纵使失去了双手的穆颂还活着,又怎么去找她呢,即便她能接受那个残破的他,他们终其一生也只是以兄妹身份生活。程好的秘密穆颂不能说,所有的苦楚就自己咽下去吧,再不济,也还有下辈子。   穆颂这一走,一直到晚上天黑了也没回来。九月根本没心思做菜,家里为了防备杨逞的人,连电话都没有准备,她等来等去觉得心慌害怕,只担心穆颂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自己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小声哭了起来。   晚上八点,门口传来响动,九月光着脚飞快的跑过去,在看到穆颂的瞬间冲上去扑进他坏里:“你怎么才回来……”   她声音委委屈屈的,还带着哭腔,穆颂衣服也没换就把她抱着到了沙发上,一边抹着她的泪一边笑的无奈:“小哭包,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时间这么珍贵,你还一走就是一天……”九月含着眼泪瞪他,穆颂只好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她现在情绪很脆弱,是可以理解的,心里担心她是不是一直等着自己而没吃饭,伸着脖子往餐桌上看了看,穆颂声音上扬:“说好的做好多好菜等我呢?”   九月抹了把眼泪,没说话。   叹了口气,穆颂挽着袖子往厨房走:“想吃什么?”   九月巴巴的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看他做饭,穆颂厨艺全是在私人别墅的那段时间练出来的,现在家常菜做的很是顺手。打了个鸡蛋下锅,穆颂声音随性,很是不经意的样子:“明天早上秦川来接你。”   西红柿从手里滑落出去,九月弯腰捡起来,小心的放到菜板上:“我可以不走吗?”   “不可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九月知道这不是小事,平时有些事缠着他撒个娇就能让他妥协,这次是没有用的。压抑着心里巨大的酸楚,九月轻轻点头:“好。”   夜里,九月坐在床边,看穆颂帮她收拾行李。忽然想起第一次上学,前一个晚上他也是这样,满是不放心的叮嘱她。   “澳门那边我去的少,不知道气候怎么样,你要是着凉了就容易发烧,所以不要觉得麻烦,能多穿一点就多穿一点。箱子的这边放了点常用药,要是病的严重不要挺着,去医院打针。衣服每个季节都带了一点,要是不够穿就直接找秦川,不用跟他客气,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新的身份证要收好,记住自己的证件号码,从今以后就把自己当做另外一个人去过。”   穆颂说完左右看了看,担心自己落下了什么没有嘱咐:“自己住的话睡觉别忘了把门锁好,你以前就总是忘记关门,在屋子里走路要穿上拖鞋,脚下着凉了最不好。晚上不要熬夜,看手机的时候别关灯,每天都得记得吃早饭,少赖床。”   九月乖巧的点头,等着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环顾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可嘱咐的了,穆颂低下头看她:“我说的话你都记住没有?”   “穆颂,我想看你画画。”九月牵住他的手,笑吟吟的。   现在是夜里十点,她明天一早就要走,照理说该睡觉了。可是即便躺下也是睡不着的,穆颂迟疑了片刻后,实在舍不得拒绝,点头答应。   这栋房子装修的时候就留出了一个画室,他倒是没怎么在这里画过画。推开门,有细小的灰尘,画架上的画布是崭新的,他拉着她在画架面前坐下,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去调颜色:“想看我画什么?”   九月歪着脑袋想了想:“画我们。”   他以前画过很多的她,而在那些画里,他常常把自己抽象成别的东西。九月摸了摸柔软的画布,样子很认真:“就画你抱着我的样子吧。”   她不会忘记那天他的话,砍下Song的一只手等于废了半个拉斯维加斯。   明天过后,这双拿着画笔的手,又会在哪里呢。   穆颂依着她的意思下笔,神色专注。她靠着他,看他的侧脸。穆颂画画的样子很好看,男人认真起来都是很迷人的。要不是怕打扰他,九月可能就要对着他的脸吻上去了。也不知画了多久,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困。等到画布上出现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九月才抿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画里的短发女孩靠在男孩怀里,无比温馨的拥抱着他,女孩俨然是她的面孔,男孩的脸被挡住,但是落在她肩上的手可以看出,男孩心里满满的爱恋。   “满意吗?”穆颂邀功似的用头在她颈窝蹭了蹭。   “我也要画。”九月说着就伸手去够调色盘,拿着笔在空白的地方画了两个简易的小人。穆颂用手指沾了点颜料,几个手指涂涂抹抹的,两个小人就在他手下鲜活了起来,那是并肩坐在一起的他们。   被他感染,九月索性也放下了笔,用手沾着颜料在画布上随意的涂抹,哪里有空白她的手就落到哪里,随后那个地方便会被穆颂变成他们之间发生过的小场景。   他扒着窗台,顶着一头被雨水沾湿的头发去吻她;   她站在天台,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年轻男人;   他背着她,逃出生日宴现场;   她坐着一个盆,蹲在地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抠着自己脏兮兮的运动鞋;   还有他们无数的第一次。   直到画布其他的地方再也画不下,九月和穆颂的手都是五颜六色的。穆颂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亲昵的贴着她的脸:“给这幅画起个名字吧。”   想了想,九月就着自己的手,在画布上写了“穆颂”两个字。穆颂挑眉,紧接着在后面写上“路九月”。笑意蔓延上嘴角,九月开心的看他:“就叫穆颂路九月。”   他看着她鼻尖被自己抹上去的颜料,也笑着点头:“好。”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个人衣服上手上都是颜料,他抱着九月去浴室洗澡,在氤氲的水汽里,他进入她。   浴缸里的水换了一拨,在穆颂打算抽身的时候九月捞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有些微嘶哑,混合着哭腔:“穆颂,天快亮了。”   他身体一顿,锁紧她的腰肢狠狠挺进。   那样紧密的厮磨啃咬里,九月颤抖着开口。   ——我们不如一起死在这里吧。   腰身被箍紧,他的动作第一次弄疼了她,穆颂声音坚定且偏执,不容反驳。   ——不可以,你要去过骄傲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了吗,大虐来了 不管发生什么请相信我,是HE 还有就是交代了一下为什么这篇文会叫这个名字 这幅画的雏形可以参考本文封面 虽然那是我从网上找的图嘿嘿嘿 ☆、第四十八章 梦里不能相守   秦川再一次见到路九月,是在云南冬日的暖阳下。上次见到她已经很遥远了,那时候她跟着穆颂来给自己发订婚宴的请柬,头发长长的,眼里流光溢彩。如今她剪了短发,瘦的吓人,拉着硕大的行李箱站在那里,好像风一吹就能散了。   望着湛蓝的天,九月叹息,明明是离别的时刻,这天蓝的是不是太过分了。果然上帝不知人间悲欢,多少生离死别,头顶的却是一片艳阳。   听到楼下的汽车鸣笛声,九月知道她该离开。穆颂背对着她躺着,似乎是睡着了,她轻声说了句“我走了”,床上的人没有动。   九月拉着昨夜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自己一个人下楼。   大门口,秦川神色淡然的站在那里。他是很绅士的一个人,可是此时他就那么看着九月拉着笨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过来。于是九月知道,秦川是怨她的。   她咧开嘴,朝他微笑。秦川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随后帮她打开了副驾的车门。他的礼貌和绅士已经成了习惯,尽管此时看到九月,心里是压着火气的。好在九月很温顺的上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朝着阁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阳光照不进去,穆颂的半边脸都笼罩在阴影里,勉强能看见的半面脸上,带着些亮亮的泪痕。   秦川心里发酸,回过身,却看到九月安静的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仿佛楼上那个流泪的人与自己无关。   他冷哼了一声,上车。   车子缓缓离开这个他们短暂停留的地方,九月才敢抬起眼,顺着后视镜看那么一眼。穆颂的眼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背着她流过的那些泪,其实她全都知道的。越是知道越不敢看,怕自己也跟着哭出来,穆颂不在,她要是哭了,会很狼狈。   在穆颂以外的人面前,她是那个坚强独立的路九月。   沉默的车厢里,九月安静的低着头,车子离开那个地方有一段距离了,周围的景色越发荒凉,她知道他们这是要去机场。可是终究还是不放心,想知道的更多,犹豫着看了几眼秦川,见男人的侧脸紧绷着,便没敢开口。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被她盯得久了,秦川不自在的瞥了她一眼。   “如果留下的那个人是我,我会死吗?”九月想了想迟疑着问。   没有犹豫的:“会。”   “那留下的人是穆颂,他就一定能活吗?”   “……不一定。”   “他们会把他的手砍下来,让他再也不能拿枪对不对?”   “嗯。”   “为什么要任凭他们摆布呢?穆颂……不是也很厉害吗?”   秦川转头看她,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杨骁出事之后,杨家是看着穆奇宏的面子才会没有动你。为了帮你周旋,穆颂让出了瑞士的股份,还转移的拉斯维加斯的全部赌场。所以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本来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是你之前出现在华盛顿机场,尹昭朝你开枪,穆颂一怒之下把他打死了。所以现在你们要还的命,除了杨骁,还有尹昭的那条。”   “可是既然已经结束了……尹昭为什么……”   “那是他自己要做的还是被杨逞指使的已经不重要了,黑道上的人也许有信誉可言,但是不守信黑吃黑的情况也是有的。穆颂还在,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个威胁,而你就是那个□□,一次次的把炸药往穆颂身上扔。”   九月低下头,心里出奇的平静:“要是我没有杀掉杨骁,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秦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车子又开出了一段距离,九月忽然开口:“送我去杨逞那里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尖泛起青白,秦川终于是忍耐不住,猛地刹车停下:“路九月,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每次都这样自作聪明。要不是因为你,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穆颂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他唯一想保护的人,你……不要不识好歹。”   以前,杨骁也是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说,你不要不识好歹。   可是什么是好,什么是歹呢?抚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已经狠狠的疼了一路了,九月眨眨眼把泪水逼回去,声音轻飘飘的:“秦川,穆颂一定没有告诉你,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是他妹妹,亲生妹妹,同父异母。”   刚刚还面带怒气的男人明显愣住了,转头来看她。   “所以秦川,你送我去杨逞那吧。我说服不了穆颂,我要是说我死,他一定不许,我说我们一起死他也不答应。你知道啊,他是画画的,要是没有了手,他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一年前就已经自杀过两次了,你帮帮我吧,让穆颂不要再偏执下去了,我不值得。”九月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值得。”   摇头,秦川都没发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穆颂会怨我的……”   “可是这件事总要有个结尾的。”九月低下头,强忍着眼泪,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才能让面前的人改变主意:“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也帮帮穆颂,我对未来没有指望了,可是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做,时间久了他就会爱上别人,那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抓住了秦川的袖子,九月泪流满面:“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自己呢……我怎么能呢……”   我知道我不该辜负你为我做的缜密打算,不该自作聪明,我知道的。   可是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   我怎么能。   中午十二点,穆颂在大厅坐着,没有等来杨逞,却等来了秦川。他惊讶的看着秦川走近,惊讶的看着秦川在自己面前站定,眼里的惊讶还没褪去,就被一片慌乱取代。   “九月被杨逞带走了。”   穆颂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怎么会……”   “是九月要求的,她说希望你不要怪她。”秦川眼圈泛红,伸手在大衣兜里摸了一阵,掏出一把银制的小钥匙:“她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让你给这个钥匙找一个新的主人。”   接过那把钥匙,穆颂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是他在她十五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这把钥匙能打开他房间里某个抽屉的锁,那个抽屉里放着他每年写下的遗书。它还在九月脖子上挂着的时候,他吻过这个钥匙,那时候九月说,穆颂,你不要比我先死。   如今她把钥匙还回来,两个人之间的情意算是被彻底斩断了。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穆颂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秦川就是一拳:“我说过让你把她安全的带去澳门的!!”   他们之间很少动手,因为两人都是下手极重。秦川被他打的脑袋一歪,嘴角已经见血,却不气不恼,语气失神:“穆颂,不要再偏执了,她是你的妹妹。”   这句话抽空了穆颂所有的力气,他手撑着沙发,很久才挤出一个笑:“她告诉你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为了我妹妹又怎么样?”   “他是你的妹妹,所以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现在为了她失去了一切,以后要靠谁活下去呢?只要她活着,时间照常往前走,她就算现在爱你,可是总会接受不了你们的关系。你们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她总有一天要接受现实去找个男人嫁了!到时候你怎么办?你是个什么身份?连一双手都没有你算个什么?!”   “我不管我算个什么我就要她活着!”穆颂撕心裂肺的说完这一句,抓了门边的外套就要走,秦川没有拦他:“来不及了,要是杨逞想要她的命,你赶不上的。”   门口的身影有片刻的停顿,穆颂背对着他,声音凄怆:“秦川,她不是我妹妹。”   没有去看后面的人震惊的神色,穆颂毫不犹豫的摔门出去。   今天阳光大好,新年刚刚来到没几天,人们脸上还带着假期刚刚结束的困倦。中午时分,昆明街头很多人都看见一个漂亮的男人在疯了一样的奔跑,不知跑了多久男人才站下来,茫然四顾,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是的,他不知道,九月会被杨逞带到哪里去。   或者说,他不知道九月会被杨逞葬到哪里去。   然后人们看到那个漂亮的男人就那么在街头蹲了下去。   ——似乎是哭了呢。   而此时路九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坐在回香港的飞机上。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站在了杨逞的面前,那个五十岁的男人看起来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保养的很好,见到她的时候他略微一愣,随后笑了。   他说,你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   九月也笑,她说我自己送上门来,您就不用去找穆颂了吧。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耳边有男人的轻笑,冰冷的枪口挑开了她的大衣,很是轻薄的抵上她的心脏。杨逞站的很近,那种带着侵略感的呼吸让九月想起了杨骁,背后的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   枪口在她胸前敲了敲,杨逞嗓音压得很低:“你就是把刀,插到骁儿的这?”   所有恐怖的记忆又回来了,她还记得手心满是鲜血时令人作呕的味道。深吸口气平复那种恐惧,九月点头:“对。你开枪吧,连同尹昭那条命,我一起还。”   没有等待中的剧痛,杨逞放下了枪,九月惊魂未定的睁开眼,就看到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一起还?你以为你的命有那么值钱?”   她隐隐意识到,似乎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在等着她。   果然,杨逞收起了枪,眯着眼睛:“尹昭的那条命,是穆颂该还的。你这么傻傻的送上门来倒也好,我想把他带过来就更方便了。穆颂现在什么都没有,听话的跟只猫似的,我说要他的两双手,他恨不得自己剁下来给我。”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很喜欢你们这种鸳鸯情深的戏码,所以也是可以给你个机会的。”   他在这里等着她,九月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她也只能应承下来:“你说要我做什么吧,我都答应你。”   杨逞忽然笑的像个慈爱的大家长,拉过九月的手,细细的抚摸了几下,语气柔和里透着股阴冷:“骁儿很喜欢你。”   九月不说话,想把手抽出来,却无奈被他抓的紧,挣不脱。她叹了口气正想放弃挣扎,就被杨逞后面的话惊到,手脚瞬间冰凉。   他还是用那样慈爱的笑容,阴柔的语气。   “嫁给他。成为杨太太。”   他的语气就好像杨骁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这让九月开始从未有过的害怕,挣脱他的时候用了蛮力,却没想到他突然松手,九月狠狠摔在地上,仍旧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嫁给谁?”   “杨骁,我的弟弟。”杨逞满意的看着她的惊慌失措,上前怜爱的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小狗:“骁儿跟我说过,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他死在香港,那就回香港去举办婚礼。”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一次语气里的怨毒是不加掩饰的:“他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了你妈妈,三十七岁又遇见了你。你们母女俩一个要了他的心,一个要了他的命。他一辈子都没结婚,等了一辈子,就等来你往他心口插得那么一刀。可惜你那个妈不在了,你们俩的债,你一个人还吧。这辈子杨家都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我不杀你,我让你活的比谁都好,好好的跟一个死人过日子。你可别想着死,你要是死了,你那个小情郎就惨了,到时候不只是双手,我把他五马分尸。”   他的话敲在九月心上,把她的心敲的千疮百孔:“……可你知不知道,杀了我妈妈的就是杨骁……他的命是命,我妈妈的命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杨骁就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你们太自私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脸上已经狠狠挨了一个耳光。杨逞甩甩手站起来,就那么从九月身上迈了过去:“对,骁儿的命是命,至于你妈妈,甚至你,在我眼里跟那些动物没有分别。”   那一巴掌打掉了九月的一颗牙,她捂着脸坐在地上,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只要活着就还是好的,她拼命深呼吸,去想穆颂的脸,才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他昨晚还那样温柔的抱着自己的,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的巨大云层,九月细细想来,从八岁到二十三岁,她和穆颂之间的过往,已然足够温暖她过完余生。可是随着飞机缓缓降落,耳朵里疼痛的嗡鸣也让她明白,那些细碎而温暖的时光,终究是已经尘埃落定。   自此再不敢有奢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个秘密没有揭晓啦 ☆、第四十九章 相思不如回头   2017年二月,所有昔日的好友都接到了来自九月的电话。   那时候杨逞就坐在她面前,拿着她以前的手机,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确认。九月记得那个手机自己被送去华盛顿之前就丢了,也不知他在哪里找到的。短信箱里还躺着她和穆颂之间发过的绵绵情话。杨逞看了一圈,点了点上面陈诺的名字:“先打这个。”   他在确认婚礼到场人员名单。   九月听话的拨通了陈诺的电话,用的是新的手机。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九月忽然有些哽咽,她想起两个人在拉斯维加斯相依为命的日子,当时觉得辛苦,现在想来却是美好的千金不换:“诺诺……”   陈诺一愣,有些不确定的叫她:“九月?”   九月捂住嘴,不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哭声,杨逞冷着脸点了点手表,让她注意时间。那边的人见她不说话已经急切的喊了起来:“九月?是九月吧?你都不知道我听说你还活着我有多高兴……你气死我了,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去哪了?”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惹得九月也是泪流满面:“九月……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段时间,穆颂像疯了一样……我好想你好想你,可是我们都找不到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发生什么了啊九月……”   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九月再度开口:“诺诺,我要结婚了。”   “结婚?你要……嫁给穆颂了吗?”陈诺还想问什么,却被九月打断:“明天下午五点,在世纪酒店。”说完她就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陈诺再打回去,无人应答。   陈诺觉得心慌,犹豫着把电话拨给了穆颂,那边很久才接起来,声音里满是疲惫:“陈诺?怎么了?”   那个声音让陈诺明白,九月要嫁的人,不是他。   “穆颂,我接到了九月的电话。”陈诺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边的人听到这话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在哪?号码是多少?”   仿佛能够看见男人脸上的表情,陈诺忽然不忍开口:“九月她说……”   “说什么?”穆颂的心脏在狂跳,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云南这个小画室里不吃不喝,看着他们一起画的那幅画发呆,怎么也不敢相信九月就这么离开了。现在听到九月还活着,他觉得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   “她说她要结婚了,明天下午,在世纪酒店。”陈诺说完忽然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穆颂,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她要嫁给谁呢……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哭……我害怕她……”   对面只有漫长的沉默。   九月要嫁人了。这是他唯一的认知。陈诺在问他,可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九月要嫁给谁呢?   按住自己的胸口,穆颂深深地呼吸,只要活着,就还是好的。   而此时的九月,已经在杨逞的安排下打了很多电话。她的交际圈有限,相熟的人不多,杨逞就让她给杨骁生前的朋友们打电话,邀请他们来参加杨骁的婚礼。十几个电话下来,九月挨了不少骂,后来也就习惯了,听到里面的人骂她“神经病”,她也不慌,只是补一句“请您一定要来”,就从容的把电话挂掉。   最后目光落在了穆颂的号码上,杨逞脸上有玩味的笑,似乎在思考这个游戏要怎样才会好玩:“你说我是让你通知他呢,还是不通知他呢?”   九月知道,无论自己通知不通知,穆颂现在怕是早已经知道了。就算陈诺不说,刚刚她的电话给秦川打过去,秦川转头也会告诉穆颂。她其实没有勇气对穆颂说出“我要结婚了”这样的话,好在杨逞没有那个意思,拍拍她的头,杨逞心情很好:“估计他也知道了,就让他这么急着吧。反正他肯定会来的。”   世纪酒店这个地方,见证了九月人生里很多次的辉煌与狼狈。她在这里办过两次生日宴,也是在这里,她从自己的订婚宴上逃跑。如今依旧是那条长长的楼梯,她穿着婚纱,手捧着杨骁的遗照,葬送自己的后半生。   可是,不管是当初把刀子□□杨骁的心脏,还是没有听穆颂的话来找杨逞,她都不后悔。   前者成全了她的恨,后者成全了她的爱。   走下台阶,可以看见台下坐着的零星的几个人。杨骁的朋友一个都没来,靠近礼台的座位上坐着陈诺。陈诺身边是秦川,而秦川边上,是憔悴不堪的穆颂。   再往后看还有她的室友们,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大家似乎都变了很多,可是又好像还是回忆里最初的模样。九月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结婚进行曲庄严而神圣,她拖着长长的婚纱,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再近一点,就可以看清穆颂眼里的浮光。   他拼命想站起来,却被秦川死死的按在了座位上。他的嘴唇颤抖着,口型是她的名字。这样的场景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杨逞的人在外围围成了一个圈,人人手里都有一把沉甸甸的枪。   昔日风光无限的枪口艺术家,如今就这么被人用枪威胁着,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这条路再短一点就好了,九月的目光在穆颂脸上贪恋的停留了片刻,最后还是低下头走上了礼台,她的背挺得很直,婚纱设计的很漂亮,刚好露出她背部姣好的弧线。怀里抱着杨骁的照片,九月听到牧师的问话,所有的场景都很荒谬,号称神圣和救赎的十字架闪着寒冷的光,牧师语气严肃,好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两个人。   “你愿意吗?”察觉到九月的失神,牧师重复了一遍问话。   九月转过头朝着台下看去,穆颂正失魂落魄的凝视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九月冲着穆颂嫣然一笑,那笑容像极了路遥,骄傲而美丽,她就那么凝视着他,声音虽然轻慢,却很认真:“我愿意。”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短短五天,他们已然在一起度过了一生一世。   那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凝望,九月回过头时,看到牧师微微泛红的眼眶。礼台下有压抑的哭声,她却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已经满满的,今后再有什么样的折磨,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黑暗依旧来势汹汹,可是她觉得都无所谓了。   他们所谓的新婚之夜,是九月抱着杨骁的照片,在世纪酒店里自己度过的。那是她杀了他的那个房间,血迹早已被擦去,门口有人守着以防她逃跑。九月把照片放在桌上,看着那张面目锋利的脸,她轻蔑的笑。   “杨骁,你满意了吗?”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奇怪的是并没有。她睡得很好,一个梦也没有做。醒来时杨逞站在她床边,目光冷厉。   “这样都能睡得着,你真是跟你妈妈一样,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九月不说话,只是走到餐桌前面去,早餐已经摆好,她刚刚坐下喝了一口粥,忽然觉得胃里翻滚着难受,丢下勺子冲到厕所便吐得天昏地暗。   心惶惶然的沉下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杨逞抓在手里。   在走上黑道之前,杨逞学习的是中医。九月的脉象让他脸上的表情微妙起来,甩开了她的手腕,杨逞饶有兴致的盯着她苍白的脸:“路九月,你装什么假清高,跟你那哥哥乱伦连孽种都搞出来了。”   伪装的淡然被彻底撕碎,九月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小腹,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这是她和穆颂的孩子吗?   心里被巨大的痛楚环绕,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们的孩子来陪她了。可是这孩子就算杨逞允许她留下,她自己也知道是要不得的。吸了吸鼻子,九月仰起头冷傲的看着他:“这不是孽种。”   杨逞狞笑着点头:“好啊,那就生下来。”他满意的看着九月眼里的不可置信:“生下来,告诉他,他爸爸是杨骁。不过很可能生出来是个傻子或者是残疾,没关系杨家养得起,不管是什么东西都生下来,一定很有意思。”   指甲陷进肉里,九月咬着牙看他:“杨逞,你会遭报应的。”   这话男人似乎是没少听,所以现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路九月,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话,因为你已经在遭报应了。”   二月底,秦川在香港的私人别墅找到了穆颂。也不知是折腾了多久,穆颂现在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房间里的电视连着DV,画面不断的在播放着,秦川没有做声,静静的看着画面里的一男一女。   “我是二十三岁的路九月,我今天嫁给了三十岁的穆颂。”   “嗯,我们今天结婚了,希望以后每一天都能幸福的在一起。”   “我是二十四岁的路九月,跟三十一岁的穆颂度完蜜月了。”   “蜜月很幸福。”   “我是三十六岁的穆颂,二十九岁的路九月现在累得快要睡着了,这是我们一岁的孩子。谢谢九月给了我这么美好的一个家。”   “我是四十九岁的路九月,五十六岁的穆颂今天因为女儿出嫁了很伤心,不想出镜。”   “女儿出嫁了我很高兴,希望以后她能遇到一个像我这么爱她的人。那个人虽然没能陪伴她的成长,但是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才行,那样我才能放心的把她交给他。”   “我是七十岁的路九月,我们家老头子是七十七岁的穆颂。我们俩今天退休了,今后打算在这里安度晚年,希望我们的女儿有空能多回来看看我们,不要让我们做空巢老人……”   “年轻人出去玩玩是好的,不用担心家里,我们身体还硬朗的很……”   画面里的女孩梳着毛茸茸的短发,男人眉目俊朗,眼神潋滟。两个人时而笑着抱成一团,时而静静的依偎在一起,偶尔还有细碎的聊天被录进去,大概是那时候机器忘了关。   循环往复,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   就算是秦川这样冷静淡然的人,也不可抑制的红了眼眶。   似乎是听到声音,穆颂已经醒了,他靠着床头坐着,目光里有满满一汪柔情:“你看,我们这一辈子早就过完了,我不遗憾。”   “穆颂,你别这样。”秦川望着他,除了单薄的这么一句劝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想了很久,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穆颂撑着身体站起来,望向窗外:“后来我发现,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骗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发现我骗她之后才开始的,我知道她心软,知道她爱我,我利用着她的喜欢去纵容自己的自私,就连最后也还是不问她的想法就要把她送走。我以为从小到大我给她的就是最好的,一直都是我在为她付出,我用自己的爱,剥夺了她去回报爱的权利。”   秦川没有听懂,所以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九月是一个很贫穷的人,除了我,她什么都没有。”穆颂声音酸涩:“她宁可跟我一起去死,也不愿意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杨逞用她来威胁我,又用我去威胁她,这个事情唯一结束的方式,就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从世上消失,让杨逞再没有把柄。”   秦川眼神一动:“你……”   穆颂眼里一片清明,似乎又回到往日时期,运筹帷幄,高贵冷漠。他弯腰把DV拿过来塞进秦川手里,声音坚定:“秦川,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穆哥哥要放大招了 正文部分还有个两三章的样子就要完结啦 ☆、第五十章 以爱之名(一)   杨家的总部在拉斯维加斯,婚礼结束之后没有多久,九月就跟随杨逞回去了杨骁以前的房子。所有的摆设都还是往日的样子,书架上的书常年没有人整理,有些凌乱。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杨骁的照片,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控诉她,九月仰头看了一会儿,径直回去房间。   这是她要消磨掉下半生的地方。   人在放弃希望了以后,便不会再觉得难过。原本九月也是这样,心如死灰的孤独到老,听起来也不是很难熬。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扰乱了她的心,杨骁不许她把孩子打掉,她就只能没日没夜的拼命祈祷,这个孩子是健康的,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的孕期反应不是很重,只是格外嗜睡。肚子的孩子像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很少折腾她。这让九月担心的同时又莫名的心安,有时候自己抚着自己的小腹,便觉得这也算是一个希望。   她开始悄悄地给孩子取名字,去杨骁的书房里找很多书来看。看着看着就想起她以前问穆颂,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穆颂说这个名字是穆奇宏很早就定下来的,本来打算要一儿一女,取“歌颂”两个字分别来命名,但是后来有了变故,程好不再生育,那个“歌”字便一直没有人用。   穆歌。   九月自己想着就觉得好笑,照理来说这个名字是属于穆颂的妹妹的,如今却被自己抢过来给了他们的孩子。可随后笑容又淡了些,穆颂的妹妹,那不就是自己么。   摸着小腹,九月轻轻地跟孩子说话:“没关系,妈妈做主,把这个名字给你了。”   孩子还小,她感受不到胎动,只好静静的闭上眼睛,在心里跟他说悄悄话。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这样的感觉很神奇。九月想着要是杨逞允许自己出去,那自己就去给孩子买几件小衣服,粉色和蓝色的都要买,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偏心。   她就这么自己住在这个大房子里,阳光好的时候站在阳台上晒晒太阳,阴天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睡觉或者看书。杨逞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守着她,所以日子还算平静。   要说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那就是偶尔手摸到自己的脖子,没有了那个钥匙,空荡荡的。从十五岁开始她就戴着它,钥匙像是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当初摘下来递给秦川的时候,心里万分不舍却也只是无可奈何。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穆颂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的。穆奇宏就算再生气,也终究要一天天变老,穆家的产业最后还是得交给他。总得说来,穆颂的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   至于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吧。   五月份的一天,九月正在书房里看书,一边看一边轻声的读,想让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听一听。母爱的天性让她看起来气质温柔,每读完一段就会停顿一会儿,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满足的微笑。   杨逞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直接撞开书房的门,打横抱起九月就往楼上走。他一贯阴森,忽然这样霸道而强悍,让九月很害怕。身体被抛到床上,杨逞附身上来把她困在身下,眼神毫不避讳的在她身上逡巡,笑容狰狞:“路九月,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地方,迷得男人神魂颠倒的。”   九月惊慌失措的护着自己的小腹,强装镇定:“杨先生,我是你弟弟的妻子,请你自重。”   粗重的呼吸喷在九月脸上,她闭上眼,握紧了拳头。似乎是感应到了妈妈的不安,一直安静的孩子忽然拼命的闹腾起来,九月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涌,挣扎着推开杨逞,冲进洗手间。   她胃口一直不好,为了孩子勉强吃进去一些,这会儿又都吐了出来。杨逞抱臂站在门外,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声音讥诮:“路九月,真期待你会生个什么东西出来。”   九月不知道杨逞在哪里受了刺激,来她这里发泄,也懒得去知道。只是捂住小腹,心里默念着不要听。你是妈妈的希望,你会比所有的孩子都健康漂亮,你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她这样闭着眼不停的默念着,自然也就没听到杨逞低声说的后面那句。   ——可惜穆颂是看不到了。   杨逞一直都没有走,似乎晚上就打算睡在这里。九月心里始终不安着,就这么过了中午,挨到下午,没有把杨逞盼走,却迎来了一个熟人。   秦川进门的时候杨逞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样子和当年的杨骁如出一辙。九月看到秦川先是一愣,却见他眼窝深陷,明显是睡眠不足劳心伤神的样子,心就这么揪了起来。   “秦先生胆子不小,这个地方都敢来。”杨逞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拦着他,秦川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目光一直落在九月身上,这才有了丝柔软:“九月,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迟疑着看向杨逞,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我……”   杨逞眉毛挑了挑,明显不悦。九月怕牵连了秦川,只好唯唯诺诺的摆了摆手:“还是不要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她瘦的更厉害了,衣服宽宽大大的,只露着筷子似的两条小腿。秦川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包放在地上:“我放在这里了,你一定要仔细的看。”顿了顿,他凝视着九月惶惑的眼睛,慢慢开口:“这里面,是穆颂的遗物。”   脑子里轰的一声,九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张嘴想问,可是秦川已经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她顾不得杨逞阴翳的表情,踉跄着走过去拿起那个黑色皮包,里面是一个DV机,还有那把曾挂在她脖子上的银钥匙。   “你答应我不动他的,你让我嫁给杨骁……”九月抱着那个黑色皮包,狠狠的去看杨逞,后者神色如常,无辜的耸了耸肩:“这可不是我干的,穆颂自己要去死,我总不可能拦着。”   就在今天上午,穆颂在拉斯维加斯自杀,视频里他举着枪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幅他生前留下的画成为最后的名作,价值连连飙升。穆奇宏在第一时间被记者堵在了公司外面,英俊的男人头发花白,眼神涣散,被问及儿子的遗作要怎么处理,他愣了很久却只答了一句。   “那幅画的名字,叫‘穆颂路九月’。”   记者们哀叹连连,为这对苦命鸳鸯。   DV机里只有一个视频,看的出来拍摄的时候秦川也在,穆颂坐在椅子上,穿着她最喜欢的小立领衬衫,抬头问了秦川一句“好了吗”,得到回应后便看向镜头,眼里弥漫上笑意。   九月胸口发痛,根本拿不住相机,只好把它搁在腿上,自己去抚着小腹不停的深呼吸。镜头里穆颂还是那样笑意融融的样子,他一开口,熟悉的声音就惹得九月泪如雨下。   “九月,我很想你。”   胸口痛的更厉害了,九月眼前雾蒙蒙一片,她抬手把眼泪抹掉,穆颂的声音就这么透过镜头落进她的耳朵里。   “你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当时穿了一条白裙子,上面有好大一块褐色,很脏。我问你是谁,你不理我,我就知道你就是路九月了,跟你妈妈真的很像。”他叹了口气,回忆让他觉得难过,一时间就有些词穷:“最后一次了,我反而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杨逞抬起眼,皱眉看向画面。   “那把钥匙我让秦川还给你了,我不在了以后,记得回香港把我的遗书都取出来。我很对不起我的妈妈,所以九月,替我去庙里看她一次,一定要去。”他说着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九月,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应该就是能陪伴你长大。在你的身上,我有的时候像个父亲,有的时候像个情人,有的时候又像个孩子。所以不要哭,乖,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我离开以后,杨逞就会放了你的。听话,一定要去庙里帮我看看妈妈。”穆颂执着的重复了一次,似乎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九月,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你要知道,你一定要知道。”   视频忽然暗下去,镜头被什么东西遮住,有枪声自其中传来,随后便只能听到秦川压抑的呜咽。   心里的痛终于是再也压不住了,九月靠着沙发滑坐到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穆颂的死是昭告世界的,黑道的人都知道杨逞囚了九月给弟弟报仇,如今穆颂把命还了,他再没有困着九月的道理。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穆颂用自己的命换了九月自由,起初杨逞怀疑那是穆颂的计谋,可是他派的人回来说,穆颂身上的枪眼是实打实的,根本不可能作假。   伸手去够那把银钥匙,九月把它重新挂到脖子上。穆颂答应过,不会比她先死,结果却没有做到。她硬撑着站起来,转身看到杨逞,苦笑:“你要的就是这样吗?”   杨逞没有回答。   第二天,九月坐上回香港的飞机,杨逞派人一路跟随。   夏天就快到了,香港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气,九月穿了一件长袖风衣,再一次出现在穆家门口。那棵自己和穆颂一起种的树长得依旧喜人,看着那棵树她有片刻恍惚,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昨天。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穆奇宏迅速的衰老下去。梁荷花再次搬了回来,见到九月,两个人相视,都是苦笑。   全世界都知道路九月是穆奇宏的亲生女儿,只有穆奇宏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就这么瞒着吧。   多年以后,银色的钥匙终于打开了那把抽屉的锁。她曾经梦到过,自己打开这个抽屉的场景,梦里自己老的步履蹒跚,看着看着信就哭的一塌糊涂。只是现在自己尚且年轻,抽屉却被打开了,梦果然都是骗人的,信不得。   那年生日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彼时他帮她吹头发,语气自然。   “我就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遗书不会没人发现。”   “九月,我敢保证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送过你最贵重的生日礼物。”   拿着那些遗书,九月离开穆家。   走到门口,梁荷花对她招了招手,她回身,挤出一点笑容。两个人都没有说再见,因为知道这么一别,怕是再也不见了。年少的爱恨已经被看的很淡,九月迎着阳光走在路上,身后有杨逞的人跟着,她知道,却也没有甩掉。   那时候心里想的,只是对不起这个孩子。恐怕等不到你看见这个世界,妈妈就要去陪你的爸爸了。   她一直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穆颂曾经的画室。穆颂不在了,画室一定是一片荒凉,九月不知道门有没有锁,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走了进去。让她惊讶的是里面正在举行一场拍卖会,那时候在云南,她跟穆颂一起用手随意涂抹出来的画被放在展台上,下面的人不断喊出高价。   九月戴上了帽子在最后一排坐下来,身边的女士似乎跃跃欲试着想拍,又犹豫着不敢喊出来,好几次叹气,就是没举牌。   “一个个都疯了,那画的是什么我现在都看不出来。”前排的一个男人冷哼了一声,立刻招来老婆的不满:“你懂什么,这是绝迹了!穆颂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幅画!”   “最后一幅又怎么了?你给我说说那画的是什么?”男人不甘示弱。   “我不知道那画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这幅画是两个人的名字。”女人说着就叹息一声,抓紧了男人的手:“我看着这画,就觉得心里酸酸的,隐约能看出来是对拥抱的男女,可是怎么就没能好好在一起呢。”   九月抬起头,看向那幅画。要是可以的话,她真想把它拍下来。可是她身上没有多少钱,根本不可能带走它。默默地站起来,九月打算离开。   身后的男人还在问:“两个人的名字?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这你都不知道啊?”女人拍了他一把:“这幅画啊,叫穆颂路九月。”   再过很多年,不再有人知道这幅画背后的故事,不再有人记得那个年纪轻轻就自尽的天使画家,不再有人记得他为她办过的那场画展。甚至,不再有人记得,穆颂和路九月,是两个人的名字。   人们只会看到这幅画里心酸的缠绵,以为穆颂路九月本来就是一个短语,画家懂得,他们不懂,也不追究。   一年,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   他们的名字都会这样亲密的依偎在一起,融为一体。   再也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有想看BE的可以把这章当做BE来看啊哈哈哈哈哈 想看HE的明天约! ☆、第五十一章 以爱之名(二)   九月十五岁那年,穆颂开始每年写一封遗书。那些遗书按照时间顺序整齐的排列好,一直到2015年是最后一封,2016年年末他们在云南,这一年的遗书是以视频的形式,由秦川送到九月面前的。   打开信封,她看见一个最真实的穆颂。   “九月看到这封信了吗?那我一定已经死了。还好你没把钥匙弄丢,我还为这个担心过一阵呢。现在的九月是多少岁呢?有没有遇见喜欢的人?过得好吗?我不在了你很伤心吧,不要伤心,九月现在一定已经长大了,要去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她不知道原来他的遗书是专门写给自己看的,以至于没有什么正经的交代,尽是些细碎的念叨。   “……没想到两封信之间隔了这么久,昏迷的时间里好像一直在做梦,梦见你拉着我的手不停的哭。对不起九月,我看了你妈妈留下来的信,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再把信给你吧。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再这样喜欢我了。”   “不想死,希望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已经七老八十,希望你根本不要打开这封信。”   “我答应你不会比你先死。”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肯定在哭。怎么想都觉得舍不得,做错了事的是我,可是不想放手。”   “九月。如果现在看到这些文字的人是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哭。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如果你尚且年轻,看过这些信,就把它们烧掉,然后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已经不再年轻,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那就把信放回去,不要再看了;如果足够幸运,我一直陪着你走到了白发苍苍,这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的故事。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我只希望这些故事会是你以后生活里的支柱。答应过你不会比你先死,这么一看似乎没有做到。我跟你说过对不起吗?如果没有的话,不要怪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心里有了一个秘密,原本只需要照顾你到十八岁,可是我开始觉得不够了。我想看看你二十八岁,甚至更远,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想着等你长大一点就告诉你。你说你有喜欢的人,说你给他织围巾他不要所以把围巾给我。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围巾本来就是给我的,你喜欢的人也只有我一个呢?你什么样子是喜欢什么样子是生气,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笑,我不会比别人更清楚。后来的变故我没有想到,等你发现了信,所有的事都来不及了。我舍不得你走,我知道你那么爱我。我想让你去接受我的道德观,我不明白有什么事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九月,要是你一直看到了这里,不要再怨我了。到了那边我见到你妈妈,会好好赎罪的,你总是在等我,这次还要你等。真是对不起。”   信纸上的内容太多,九月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怕眼泪沾湿了信纸弄花字迹,便把信抱在胸口护着。不远处的男人望着这边,电话里是杨逞的声音:“有什么异样吗?”   男人看着远处那个瘦弱的女人,眼见她紧紧抱着怀里薄薄的纸张,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嘴唇却哭的有些青紫了。可是即便是这样,她的手依旧护着自己的小腹,唯恐孩子有什么闪失。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他觉得心酸,压低了声音如实汇报:“路小姐在看那些遗书,边看边哭。”   杨逞微微放下心来:“继续盯着。”   第二天,九月去往寺庙看望程好,视频里穆颂一再叮嘱她要去,她不想耽搁。到达寺庙时是在上午,本来以为要在外面等上一会儿,却看到程好已经迎了出来,见到九月,她眼圈发红,伸手颤抖着去拉她,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流下眼泪来。   穆颂是程好的孩子,程好现在心里的悲痛,一定不比她少。   庙里宁静,程好这个时候已经剃度,昔日面容姣好的女人此时更显得慈眉善目。九月对着庙里的佛祖拜了几拜,心里足够虔诚,却也不知这是什么佛,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似乎是看到了她眼里的困惑,程好微笑:“佛祖都是慈悲的,心诚则灵。尘世的过错没有办法避免,在这里总归能得到一些安慰。”   听到这话,九月潸然泪下:“程阿姨,我的罪,佛祖也不会原谅的。”   程好叹息着没有说话,九月弯身磕了个头,再起身时便哽咽着细数自己的过错:“因为恨,我杀了杨骁,我背负着一条人命还没有偿还……因为爱,我跟自己的哥哥乱了伦理,还有了不该有的孩子……”   她说着又磕了一个头,没有看到程好眼里的惊愕。   “佛祖慈悲……这些罪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我一直相信福报,自然也相信恶报。穆颂已经不在了,求您保佑他来世平平安安,可以……可以不遇到我,不遇到我也没关系的……”   她流着泪还想再接着磕头,却被程好搀着胳膊扶住了:“九月……你有孩子了?”   九月的眼泪簌簌的落下,声音苍凉:“程阿姨,是我不好……这孩子留不下的……”   “是穆颂让你来的?”程好小心的抚着九月坐下,见九月点头,便叹了口气:“他没跟你说什么?”   “他说,很对不起您,让我代替他来看看您。”九月吸了吸鼻子,情绪平复下来。   那一刻程好明白,穆颂已经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到了最大的退让。这份退让给她留足了面子,却也逼得她不得不说。拉住九月的手,程好苦笑,二十多年前的恩怨,终究还是要原原本本的告诉给应该知道的人。   1992年夏天,穆奇宏从拉斯维加斯回到香港,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程好离婚。   那时候穆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被奶奶带到老宅去,家里只剩下他们和穆老先生,穆奇宏摊牌,说自己喜欢的是拉斯维加斯的香薰夫人,不在乎她的身份过往,一心想把她接回香港来过好日子。穆老爷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即便不在乎路遥的出身,他也不能抛下程好这个儿媳。   穆奇宏为了逼迫父亲妥协,开始绝食抗议。长时间没有食物摄入,他开始发高烧,最后竟病的奄奄一息。程好看着心疼,那时候她对他还是爱着的,他烧的神志不清,她就哭着拉着他的手,说我答应你,我们离婚。   眼看着穆奇宏一天天好了起来,穆老爷按耐不住,把家里隐瞒了好几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穆家初入黑道,惹上过不少麻烦,不少人把念头动在了穆奇宏头上,因为他看起来的确有点纨绔子弟朽木不可雕的样子。加上穆奇宏本人性格狂妄,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思来想去开始有所行动。那不是普通的势力,在当时的情况下,穆家招架无能。因着程好年轻美貌,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被家里人半哄半骗的送出去,跟人家做了一夜夫妻。   这些事穆奇宏是不知道的,程好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有了穆颂,几度想要自杀,都被拦了下来。穆老太爷亲口答应她,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生下来的孩子即便没有穆家血缘,将来也能继承穆家家业。所以穆颂出生时还是按照先前的规矩得了“颂”这个名字,只是后来程好伤了身子,再也没能为穆家生下个一男半女。   知道了真相的穆奇宏无法接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日不肯出门。这件事是穆家愧对了程好,他知道自己没有和她离婚的理由。半个月后,穆奇宏答应父亲不再去找路遥,对程好也比往日更加温存体贴。可是谁都知道,那道伤疤是划在穆家所有人心上的,除了尚且年幼的穆颂,大家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原本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程好试着去爱这个男人,毕竟他变得比往日要温柔多了,似乎她期待的爱情正在慢慢回转。可是后来穆老爷去世,穆奇宏便做主送穆颂去了拉斯维加斯,年幼的儿子被他一步步培养成了杀人机器。那时候程好知道,穆奇宏不爱她,更不爱自己没有血缘的儿子,没有父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做这样的勾当。她心灰意冷,索性离开穆家一走就是好多年,直到上次过年,穆奇宏劝说她穆颂已经回香港了,这样劝了很久,她才回到穆家。后来又有了变故,穆颂出事勾起了她心里最不堪的回忆,终于决定出家,了却尘缘。   这些事她是不打算告诉穆颂的,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让下一代跟着受罪。可是那年穆颂来到寺庙找她,抱着她哭的像个孩子,他说他爱上了自己的妹妹。程好看着难受,把事情跟他交代了,却不许他告诉别人。   往事不堪回首,程好说的时候却只觉得释然。九月的手很冷,程好伸手,像是一个母亲那样把九月揽进怀里,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偷偷塞进她手里。   “九月,你们不是亲兄妹,穆颂也没有死。乖乖到这个地方等他,他早晚都会去的。”知道远处有人监视,程好这话说得很轻,眼看着九月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她伸手把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不要表现出来,回去平静的跟杨逞告别,这是穆颂拼死赚来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怀里的人小幅度的连连点头,程好这才放开她,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好孩子。”   “程阿姨,您不怪我吗?”   笑了笑,程好点头:“怪过,怪你让我唯一的儿子一次次陷入险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年轻过,当时没能爱到底,还担心穆颂被我影响,性格冷漠。可是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穆颂,傻孩子,我们的想法都不重要,你们在一起好,才是最重要的。”   2017年六月,路九月离开香港。   临走之前她走到了一直跟着他的男人面前,拨通了杨逞的电话。那边的男人语气波澜不惊,很是平静:“要走了?”   “对,如你所愿,我可能会孤独一生。”   “很好。”   看着那些跟着她的人一步步远离,九月拎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行李,坐上了去往云南丽江的火车。这一趟她走的很艰难,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没有人在身边照顾,只能独自忍受着。可是下了火车,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她按照地址来到一个二层小楼前,邻居似乎是知道她要来,笑眯眯的问了一句“路小姐是吧?”   她懵懂的点头,邻居便把钥匙塞到了她的手里:“这个房子的主人终于来了。”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落地窗,阳台上放着吊椅,想必装修好有一阵了,一直没人住,所以蒙了尘。沿着窄小的楼梯上去,二层只有一间主卧,小阁楼样式,斜斜的窗格,阳光不规则的落在浅蓝色床单上。   她伸出手,去触摸那一缕阳光,心下一片安宁。   一切都是她期望中的样子,只单单少一个他。但是知道他会来,所以她等。   2017年八月末,盛夏的清晨,九月挺着肚子在院子里给花花草草浇水,门口忽然有响动,她抬起头,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陌生男人低着头走进来。男人的五官她不熟悉,眼睛还来不及看,便被他低头的动作挡住。拿着水管,九月的动作停下,心里却没怎么害怕,只是微微扬着声音问了一句:“你是谁?”   男人抬头,完全陌生的五官,眼神里带着点与生俱来的刻薄,此刻被笑意尽数淹没。   时空恍然间互换,回到他们最初的遇见。拿着水管的少年俊眉微皱,对着那穿着脏兮兮白裙子的小女孩问:“小姑娘,你是谁?”   因为那眼神,九月知道了。扔下手里的水管,她扶着腰朝他走过去,刚走了两下,男人已经大步过来将她拥进怀里。   刹那,所有的颠沛流离生猛想念,全都消融在无言的拥抱里。   他捧起她的脸,颤抖着吻上她的唇。头顶一片艳阳,他们曾经在这样的艳阳里失散,如今又在这样的艳阳里团聚。   “九月,我来了。”   “从此再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2017年年末,杨逞得知路九月在云南嫁给了当地人,派人前去查看,没有发现任何蹊跷。同年,世界名画《穆颂路九月》被秦川购得,随后以慈善名义捐出。至此中国香港,再也没有了那个天才画家的任何传闻。只是偶尔,人们在提起两个人的名字时,会轻轻感叹。   ——他们爱过,就是传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结撒花! 然后可能还会有番外和后记 嗯因为我是一个比较话唠的人 明天是除夕了大家过年开心,我也要休假一下啦 大年初一放番外么么哒(*  ̄3)(ε ̄ *) ☆、番外一:关于没有讲完的故事   时间是晚上七点,一家四口吃过了晚饭,两个孩子黏在穆颂腿上不肯下来,缠着让爸爸讲昨天讲了一半的故事。男人漂亮的眼睛眯了眯,舒服的靠在沙发上,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柔声问:“昨天爸爸讲到哪了?”   男孩晃了晃脑袋刚要说,女孩已经抢先抱住了爸爸的脖子:“讲到爸爸把自己打死了!”   脑门被妈妈戳了一把,小女孩委屈的睁着大眼睛,往爸爸怀里缩了缩。   “爸爸的那一枪,确确实实是打在心脏上的……”   随着他的讲述,故事回到几年以前,穆颂当着镜头开的那一枪,是对着心脏的。只是在那之前他跟秦川研究了很久,如何能让子弹避开要害,不致死,却能给人死亡的假象。他是拿了多年枪的人,当然知道杨逞那样的老狐狸不好骗,那一枪要是不真的打下去,恐怕他和九月都凶多吉少。最后还是咬着牙赌了一把,好在赌赢了。   事情成功之后,穆颂养好伤便被送到国外整容。在那之前,曾经去寺庙央求过程好告诉九月真相。那是程好的伤口,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生生把它撕开。这也是赌,赌程好会不会听他的,他能做的已经尽力,主动权依旧在程好自己手里。   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去康复,赶在夏天过去之前来到丽江。让他惊喜的是,等待他的除了九月,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天阳光很好,地上的水管在安静的流着,他抱着九月一遍遍的吻她,一遍遍的叫她的名字,她又哭又笑,抓着他的肩膀打他,一会儿埋怨他怎么才来,一会儿又带着哭腔说我就知道你会来。两个人在午后的阳光下这么抱着哭了一会儿,穆颂才小心翼翼的扶她进屋,怕她现在太虚弱,晒久了太阳会难受。   他的身份是秦川帮忙伪造的,叫姜岩,普通又不会引人注意。九月靠在他肩膀摸着他的头发,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脸,忽然就不高兴的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嘶——”穆颂吃痛,作势要把她抱过来,手下动作却是轻柔的:“怎么咬我?”   “我还以为你真的……我拿着你写的那些遗书哭了好久……”九月说着就觉得委屈,眼泪还没落下来已经被他吻掉:“对不起九月,我没办法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   她不笨,当初可以骗过穆颂去找杨骁,可是在杨逞面前,九月要是知道了穆颂全部的计划,难保不会出差错。这件事穆颂只告诉了秦川和程好,前者帮助他完成所有的安排,后者深居寺庙里不会有人在意。   把九月抱在自己腿上,他安然的承受着她的重量,还轻轻颠了两下,手掌抚上她隆起的肚子,极其珍惜的摩挲着:“怎么瘦成这样?”   九月伸手,有点笨拙的环住他的脖子:“因为想你。”   他轻轻的笑,随意的吻着她的鬓角:“我回来了,现在开始要好好把你喂得胖胖的。”   孩子出生前的那段时间,他们没什么事就坐在一起翻着字典给孩子取名。九月之前以为自己怀的是一个,去医院检查才发现里面是两个孩子。原本打算姓穆,为了避人耳目怕是不行了,九月沉吟着说要不随你现在的名字姓姜?   穆颂正帮她按摩着有点浮肿的小腿,闻言皱了眉:“那怎么行。”姓姜的话,岂不是跟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关系了。   看到九月脸上的纠结,穆颂笑了笑:“随你的姓吧,姓路。”   “可以吗?”九月有点惊讶。   “你听过那句话吗,要是孩子随妈妈的姓,爸爸就会更爱妈妈。”穆颂说着把她抱过来,揽着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手指抚上她已经留长的头发,有些爱不释手:“九月,你就不好奇更爱你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冬天,孩子出生,竟然是一对龙凤胎。按照穆颂的意思,随了九月的姓氏,哥哥叫路念,妹妹叫路唱。因为“念”和“唱”,多多少少都跟“颂”有些联系。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如今,在夜晚安然的灯光下,穆颂抱着怀里两个五岁大的娃娃,把自己和九月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故事只讲到妈妈万念俱灰的回到了香港,唱唱就已经靠着穆颂的肩膀呼呼大睡起来。念念咬着手指听得津津有味,却被九月从穆颂的腿上抱了下来:“念念乖,妹妹都睡了,你也该睡觉了。”   路念不甘心的扭头去看爸爸,见到爸爸已经轻手轻脚的抱着妹妹站了起来,知道今晚的故事又听不完了,只好委屈的点点头,拉着妈妈的手跟在爸爸身后回房间去。   哄睡了念念,时间已过十点。九月伸了个懒腰,在被窝里舒服的打了个滚,正好窝进穆颂的怀里:“我也要听故事。”   穆颂伸出胳膊给她枕着,哄小孩的语气:“我们九月想听什么故事呢?”   这么靠在穆颂怀里,他身上的温热源源不断的熨帖着九月的身体,困意便也席卷了过来。九月揉揉眼睛,顺口就说:“小红帽。”   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两只手臂环着她,含着笑意:“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喜欢戴红色的帽子,大家就都叫她小红帽。有一天她去给住在森林里的外婆送吃的,可是却遇见了大灰狼。小红帽很害怕,大灰狼说,我不吃你,我就咬你一下。”   他说着就低下头在九月鼻尖上咬了一口,怀里的人皱了眉,虽然不是很疼:“哪有这段,你乱讲。”   “小红帽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大灰狼骗她,怎么可能不吃她就咬她一口而已呢?”穆颂说话间手指已经钻进了她的睡裙裙摆,沿着腰侧向上找到她的起伏,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再说话时就带了点喑哑:“你猜大灰狼说什么?”   九月被他掌控着,扭了身体想挣扎,那团绵软便在他掌心滑动了一下,覆盖在上面的手指因此拢紧,穆颂开始去吻她的耳垂,湿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侧,让她面红耳赤。他贴着她贴的很近,声音就有点模糊不清:“猜一猜嘛……”   “大灰狼说……”九月咬着唇,勉强分出一丝理智去配合他:“……说我要吃了你?”   耳边传来他得意的轻笑,九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附身上来挺进到她的温暖里,厮磨间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又很快融入夜色。   “猜对了……大灰狼就是要把你吃掉……”   “穆颂你……故事还没讲完呢……唔……”   “没关系的,明天接着给你讲……九月,你说大灰狼喜欢怎么吃?”   “……你干嘛……不行……穆颂……”   “嘘,乖,这个时候不要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三个番外今晚就一起放出啦,每篇间隔五分钟 ☆、番外二:关于家长会   家里的气氛很严肃,坐在桌前的这对夫妻已经对峙良久了。要是此时有外人经过,一定会觉得他们面临的是诸如“离婚了如何分配财产”这样的大问题。半晌,九月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表情依旧严肃的很:“穆颂,你不可以出老千。”   对面的男人闻言眯了眯眼睛,无辜的伸出双手:“我没有什么可以出千的东西。”   骰子落下,九月又输了。   “三局两胜,还另外给你两次机会,你都输了。”穆颂得意的用手指敲着桌子,欣赏着九月眼里的不可置信:“所以,明天唱唱的家长会你去。”   “怎么可能一把都赢不了?”九月睁大眼睛看他。   穆颂轻笑,伸手在她头发上摸了摸:“乖,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   为什么开个家长会还要这样大动干戈,要从九月份两个孩子进入小学开始。在路念和路唱刚刚出生的时候,九月以为男孩子会比较淘气一些,而女孩子不管是随了他们两个谁,都应该是个文静的样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孩子从牙牙学语到背上书包进入小学,路念倒是很乖,路唱却让他们俩操碎了心。   小时候,但凡是家里能碰到的东西,路唱都会拿过来啃一啃,啃不动的就砸,导致穆颂两个月里换了三部手机。发现了女儿的破坏欲,两个人把所有东西都尽量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唱唱没有了玩的东西,甩着袖子哭,那时候念念刚好跟爸爸学会了爬树,于是就帮她去取。   第三个月,穆颂换了第四部手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九月把他们叫到面前来教训了一顿,自此这件事才算平息。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上了小学之后,路念很快就当上了小队长,可以在间操时候站在最前面给一年级的小朋友领操,帮老师收作业,甚至还有被选成班长的趋势。而邻班的路唱却因为欺负同学,屡次被找家长。   自从上学期去给唱唱开家长会,被老师训了一次之后,九月决定下次两个孩子的家长会,要用骰子来决定谁去哪个。   但是她输了。   放学回来的路唱和路念一前一后的进了家门,看到爸爸妈妈的样子就知道妈妈一定又被爸爸赢过了。从小到大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虽然现在赢得是爸爸,但最后赢得肯定会是妈妈,他们懂的。   至于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会反转,两个孩子当然是不知道的。   夜里,孩子们睡下了,穆颂擦着刚刚洗完的头发进屋,腰上只围了一条浴巾,身上还带着点水汽,身后忽然被人扑上来,他重心不稳向前迈了一步,同时回身稳稳地扶住险些跌倒的九月,开口时语气就带了埋怨:“别从后面扑我,我要是抓不住你摔倒了多危险。”   九月点点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擦头发:“我帮你吧。”   “这么乖?”穆颂挑眉,她的那点小心思他还不知道么。   擦着擦着九月就坐到了他的腿上,手指在他锁骨处流连,九月声音软软的:“老公,明天唱唱的家长会,我不想去……”   装出很不悦的样子,穆颂皱眉:“可是你输了。”   “求求你了,那个老师特别凶,我害怕。”九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其实她说的是真的,那个老师真的挺凶的,路唱在学校表现那么差,她这次去肯定还得被训。   穆颂的手指托住她的腰,把她往上抱了抱:“你以前的家长会,我也总是被老师训,才去这么一次就受不了了?你那个老师那时候更凶呢。”   被他说到以前,九月词穷,讨好的去吻他的耳朵,小声的:“求求你了,老公……”   手臂收的更紧了一些,穆颂很为难的看着她:“九月,我是很有原则的,你输了就是输了,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讨价还价。”   小心思被揭穿,九月恼羞成怒,推着他想站起来却又被他按住,她瞪着他,索性直接问:“反正我不去,你就说你怎么才能去吧。”   眼看着她要生气了,穆颂也就不再逗她,抓着她的两条腿跨到自己身上,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九月脸红,心里暗暗骂他无耻,却还是没出息的开口:“……我,我今晚在上面?”   他心情很好的点头,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浴巾边上。九月闭了闭眼,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床上,声音凶巴巴的:“你给我等着,不许动!”   他倒是很期待。   浴巾被抽走,九月不自然的偏过头,俯身下来吻上穆颂的唇。他还真的很乖的一动不动,只是手掌微微向上握住了她的腰,把她更好的固定在自己身上。九月的吻一路向下,带着他的呼吸也随之起伏,直到她的睡裙被卷去了床脚,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纠缠到一处,穆颂的手才终于微微加了些力道,让她和自己结合的更紧密一些。   极少经历的陌生感觉让九月呼吸困难,仰面躺着的男人好像在笑,可是汗水已经爬满了他的额头。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目的,九月的手指落在他额角,摸到湿润的鬓发,她忘了动作,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解的样子:“……穆颂,你很难受吗?”   他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听到这句话以后连眼睛也闭上了。九月羞涩的扭动了几下腰肢,不安的看着他的反应:“……还,还难受吗?”   “笨蛋,你太慢了……”随着他沙哑的开口,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他卷着她躺倒,九月的脸埋进被子里去,背后覆着他滚烫的身体。   “……说好不许动的!”九月挣扎了几下,身体迅速被惊人的热度占领,她惊呼一声,几乎尖叫出来,穆颂伸手捂住她的嘴,激烈的颠簸里他嗓音极度低沉:“是你太笨。”   第二天,穆颂坐在教室里,路唱小朋友坐在一边,一大一小听着老师的公开训斥,脸上却都是没什么羞愧之意。穆颂心下思考,这个孩子的性格大概随自己多一些,脾气冲,做事随性,有点傲慢和刻薄。这样一想,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自己的宝贝女儿,现在毕竟不比在香港,她这么骄纵以后肯定没人买她的帐。   路念成绩优秀,家长会之后直接可以回家。路唱就比较麻烦,被老师多留了半个小时来进行所谓的“家校沟通”。回去的路上,穆颂拉着路唱的小手,温柔的教育她:“唱唱,老师今天说的话都记住没有?”   “嗯,记住了。”舔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回答的漫不经心。   “要是你以后还是不乖的话,下次就让你妈妈来给你开家长会,到时候就没有冰淇淋了,知道吗?”   “嗯?”听到这话的路唱抬头,带点不屑的在穆颂脸上扫了一眼:“妈妈不愿意来,只要她不愿意你说也没用,你看昨天她输了不还是没来吗?”   九月输了却没来,那是有原因的……当然不可能跟小孩子讲这些。   停下脚步,穆颂正色:“路唱,不可以用这种态度跟爸爸说话。没礼貌。”   “爸爸乖,不要生气,我以后会听话的。”小女孩变脸倒很快,一下子把穆颂的话都噎了回去。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到身边睡得正香的九月,穆颂恍然大悟。   唱唱那幅死样子,原来是像她的外婆啊。    ☆、番外三:关于……   来到丽江之后,九月和穆颂一起攒钱开了个小酒吧。一来是因为丽江这边游客多,酒吧好赚钱;二来是因为穆颂也有经验。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年,虽说赚不到什么大钱,但生活还算不错。   过完年后没几天,酒吧就要重新开张了,两个孩子放寒假,被九月带去一个雅间写作业。穆颂在吧台那边调酒,一切看起来都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门口的风铃响了几声,服务员迎上去,一句“欢迎光临”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自家老板惊喜的神色:“秦川?”   黑色大衣的秦川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更加的容光焕发,他笑着走过来,还没走近,身后已经有一道清亮的声音:“穆颂!九月呢九月呢?”   闻声而出的九月一眼就看到朝自己飞扑而来的陈诺,两个女孩亲密的抱在一起,一时间都算不出来是多久没见了。穆颂含笑看着他们,转身时望见秦川身边还有个人,手搭在秦川臂弯里,好奇的打量着酒吧环境。   “江溪流,我妻子。”秦川冲他介绍。   秦川结婚多年,如今穆颂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微微颔首打了招呼,再回身时便皱了眉,望向雅间门口看热闹的两个小娃娃:“作业写完了吗就跑出来?”   “我写完了哥哥没写完。”路唱睁着大眼睛说的很流畅。   “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哥哥让他帮你写作业?”穆颂抱着双臂,明察秋毫。   路唱还想狡辩,脑门忽然被妈妈戳了一把,瘪了瘪嘴不敢再说话。陈诺低头看着粉雕玉琢的两个小人,惊喜不已:“这简直是缩小版的穆颂路九月啊。”   这话说完陈诺又觉得不准确,自己补充:“不过是男版九月和女版穆颂。”   “喜欢吗?”穆颂挑眉,陈诺点点头,露出一个人贩子般的笑容:“怎么,要送给我一个?”   “你想得美。不过我允许你今晚带着他们睡觉。”往日的穆少爷似乎又回来了,昂着下巴,一副我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的样子。   他的心思陈诺没看出来,九月倒是明白了。这几天两个孩子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非得缠着他们两个一起睡,黏人的很。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都霸占着九月,一边一个,穆颂只能委屈的蜷缩在大床边上,年都没过好。   陈诺没带过小孩,听了这话有点束手无策,还好一直安静的江溪流出了声,声音轻轻地,带着点试探:“要不,我和秦川带他们睡吧。”   九月去看秦川,他淡淡的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摇头。穆颂想了想,颇为大气的答应下来:“好,那就你们带着睡吧,唱唱晚上踢被子,还得麻烦你们看着点。”   招待过那些人睡下,回到小阁楼,九月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好奇的问穆颂:“你怎么知道秦川会答应?”   “他老婆都那么说了,他不会不答应的。”手指在她的睡衣下摆纠缠着,穆颂惬意的眯着眼睛。久违的二人世界真的很美妙啊。   “秦川看着那么冷清的一个人,是妻管严哦?”九月把面膜取下来,起身去洗脸,这边刚走进浴室,门都没关上,穆颂就跟着进来了,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我看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也是被你吃的死死的吗?”   九月任由他那么抱着,一边洗脸一边笑:“穆颂,你以前不叫骄傲,你那个是傲慢。”   “知道我傲慢你还喜欢我?”腰上的手臂收紧,九月擦干净脸,回身环住他的脖子:“对啊,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很多缺点,可我还是喜欢你。”   “为什么?”他轻点着她的唇,忽然有点好奇。   “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坚强的时候,你告诉我可以软弱;你不是个好人,但我觉得你也不需要是个好人。”九月说着叹了口气:“你看,我们真是天生一对,都希望对方足够不好,这样就不会被人抢走了。”   穆颂有片刻的沉默,随后轻轻笑起来,低头吻她:“九月,我们在浴室做一次吧。”   说话间她已经被他抱到了台子上,九月看得出他眼里的情动,于是顺从的点点头。镜子上开始氤氲出雾气,空气里都是他们的味道,九月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她被他放下来时双腿软的根本就站不住。   “小笨蛋。”穆颂的声音低低的,随后她被打横抱起,放进舒服的被窝。迷蒙中他似乎轻轻问她,九月,你现在还相信童话吗?   她枕着他的胳膊点头,声音含糊不清。   相信的。   相爱的人啊,最后都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让秦川哥哥的糟糠之妻出现了一下 ☆、后记碎碎念(别看)   啊你看我说了别看果然你还是点进来了!   一直就想写一篇骨科文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动笔。夏天时候自己在本子上写了个开头,就是文章的那个引子。本来打算写的随意一点过过瘾就算了,后来又决定写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最初动笔是在八月份,很随性的给女主起了个九月的名字,因为比较好记。晚上睡不着自己就在想,九月是一个出生在十月的姑娘,然后好多情节慢慢的就铺展开了。但是其实八月到十月我只写了两万字不到,而这可怜巴巴的两万字,在我发文之前还删掉重写了好多,拖拖拉拉的一直弄到十一月才发了出去。十一月更了一段时间,有点小变故,导致我写文受阻,一度想要弃文。   后来好多事忙完了,回到宿舍,晚上断电以后,我就抱着笔记本开始码字。大概是写到了□□万字的时候,所有线索在我脑子里才清晰起来,那时候很开心觉得自己特别会瞎掰哈哈哈哈哈。   这篇文基本是按照编排好的大纲走的,一开始想黑化梁荷花,后来又觉得女生爱而不得已经很可怜了,我也是女孩子啊何苦为难女孩子(然后我发现我真的好想从来没写过恶毒女配,以后应该尝试一下);然后我又想不如让秦川当男二然后黑化他吧,但是我太喜欢秦川这个名字了,我要让他以后当男主的所以不可以!最后就有了杨骁。   关于杨骁的死,我说过了,因为那天我妈让我去相亲,我很生气就把他写死了……原本的设定是杨骁没有死,九月离开云南之后被他带走了,后来自己一冲动把他写死了,只好又编出了一个变态哥哥来帮忙。   【小情歌】和【痴情司】部分,全都是边想边写的,完全没大纲。大纲里只有一行字:“四年虐狗时期”。   其实我写文是很随性的,目前发过的这是第三篇,收获不到什么反响。不过写文就是很孤独的一件事啊,看淡一点就好了。发这个文之前我就跟自己说,写故事不仅是为了给别人看,也是为了陶冶自己,要是没人看,提升一下自己也是好的。所以对于点击啊,收藏啊,评论啊都不敢有什么希望。   然后我很惊喜的发现有小天使追的很开心,啊那一刻觉得世界真是太美好了。会把这种感动放在心里一直记得的。要是有缘的话以后可能还会再见吧。   秦川的文是会写的,【香江往事】这个系列应该就这两篇。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前几天答应朋友写个文送给她做生日礼物,那我自己的计划就要搁置一下了。   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只是觉得有点舍不得。   穆颂和九月会在另一个时空里一直幸福下去,你们也要幸福哦。   初禾初敬上。   2017年1月25日星期三,上午,于家中。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